烈烈夏日被茂密的树枝遮了大半,连热浪般的夏风都没那样灼热。
东方溯的声音伴着这份清爽传来,带着笑意,“这就是你利用我的惩罚。”
他的嗓音清清淡淡的,尤枝枝听不出是愉悦还是生气。
幸而她也不在意这些。
马儿缓缓慢下来,尤枝枝鼓起勇气睁开眼,才后知后觉发现她竟不知何时整个人窝在东方溯怀里,他实在太高大了,不宽不紧地把尤枝枝圈着,一只手可以轻松握紧缰绳驾着马,另一只手还能搭在马鞍上,
正被尤枝枝当救命稻草般握着。
尤枝枝尴尬地松开手,这也不能怪她,东方溯的手骨感又冷,摸上去和马鞍实在是相差无几,更何况是方才惊吓过度的她。
“奴婢不敢利用大人。”
她的嗓音清婉而漫不经心,落在东方溯耳中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柔美与娇媚。
他搭在马鞍上的手微微收紧,驱马又疾行了几步。
忽得,几声野性而凄厉的狼嚎传来,
“嗷呜~嗷呜~”近得仿佛就在耳边,马儿受到了惊吓,前蹄抬起嘶鸣,
“哎呦。”
尤枝枝的身体不受控地往后滑去,瓷实地撞上东方溯胸口,
她打了个激灵。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现在知道怕了?”
好似在说,方才利用他激怒东方三叔时,可曾想过后果!
可激怒一个君子不管多可怕,都远远比不上惹到一个疯子来得恐怖。
东方溯使劲勒紧缰绳,紧绷的身躯朝马背贴去,与受惊的马儿相持对抗,尤枝枝正巧被夹在了中间,隔着夏日薄袍,她好像感受到了东方溯强劲有力的心跳,
尤枝枝惨白的脸颊微微泛起了红。
马儿感受到主人的强横和坚决,踢踏不安一阵后,迈开蹄子继续踏着山路前行。
“奴婢没有觉得害怕。”尤枝枝适才柔声回道。
她确实不是被马吓到了,而是因为前面。
东方溯低头时,正好看见尤枝枝羞怯得宛如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脸红如烈焰般燃烧,一路摧枯拉朽燃进他的心底,
心里无端生出一抹躁意。
有些东西,有第一次,便会想要第二次、第三次……
直至成瘾。
也许,这就是食髓知味。
东方溯驱着马穿过一段石壁小道,跳到崖上后视线豁然开阔起来。
这是一处山顶崖边,一圈半人高的围栏圈成一个硕大的圆,中间被挖空了,看不见深度。
不用看尤枝枝也知道里面是什么,心一下紧缩起来,好像冰凉的蛇爬上了脊背。
东方溯跳下马,双手盈盈一握,圈住尤枝枝的腰身,强行将她抱了下来。
尤枝枝腿如灌了铅,半点挪不动,只能靠在马鞍上支撑着身体,远远地站着。
东方溯饶有兴致地扔了几大块生肉下去后,拿帕子擦了擦手,回头朝尤枝枝招手,
“过来。”嘴角噙着一抹嗜血狂娟的笑意,直达眼底。
看得出来,他心情很好。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催动着尤枝枝僵硬地摇摇头,“奴婢站在这里等大人。”
跟着他们同来的方一方六倒吸了口凉气,竟然有人拒绝大人,拒绝过大人的人都被扔到下面去了。
东方溯没有吭声,唇畔的笑意更浓,看在眼里却是只觉凉风嗖嗖,
刚巧一股风穿谷而过,尤枝枝抱着臂膀退后了一步。
东方溯没吭声,突然一把将她扯过去,迫着她往下看,“本官养的宠物,如何?”
入目全是狼,有数十匹。
正撕扯争抢着为数不多的生肉,崖边的生肉还有满满一箩筐,不是不够吃,而是主人就喜欢欣赏饿狼抢食的热闹。
野性的撕咬争抢、可怖的咀嚼声和浓浓的血腥味直冲脑仁,不受控地,尤枝枝仿佛看着那些不是生肉,而是荷香,她被撕咬扯碎,生吞下肚……
耳畔甚至回荡着荷香凄惨的喊叫声。
她恐惧,更恨!
恨不得那些生肉是东方溯!
