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兰没想到自己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她只来得及一个瞪眼,就浑身瘫软地倒在了席宛吉的……手上。
是的,席宛吉考虑到男女有别,加之小师妹的未来夫婿就在面前,他思虑再三,最后选择用手捏紧她的两侧前襟,将人给悬空拎住。
“小师妹,你怎么了,小师妹!”席宛吉用尽全力夹着嗓子高呼。
他装出惊慌的表情,将长孙兰往旁边的长凳上一放,接着顺理成章地拎起她的手腕。
一搭脉。
“哎呦!”
席宛吉夸张地咋舌,迅速换上了一副深沉的表情,两根手指虚空地攥了攥不存在的胡子,闭上双眼开始叹气。
“脉虚细无力,应有五心烦热之象,你身为医者应该早就注意到了,却一直未曾进行调理,想来是被什么事情牵绊住了。”
“嘶——阴血亏损,肺腑处还受了较严重的内伤,以至于有股气在体内乱行。这种情况,若是不及时加以医治,定是要影响到寿数的。”
“总的来说,你这身体状况堪忧呐。”
席宛吉摇着头总结,脸色凝重深沉,全然不见前头的戏谑和调笑。
这让旁边抱着“看戏”姿态的三人却脸臭起来。
其中,温以微最为急切:“对赶路可有影响?”
“什么?”席宛吉的第一反应是不悦和质疑。
不管是出于医者的仁心,还是师出同门的情谊,都让他恨不能往温以微的脸上撒出一把痒痒粉:“你没听清吗?我说她有虚症,需要及时医治调养,不然要影响寿数的!”
温以微松了口气,缓缓点头:“听清了,你说她可以撑到京城。”
“哈?”席宛吉满脸的是你脑子有问题,还是我脑子有问题。
对此,温以微满怀善意地解释:“席郎中瞧着不像是习武之人,所以不通晓武学上的事,内力运转不当进而造成的岔气,乃是我们习以为常的小伤了,并不碍事。”
“至于虚症和血亏,长孙兰方才已经自行服了药,虽没有药到病除,但席郎中大可放松些,要知道关心则乱。”
席宛吉只觉得胸口一闷,大意了!
这个温以微竟然和那两个蠢货兄弟不同,不仅略通医理,听出他故意夸大了病症,竟然还试图反客为主?
这还了得?他肯定是不能让别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把小师妹抓走的。
于是席宛吉冷着脸回击:“伤病,最忌侥幸和等闲视之。”
“望闻问切,缺一不可。”
“这世上并无小病大病之分,医者,最基本的便是要对生命持有敬意。”
这些曾被师傅用来训斥他的话,席宛吉都不用去细想,直接就脱口而出了。
他还做好了温以微会继续呛声的准备,但没想到温以微居然非常坦然地就点头了:“那就有劳郎中开一剂药,并按照三日的剂量煎好,装在水囊里头,我们会按时给长孙兰服用的。”
看似接受,实则阴阳怪气了一波!
席宛吉的额角抽动了两下。
“蠢!”长孙兰用力地对着席宛吉比了个嘴型。
就在席宛吉几人八百个心眼子地你来我往时,还在震惊于后世医者技艺超群的金朝醉,决定暂且跳过这一部分,以查看命案原委,还长孙兰清白为最优先。
【正如百晓生说,这一位怀孕的妇人时吃了落胎药而死的,那么长孙兰在她死后剖腹,就不算是害了人命,反而是出于好心,想为其证明清白。】
【但可惜就可惜在,人死如灯灭,根本没有人在意那妇人肚子里的到底是不是孩子。甚至,长孙兰越是证明那不是孩子,那些凶手和恶人就越是要把长孙兰弄死。】
【所以才有了第二个妇人污蔑的事。】
污蔑?!
这个词让长孙兰和温以微三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而当他们彼此瞧见彼此的惊讶后,又再次被对方的那份惊讶而惊讶到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江平深嘴巴动的比脑子快。
当他反应过来自己违背了司马账房“想说什么之前先动动脑子”的威胁时,司马账房的手指已经点在了他的哑穴上,只能苦着脸“呜呜”地求饶。
同样被点了穴无法动弹的陆承渊一瞧,顿时乐了。
这下,他们两个好兄弟才算是担了同样的难了!
陆承渊笑嘻嘻地替江平深找补:“长孙姑娘不必惊讶,老温虽然铁面无私,却也不是不近人情。只不过,你要想借病逃脱命案却是不成的,即便真如你所说,第一个妇人并未有孕,也非你所害,但第二个妇人的事呢?”
“长孙姑娘,你可是主动承认,是你故意将保胎药换成落胎药,交给第二个妇人的。老温这儿还有你一字不落的证词和亲笔画押,你否认不得。”
这话,看似是对长孙兰说的,其实也是在激金朝醉。
因为金朝醉的心声立马就激烈了起来。
【什么?主动招认?】
【长孙兰,你糊涂啊!你看着挺精明的,怎么那妇人单单只说了几句,你就愿意为她作伪证了呢?】
【你怎么不仔细想想,第一次见到那妇人的时候,她说的是自打成婚后,就一直被夫婿痛打、投告无门,只能利用七出之条让自己被休,可不成想竟有了身孕,一旦生下孩子,想被休就难如登天。】
温以微一边听着,一边细细观察长孙兰的表情。
哪怕长孙兰已经尽可能地控制住自己的脸了,可她想要制止金朝醉继续往下说的隐忧却还是透过眼睛,流露了出来。
很明显,她急了。
因为金朝醉说的是实话?
温以微被自己得出的这个结论给搞的怔愣了。
他竟然,真的开始相信金朝醉的“离奇”心声了?
