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零年,初夏。
夜深人静,天空乌云密布,细细密密的雨水下个不停,这雨是从前天晚上就下起来的,忽大忽小,一刻也不停,接连几天下来,屋里到处都潮湿的很。
不过就算是这样,倒是也没有耽误人休息,鱼石岛山顶的三间平房里,四个年轻的小伙子睡得十分香甜,不管是雨还是潮,都不影响他们睡大觉。
轰隆隆!
一阵巨大的声音响起,仿佛有什么坠落下来。
几个人原本还睡得很好,这时倒是呼啦一下都坐起来,一个个动作迅猛的紧,其中一个年纪小的直愣愣的嗷了一声:“有敌袭!!!”
其他几个反应的也快,年纪最大的小伙子迅速呵斥他:“别瞎说,又不打仗,咱这儿有啥敌袭?”
话音刚落,自己又说:“我出去看看,是不是陨石。”
他反应还是很快的,又交代:“王城你跟我一起,李洋和赵学东你们原地待命,同时联系上级汇报。”
“是,班长!”
虽然只有四个人,但是这个开口的小伙子叫张宏,是四个人中的班长。他们所在的小岛叫鱼石岛,位于最近的陆地是安海县。这个小岛并没有住家老百姓,只有他们这一个观测站,因为本身地理位置还有各方面的考量,即便是观测站,也只有四个人,平日里就连附近的渔民一般也很少有上岛的。
张宏领着王城两个人很快的打着手电出来,外面一片漆黑,只那么一阵巨响,之后就没有其他的声音。
两个人提着手电走的很快,但是也很谨慎。
他们一路往山下走,隐约竟然听到有人的声音,顿时脸色巨变,表情更加严肃起来,同时脚步也更快。
王城:“班长,你听到动静了吗?好像有人说话,咋咋呼呼的。”
他忐忑的问了一句,到底是年轻。
张宏抿了抿嘴,说:“应该有人。”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要知道,这鱼石岛上除了他们四个人,那是不该有人的。而且听起来还不是一个人,那自然是让人不放心的。张宏稍作思考,说:“我们过去看一下情况,稍作探查,如果有问题你立刻先回去汇报。”
“是!”
这个时候不是推让的时候,几个人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急速过去,只不过人还没到,远远的,顺着手电的光亮,他就看到了海滩上一群衣衫褴褛,枯瘦头大的古装老百姓。
张宏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场景让他浑身汗毛儿都起来了,一身白毛汗,身边的王城更是失态的一把抓住了张宏的手臂,结巴:“有有有,有鬼!!!!!!!!”
饶是再大的胆子,见识的再多,遇到这么个情形,都得吓尿裤子。
他们没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厉害了。
“我我我、我的妈妈啊!!!”
张宏也腿发抖,不过大抵是因为手电筒的关系,那些人也察觉到这边的光亮,一个个如同老鬼一样起身,回头顺着光亮看了过来,他们个个瘦的皮包骨,人不算近,看不清长相,但是这没个人样儿,怎么看都像鬼不像人。
王城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撕心裂肺的叫:“有鬼啊!!!!!”
“啊啊啊!鬼啊!!!”
王城也才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儿,哪里见过这个,撕心裂肺的惨叫。就是张宏也没见过啊,他也吓的不轻,哆嗦着腿,可还是拉起了王城,不过眼看着这个场景,也不敢靠前了。他们两个就这么站在原地,远远看着,而那头儿呢,那头儿也惊呆了。
“啊?有鬼?”
“有鬼啊!”
田家村众人只看到一道亮光,幽幽映照着两个“人”,如同鬼火,那光在脸上幽幽暗暗的,本就怕着,一听吼叫,也是原地乱窜,嗷嗷叫:“有鬼啊!”
他们也觉得见鬼了呢!
瞬间,此起彼伏的鬼叫不停,田家村众人一个个火速往一块儿聚拢,呜呜,唯有人多,才能平添几分勇气,田老头儿作为一村之长,努力拿出威严,高声呵斥:“小鬼速速退散,我们人多势众,可不怕你这孤魂野鬼!”
“退退退!”
“我们人多,可不怕,可不怕你们两个小鬼!”
“人多力量大。”
大家跟着嚷嚷,只恨没有黑狗血,泼一泼这妖物!
“孤魂野鬼,速速离去!!!”田老头儿小腿肚子打转,牙齿都颤抖,但是却只能带着大家虚张声势:“我们不怕你!”
“哇哇哇~鬼,鬼~呜呜呜……”
不知谁家小孩儿忍不住嗷嗷哭了起来,大人叫孩子哭,这个时候张宏总算是从崩溃的见鬼中稍微的找到了几分理智,这“鬼”也以为见鬼了???
他深吸一口气,再仔细看,心道,这些鬼不知道自己死了?
“你们,你们是谁!”他叫出来:“我是54321部队第七排第九班班长张宏,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来这里?”
“啥?”田老头儿为首的田家村众人一个个懵逼,是啥队?
但是吧,虽然没怎么明白这人的意思,但是看这人的意思,他们是闯入别人的地方了?田老头儿犹豫了一下,蹙眉高声:“我们是田家村逃荒的,意外来到这里,不知道这里是有主儿的。”
田老头儿到底是老村长,岁数也大,算是见识过点一二三四,所以一听这人的话茬儿,琢磨着,这小子不是鬼?
虽然乌云密布,但是侥幸也能看出几分,实话实说,这俩人看着确实不怎么像鬼,但是现在各地都缺粮,一个个都瘦骨嶙峋的,哪里有这么壮实的人?