又一阵天旋地转,尤枝枝被压在了狼圈围栏上,半个身子后仰着,探了出去。
始作俑者一手压着她,一手散漫地搭在围栏上,似是在欣赏猎物的惊恐与哀求。
可惜,东方溯没能看见尤枝枝小脸惨白如纸,也没有听到半分沙哑的尖叫,甚至,尤枝枝的身体也不再颤抖,
反而,她的眼睛浓的似墨一般,盈满了浓烈的怨恨,像一把锉刀一下一下剐着他。
“你恨本官?想杀了我?想把我扔下?”东方溯双眼微眯,发出幽蓝冰冷的气息。
“奴婢不敢。”她语气生硬,哪里有半分害怕。
东方溯笑得越发阴寒,“你知道恨本官的人都去哪了吗?”
“奴婢知道,都在下面。”尤枝枝平静地道。
都在下面,
在下面!
在饿狼的肚子里。
包括上一世的荷香。
尤枝枝璨然一笑,视死如归,“那大人也把奴婢扔下去吧!就让这群饿狼将我撕碎咬烂,连带魂魄都嚼了咽了,让我彻底在这个世上消失。”
“那样,奴婢先要谢过大人了。”
想起一遍遍无休止的重生,死亡忽得不那样可怕了。
似是只要离开东方溯,即使孤魂野鬼、魂飞魄散也是好的。
说着,尤枝枝缓缓地闭上了眼,安然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似一片飘零无依的孤叶,终于可以揉碎进土层里,寻得一份安宁。
等了好一会,没有等到预想的下坠感,却有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她拉了回去,
撞进东方溯怀里。
他的宽大修长的手掌微微发热,稍稍用力按住尤枝枝瞬间逃离的细软后腰,
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合在一起。
尤枝枝大脑一片空白。
东方溯另一只手落在她的后颈,一寸一寸的收紧,他俯身到她耳边,少女鲜甜清幽的体香掩盖住血腥味一缕一缕飘来,
东方溯喉头滚动,声音沉匿沙哑,
“我怎么舍得你死。”
这话落在不远处的方六耳中,瞬时了然:盯紧这个人,没有顺藤摸瓜查出幕后之人,不能让她死了。
方六正在盘算如何盯人,就听见身旁方一失语轻笑,“咱们以后得盯紧她了,她是大人在意的人,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方六狠狠瞪了他一眼,“那日的板子打轻了,还没长记性。”
方一挥挥手,“你真是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懒得和你理论,没见大人只是想吓唬吓唬尤姑娘,并没有真想把她丢下去。”
确实,哪有吓着吓着,就贴在一起了的?方六也发现哪里不对!
“你也发现了吧。大人之前从来不让任何女人近身,为什么她可以?”
方六讷然,茫然地看向两人。
东方溯放开了尤枝枝,吩咐了句,“挑几只带回去养在府里,省得有些人觉得本官的威严,随随便便就可触犯。”
这是怎么个情况?
难不成东方溯在府里喂狼是因为她?
定然不是,只是拿她做个借口和幌子罢了。
东方溯重又跳上马背,就在尤枝枝在“会被扔在这里”的欣喜,和“二十两银子没带”的惋惜之间来回蹦哒的时候,东方溯抓着她的胳膊,狂风掠地般将尤枝枝提上马背,飞驰而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载着一个一人高一人宽的野狼笼子招摇过市,回到府里时,整个汴京城炸开了锅。
中书令府拿狼当宠物,养在府里。
所有人不寒而栗。
尤枝枝再度被扔回府里,东方溯临走前扔下句话,
“狼,由她来喂。”
方才崖边的大义凛然忽得冷却,那时完全是被一时的憎恨和气愤冲昏了头,如今清醒下来,尤枝枝才觉得怕,
这和让被凌迟之人磨刀有何区别!
东方溯果然没有那么容易放过她。
她和狼被一同扔到后院,那里和山顶崖边一样,有个如法炮制的大坑。
东方溯养狼在府果然是早有预谋!
尤枝枝看着丢给她的一整筐生肉,只想犯恶。她蹲在围墙外的墙根下,嘟囔着,
“狼大人们,咱们商量商量,今天吃素好不好?郎中说,吃素对身体好。”完全不是商量的语气。
“啊嗷~”一声嚎叫吓得尤枝枝一哆嗦,
一个血盆大口淌着哈喇子,和尤枝枝只有半个手臂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