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铃——”
下课铃响。
挂念着心中那事，顾不上教训许风迟不做作业的问题，
收起教案和保温杯，贾康朝许风迟招手：“你跟我来办公室。”
许风迟正准备趴桌上装睡，按大白蛋老师建议，去学习空间夯实基础。
突然听到这么句，不由纳闷。
题她不是做出来了？
下课时间，走廊笑骂欢腾。
许风迟跟在贾康身后，一路无言。
“吱呀——”
推开办公室门，疾走到办公桌前，贾康在乱成堆的书里翻出张试卷，“啪”一声拍到许风迟面前。
“正好这节自习，你把这张试卷做一下。”
“……啊？”
许风迟茫然。
低头，发现卷首写着“东城高级中学高二下学期数学期中试卷”。
不由愣住。
学校从来不是大人口中的“象牙塔”。人与人阶级分明的三六九等，早在十来岁时灌入孩子们心中。
大学分一、二本与专科，初中、高中也分好、差高中和技校。
“东城高级中学”与“东城第三中学”就是对照组。
出门被问在哪个学校读书——
“高级中学。”
“哇，你学习挺好啊，以后肯定能考个很不错的大学！你爸妈真会教。”
“第三中学。”
“哦哦。”
久而久之，在“第三中学”读书的学生光听或看到“高级中学”四个字便下意识觉得“不可攀”。
一如此时许风迟。
分明压轴题变式都做得出来，甚至摸透出题人关于这类题的考察方向，还指出全班第一兼奥赛预备役的错误及漏掉未讨论的几种可能。
可面对这张印有“高级中学”字样的试卷，她第一反应仍是“肯定很难，我不会”。
抿唇，她试探抬眸，拿眼一下、两下地瞥贾康。
可惜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坐啊，傻站在那干嘛。”
丝毫没察觉许风迟隐约的自卑，贾康满心欢欣从笔筒里抽支黑笔递过来。
拉开椅子，扶着许风迟肩，将她按下去：“只有一节课，做快点。”
许风迟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拒绝不能，只得拿起笔。
长达四个多月100%专注度的学习，使她习惯高专注学习状态。
回归现实后，即便效率没有在学习空间那么高，进入状况仍极快。
甫一读题，杂七杂八思绪尽消。
或许也有题目比想象简单的原因。
已知集合U＝R，集合M……
曲线f（x）＝2x-x^2+1，在m=1处切线方程……
如图，在四棱锥S-ABCD中，ABCD为直角梯形，AD//BC……
许风迟全神贯注，笔下沙沙声不断。
大白蛋老师极负责。
知道她基础差，不仅教压轴题解题思路，所涉理论也新课教学般从头梳理，确保这道题没有任何地方对她来说还存在问号。
刷题也不是上来就刷压轴题变式，而是先体会那些理论在题目中的实际应用，再综合练习。
用大白蛋老师的话来说：“1+1都不会就去做5+9，我看你是200+13。”
许风迟：……
别骂了别骂了，真的马上补基础！
任何事反复做到一定程度自然熟能生巧。
再笨的学生，刷足够多的题，数学思维都能建立。
对许风迟来说，正常高中试卷，只要不是太难的题，知道理论就基本能确定解题思路。
因此，与以往对着题琢磨半天才确定自己会不会不同，她现在对题目的判断只有一个标准。
——是不是月考压轴题涉及的理论。
涉及，看一眼就知道怎么做。
不涉及，该不会还是不会。
新接茶水滚烫，贾康嘴皮打颤地在杯口嗦茶，视线紧紧凝在许风迟面前试卷上。
这张试卷是他特意选的。
也是巧，八成题目都与这次月考压轴题属同类型，但难度提高两倍不止。
就是想知道许风迟目前究竟聪明到什么地步。
不成想这小妮子竟仿佛自带题目过滤器！
与压轴题考察理论一致的，下笔是真快，照答案抄估计也就这速度；
理论不一致的也是真一眼定生死。
说放弃就放弃，毫不犹豫！
渣男甩人都没这么果断！
眼看许风迟短短五分钟放弃三道题，贾康眼皮直跳，端杯子的手微微颤抖。
不断提醒自己——
不气不气，这只是私下摸底，不是月考、不是期中期末、更不是高考。
才忍住没当场破口大骂这不把分当分的臭丫头。
知道你不会，但好歹做做样子，多思考两分钟啊！
1班数学老师开会回来，见有学生在办公室做试卷，不由诧异。