这俩人看着壮实,但是吧,反倒是让人害怕了。
他结巴:“我们,我们遇到地龙翻身了,敢问小哥儿,这是哪里?”先暂且稳着这俩鬼。
他自认为自己说的很清楚,不过张宏脑袋瓜子都要炸了。
鬼!
真的是鬼!
还是古代鬼!
什么逃荒?现在可是一九九零年了,往前数十几二十年三十年,也没听过有逃荒的啊?
还有什么地龙翻身?他们这里压根不是地震带啊!
张宏越想越怕,拽住了王城,直接叫:“跑!”
到底是当兵的,身体素质杠杠的,虽然吓的够呛,但是张诚倒是一下子窜起来,两个人头也不敢回,嗷嗷的就往回跑了,窜的跟兔子一样。
一刻都不敢停!
田老头儿:“!!!”
田家村众人:“???”
这俩人咋跑了?
大家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这要说起来,田家村众人也吓的要命。
毕竟,上一刻他们还经历着可怖的地龙翻身,可是昏厥之后,竟是出现在了陌生的地方。
地龙翻身,地表裂痕,这样的天灾,他们渺小的人哪里抵抗的住一分,巨大的鸿沟让所有人都坠落其中,也不知为何,倒是昏厥过去。
第一个醒来的是田村长的孙女儿田甜,田甜今年十三,也是个大姑娘了,这要是搁在寻常的时候,再过两年就是要许人的年纪了。但是这一年逃荒下来,她瘦瘦小小的,看着也就不到十岁。
瘦骨嶙峋,头大身子小,只有一双眼大大的。
田甜是第一个醒过来的,被雨水浇醒的。
她已经许久许久没有喝过水了,她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有人在她身上倒水,她微微张口,雨水落在她的唇上,原本干裂的嘴唇有了几分湿润,田甜挣扎着睁开眼。
这一看,就见身边都是熟悉的村里人,一个个七七八八零散着倒在周围,她爹娘还有爷奶都在,哥哥也在。田甜立刻挣扎着爬到她娘身边,摇晃起来:“娘,娘你醒醒!”
雨水渐大,她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这才想到,下雨了,竟然下雨了!
她顾不得欣喜,又叫:“娘,娘……”
田甜娘叫春梅,宋春梅,宋春梅在女儿的不断呼唤下睁开了眼,田甜喜极而泣:“娘,你醒了,下雨了,你看下雨了啊!”
她顾不得说更多,又爬到她爹身边:“爹,爹,快醒醒,爹……”
田甜爹也悠悠转醒,田甜的呼喊声也惊醒了其他人,大家都悠悠转醒,又呼唤着身边的亲人,直到大家都陆陆续续醒了过来,一些年纪大的虽然醒了,却躺着不动,他们已经饿了许久,又摔了一下,实在没什么力气。
可就这,大家也是高兴的,毕竟,这可下雨了啊。
老天垂怜,终于下雨了。
有些老人也不管那么许多,仰头张着嘴,只想喝个肚儿滚圆,他们缺水很久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张宏与王城两个人到了。
双方各自惊吓了彼此。
眼看两个人衣着奇怪还发光的人嗖嗖嗖的跑了,田老头儿倒是没怕,反倒是说:“不是鬼就好,不是鬼就好啊……”
既然会逃,那大抵就不是鬼了。
也是这个时候,大家才有时间看一看周围,这一看,又发出惊呼,他们身处的位置,竟然是一片沙滩,不远处就是海浪打在礁石上的声音,一眼望去,大海毫无尽头。
比他们逃荒的队伍还没有尽头。
“我们怎么来海边了?”
“这是咋回事儿啊?咱们不是在去南方的大路上吗?”
“咱们是遇见地龙翻身了。”
“那给咱翻到哪儿了?”
……
议论声嗡嗡嗡,毕竟,就算是地龙翻身,他们也不能掉到海边儿啊,这事儿,古怪!
大家忍不住又往一起缩了缩,宋春梅搂住女儿,她是村里有名的泼辣人,但是也架不住害怕。抱紧了女儿,仿佛能给自己增加一点勇气。
田甜本来就骨瘦如柴,被她妈勒住了,倒是有几分呼吸不畅,她睁着圆溜溜儿的大眼睛好奇的到处看,突然间,田甜叫出来:“那边有树!”
逃荒没有吃的,树叶子对他们来说都是极好的。
田甜激动起来:“你们快看,那边有树叶!”
这可是能吃的。
大家都饿了好几天了,一听这个,瞬间激动起来,有几个小子忍不住踉跄着窜起来,往树木那头儿跑过去。
“小心,哎呀,小心啊……”
“别冲动,你们小年轻儿……”
这阻拦的声音还没有说几句,跑在最前头的半大小子田东激动的叫:“还有果子!树上还有果子。”
他看见了!
“啊?”
这下子,大家可忍不住了,除了虚弱的实在跑不动的,其他人都往树林里窜了过去,要说下雨呢?
管他呢!
“是青梨,这是青梨!”
“天啊,快!”
……
大家一股脑儿的冲上前,不管不顾的往嘴里塞,脸上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总之他们知道,有吃的了!
田老头儿等几个岁数大的一个个都哭了出来,叫:“天无绝人之路,天无绝人之路啊!!!”
一个个跪在沙滩上,不断地磕头。
也在此时,山顶的平房内,几个人脸色严肃,张宏坚定:“我必须再次回去探查,有问题,我承担!如实上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