【后来长孙兰因为剖腹的事被追缉,又是那妇人拖着才小产的虚弱身体,冒着极大的风险,悄悄收留了她一夜。】
【也就是这一夜,长孙兰听到了那妇人被痛打、哭着喊着说下次不敢了的声音。于是她暗下决心要回护这个妇人,便主动承认,她在为妇人诊出喜脉后,看不得妇人欣喜的样子,就故意将保胎药换成了落胎药。】
【殊不知,这一切都在那妇人的计划之内。】
“不可能!”长孙兰声如洪钟,哪还有半点虚症瘫软的样子。
席宛吉猛地双目圆睁,他方才分明已经用上了随身的最强迷药!看来他还是小瞧六师叔和小师妹对毒性的理解了。
“小师妹你不要急,你肯定是有苦衷的,师兄知道!你先静歇服药,待身体恢复些了,再反驳他们。”席宛吉准备故技重施,在衣袖里单手夹着三个瓷瓶哗哗地倒着药粉。
“呸!你的这声师妹我可不敢当。”长孙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探出银针就往席宛吉的身上扎。
席宛吉当然也不甘示弱,徒手便去阻挡。
顷刻间,药粉哗哗地飘,两人刷刷地过招,但席宛吉十招里面有七成,都是用两指掐住长孙兰的银针来止住势头的。
长孙兰看到后,眼神变得古怪:“玉钟诀?你……”
“邴飞昂!客房收拾好了吗?”这回,轮到金朝醉着急忙慌地出声打断了。
【千万不能让长孙兰说下去了!席宛吉知道后,该有多绝望啊!】
“啊?好了好了!”默默偷懒的邴飞昂迅速从楼梯的拐角处探出头来,同时飞快地瞟了眼有如惊弓之鸟的席宛吉。
“既如此,还不快带四位客官去歇息?”
“你是自愿学的玉钟诀?”
金朝醉的催促和长孙兰的意味深长同时响起。
【别别别!席宛吉你别应声,你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虽然你是自愿学的玉钟诀,还从六岁开始求你师傅求到了十岁,这才终于让你师傅点头给了你秘籍。可谁知道你这个莽子,连扉页都不看完就开练啊!】
金朝醉的心声满是焦躁和崩溃,恨不得立即将席宛吉和长孙兰给分开。
但她不知道,她越是急,长孙兰就越是恶劣地扯着嘴角笑:“玉钟诀乃是我师傅所创,但他自己没学,也没有带走秘籍。只因为,这是一门童子功,一旦破了就功亏一篑,有违师傅寻乐人生的趣味。”
“……”
客栈里,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寂静。
金朝醉不忍看地捂住了脸,五官紧紧皱在了一起。
【该说不说,席宛吉喜欢的那姑娘,多少也是因为听席宛吉说自己能种好草药,有一半的原因是玉钟诀后,才说的两人不合适。】
【甚至那姑娘还因为席宛吉之后愈发汹涌的传情,而误会过席宛吉是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花心大萝卜。】
席宛吉呆滞的脸上露出一抹苦涩来,直勾勾地看向金朝醉:你看我像吗?
金朝醉只能眼珠子一转,生硬地挪开视线。
【他看我|干嘛?我又不会安慰人!】
不过金朝醉还是心软地挪回了视线,绞尽脑汁地安慰:“看不出来,你居然师出名门哈!这个……你要是真的喜欢哪个姑娘,大不了破戒,以后改行洗碗养她?”
席宛吉双手颤抖着,摩挲了一下。
金朝醉这才注意到,他的双手和一般洗碗工不同。寒冬腊月的,几千只碗洗下来,居然没有丝毫的红肿龟裂,更甚者,不见粗糙。
一双手光洁莹白,看起来比金朝醉的还要娇软。
【啊这……破戒后,席宛吉估计连洗碗的资本都没有了。】
【他没法洗碗养人家姑娘了。改明儿要不私下问问张三胖,他们家既然是汾城首富,肯定有各种各样的产业,总该有一样是席宛吉能干的活吧?】
张三胖顿时就满脸鼓励地看向席宛吉,右手重重地拍了拍胸口:席兄,你放心!三胖肯定会帮你的!
席宛吉:差点就哭出来。不是感动,是绝望!
金朝醉没辙了,同时也对非要捅穿窗户纸的长孙兰感到生气,于是便有些不耐地让邴飞昂立即将人带到客房去。
“飨食只需饭菜即可,不必送上来,我等会自行下来大堂。”温以微虽然还想听到第二个孕妇的事,但也知道长孙兰惹怒了金朝醉。
这个客栈无一处不透露着古怪和不凡,再待下去未必能讨着好。
“席郎中,你的小师妹到底是重大命案的犯人,还请交给我们。”温以微做戏做全套,还不忘提醒,“明日天一亮我们就会启程,郎中若是要为令师妹煎药,务必在天亮前交予我们。”
席宛吉僵硬地转身:“我不过一介庸医,哪里当得起长孙姑娘的师兄,方才是误诊,她瞧着就生龙活虎的,不需要吃药。”
【确实用不着药,再过三个时辰,她师傅就会赶到,把温以微他们药倒后,悄无声音地就把长孙兰带走了。】
【之后也是长孙兰的师傅用手段查明了所有的事,将真正的犯人和罪证都扔到了六扇门,这才洗清了长孙兰的罪名。】
【不好!百晓生上写的是温以微他们一路追赶长孙兰,途中并未有过任何的停留,但现在……长孙兰的师傅岂不是要来我的客栈?】
作者有话要说:补周四的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