这种学生做试卷摸底的情况，基本是他们强化班专属。
就13班那次次倒数的数学排名，竟也有值得费神的学生？
好奇走至贾康办公桌旁，凑过去一看，还是他们班刚做过的试卷，不由挑眉。
开口，语气轻飘：“老贾，你是不是拿错卷子了？”
“高级中学这次期中试卷难得离谱。要不是考察知识点和高考一样，说是奥赛题都行。饶是我们班，考100分以上的都不多，一共9个及格的。”
“你想给学生摸底，高级中学这次试卷可一点不合适。”
说着，认出许风迟这个“老熟人”，乐了：“这不是你们班那个叫什么风的学生吗？我记得她成绩不咋样啊。把高级中学试卷给她做，这不纯浪费？能考30我跟你姓。”
贾康眉头紧皱。
这个赵庆，每次都这样！
自己教强化班，就瞧不起普通班学生，对成绩差的更是说话不留情面。
所幸他知道许风迟数学天赋有多好，许风迟自己应该也有数。
不然，换任何一个学生，赵庆这话得让孩子多难受？
“我的学生我自己会教，不用你管。一时的成绩也不代表以后。”
站到赵庆与许风迟中间，他面无表情：“麻烦你走远点，别打扰我学生做题。”
作为强化班数学老师，赵庆向来自傲。
瞧不上的何止普通班学生？亦是那些普通班数学老师。
被瞧不起的同事下面子，登时脸黑如墨。
“行，那你好好教，最好教出个能去全国数学联赛拿奖的。我倒要看看，就她这成绩，你怎么化腐朽为神奇！”
冷冷勾唇，他连声嗤笑。
“贾老师教学水平这么厉害，倒让我期待起来这次市选拔赛你们班能有几个进决赛的。”
“哦，不对，我忘了，你们班好像就一个姓张的学生参赛吧？”
“那个学生我记得，经常到找我问题目，说自己老师教的听不懂。我感觉他脑子不错，但不知怎的奥赛水平很一般，感觉是没遇到好老师，实在可惜。”
几句话下来，惊得办公室一片倒吸凉气声。
嘶——
赵庆这话说的，和指着贾康鼻子骂他教学垃圾有什么区别？
“嗨呀，咱们要那么厉害，肯定都去高级中学教书了，你们说是吧？那边工资待遇多好啊。所以那孩子没遇到好老师怪谁呢？谁让他中考没考好。”12班老师和贾康关系不错，赶忙打圆场。
贾康没说话。
知道张谦重家里重视竞赛，他经常利用课间和自习给他开小灶，午饭随便几个包子对付是常态；
奥赛毕竟是小部分高智商学生赛场，真题比高考题还难找。他又联系各路朋友帮忙收集往年奥赛卷，熬夜总结规律和押题。
虽能力有限，称不上呕心沥血，但也足够掏心掏肺。
他自认待张谦重不薄，却不想沦为对方讨好强化班老师的工具。
仿佛咬住冻在冰箱刚拿出来的柠檬。
冰凉酸涩，有口难张。
“老师，我做完了。”
蓦的，女孩清凌嗓音响起。
贾康机械看去，就见许风迟站起来，两手捧着卷子地给自己。
不得已压缩成一节课的考试时间，不到30分钟，她居然提前交卷。
他心一下子又滚烫——
怒火中烧。
“你确定不再检查检查吗？”一字一句，隐约甚至能听到他牙齿摩擦声。
他随便一扫，就看到她好几道空着没做的题！
就这还提前交卷，她从哪学的这臭毛病！
“不用，我检查过了，剩下都是不会做的。”
摇头，许风迟坚持交卷。
“你怎么知道自己一定不会？这才几分钟……”
“学生都说不会了，你硬让人做算怎么回事？”
贾康还想再劝，被赵庆打断。
“咱俩闹口角归口角，都是玩笑话，别给孩子加压力。”
“来，孩子，别管你老师，我帮你改。”
说话间，直接抽走许风迟手中试卷，拿初红笔，甚至等不及回自己座位，站贾康旁边就改起来。
对的打勾，错的画杠。
边改，边“啧啧”叹气：“你这空着没做的题就有几十分，好可惜。怎么也不随便猜个数？万一猜对呢。”
说着可惜，面上却满是发自内心的笑。
贾康面沉如水，心下一个“咯噔”，很是懊悔。
怪他太贪心，上来就是这么难的试卷，没料到赵庆会横插一脚，害她与他这个没本事的老师一起丢脸。
想抢试卷，又怕赵庆再乱说什么，届时许风迟更难堪。
只能进退两难地站旁边。
然而，半分钟过去，勾勾杠杠改完试卷一半，不知怎的，赵庆脸上的笑挂不住般，十分僵硬。
抬眸看许风迟一眼又一眼，他满心震颤。
没错啊！
是老贾班上那个隔三差五来办公室挨批的差生！！
她不是连他们学校自己出的试卷都考不到及格分吗？？？
这份做了大半且全对的试卷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