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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心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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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府,落雨阁。

一夜醒来,姜瑜茫茫然地睁开眼,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身后的薄汗,困惑漫上心头。

这是怎么了?

姜瑜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但是梦里的一切都很模糊,姜瑜什么都想不起来,脑海里只有一片空白。姜瑜垂下眼,敛了敛眉目,眼睫不自觉地颤了颤。

难道是梦魇么?

姜瑜揉了揉眉心,起身穿衣,又让墨画端来些许清水,擦拭了一下颈后的冷汗,换上熨帖的内衣,才算是完事。只是,因着这一场不甚愉快的梦魇,姜瑜的精神始终不太好。

“小姐,可要请大夫过来看看?”

看着面色有点苍白的姜瑜,墨画还是忍不住关切地出声。

早些年前,夫人刚刚去世的时候,小姐也是这样整夜整夜地做噩梦,整日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人也直消瘦下来,身上本就没有多少的肉也掉了差不多,整个人就是一副骷髅架子,她和司琴两个人看得心酸无比,却无能为力。

夫人去世没多久,姜老爷就将苏若涵从外面带了回来,虽然还没有过扶正的礼节,但阖府上下已经将她看作未来的夫人,其中不免有些人生了叛变的心,投靠苏若涵,做了那害人的墙头草。

苏氏此那时风头正盛,又仗着姜老爷的宠爱,在府内作威作福,将夫人留下的物件系数扣到库房中,不还给小姐。府内有些人看二小姐她失了母亲,平日又懦弱,便开始克扣她的饭食和月俸,去讨苏氏欢心,并借此一表忠心。

要不是衡阳郡主看出了小姐身子不大对劲,借了昭德长公主的势,三番两次地敲打苏氏,小姐这身子怕是撑不到现在。

当时,幸得长公主将太医派过来,给小姐开了几服药,小姐的身子才算是慢慢好转,整个人也没了往日那般恹恹的病态。

“不必了,只是昨夜没休息好。”姜瑜看着镜子中脸色苍白的自己,叹了声气,眸光幽幽。

得了姜瑜的应答,墨画也不再做声,只能在心里默默记下,改日回房先去把旧方子找出来,好做备用。

洗漱罢,墨画和司琴又给姜瑜上了妆,姜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神情一时间有些许恍惚。

不知为何,近日来,姜瑜的心里始终不安稳,她的生活仿佛又回到了母亲刚刚离世的时候,一个人默默地对付着前方的百般刁难。

明明元始帝的圣旨已经下了,明明她离那个心心念念的位置只有一步,明明她就要成功了,为什么现在又突然出现这样的事情?

先是太子出征西夷,后是宁贵妃有意让阿兄尚安仪公主,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镜子里,姜瑜妆容精致,却没有掩盖掉她这般年纪的清丽,但落在姜瑜眼里,她却觉得自己的脸上处处长满了皱纹,满脸可怖。

“小姐?”

司琴看出姜瑜的不对劲,俯下身,在她耳边小心翼翼地问,在她身边的墨画也是一脸担忧。

姜瑜阖了阖眼,又很快睁开,再睁开的时候眼里已然是一片清明,再也没了困惑和迷茫。姜瑜牢牢地盯着镜中的自己,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

再忍耐一会,至少拿回母亲的东西,至少让她们得到应有的下场。

凭什么离开的人是你,而不是他们?

许久,司琴和墨画听见姜瑜淡淡的声音,其中的情绪万千,却让她们揣摩不透。

“司琴,把那封信拿给兄长吧,再让人把碧意如青图拿过来。”

顿时,墨画和司琴都看向姜瑜,司琴那日留在府中,不明所以,陪同姜瑜去研书堂的墨画却有了猜测,犹犹豫豫地问着:“小姐,您这是要……”

碧意如青图可是夫人送给小姐的生辰礼物,小姐对它也是百般爱惜,那时候日子就算再苦,小姐也不曾动过碧意如青图的半点念头,如今竟然要送出去。

“再好也是死物,若是能换的阿兄一生幸福,舍了又何妨?”

尽管如此,姜瑜的眼眶还是不由自主地泛了红,毕竟一个人的言语可以在深思熟虑过后说出来,生理性的反应却骗不了人,她还是有所不舍。

只是,裴佑定眼高于顶,什么样的古画字迹都见过,而她的身边只有这一张孤画,勉强可以作为筹码。除此之外,姜瑜别无他法。

她可以不替自己争,但总要替兄长和珏妹争上一争。

听出姜瑜的话外之音,司琴心中一空,却还是只能无奈应下:

“是,奴婢这就去办。”

等走出门,司琴才拿出帕子,擦拭着自己已经湿润的眼角。幽幽的长叹,散在一阵突如其来的风中。

二皇子府。

华锦榻上,裴佑定眉眼紧闭,口中喃喃自语,却让人听不真切。

“不要……”

望着女子狡黠娇媚的笑容,裴佑诀几乎就要失了神,但同时也下意识地紧紧绷住了神经。看着那双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手,裴佑定的喉结哽了一下,仿佛又一口气卡在半空,不上不下。

银铃般的笑声萦绕在他耳畔,仿佛无形的绳索,束缚着他一切举动。

恍惚中,裴佑定听出衣裳被撩动的声音,轻轻的,却是发颤的。羽毛掠过他耳边,却像是一记鸣钟敲响在他的心上。

裴佑定猛吸一口气,用尽浑身的力气,去挡开姜瑜的手。

不能。

裴佑定只能感受到那一瞬间手指相触的温热感,芳香连同着柔软感一并传过来,浸透裴佑定的一切感官。

那一刻,裴佑定就如同失明了一般,整个人陷入迷雾般的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但其余的感觉都变得敏锐起来。

之前的动作被无限拉长,温热,潮湿,雨季一样的湿润感降临,从裴佑定的指尖滴下。

“下次见,夫君……”

等到裴佑定再次恢复其余感觉的时候,姜瑜已经消失不见,化作无边的白烟,消散不见,只剩下一声似是嘤咛的告别。

裴佑定的身子微微颤动着,安静不下来。

明明姜瑜已经不见,在这个梦境中,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威胁到他的东西,裴佑定理应该放松下来。

但此时此刻,裴佑定却觉得姜瑜还在,她只是化成细细密密的烟雾,一点一点喷洒在他的身上,依附在他的皮肤上,凝成细腻的水珠,缓缓滴下,渗进他的五脏六腑里面去。

裴佑定还是坐着,但只觉四肢发麻,浑身都出了一层冷汗。

裴佑定茫然地抬头望天,倔强地说着:“你的夫君不是我。”

声音落下的瞬间,梦境中发生一阵天旋地转,裴佑定失了神思,双眼倏然阖上,黑夜浸透了他。

再睁开眼的时候,裴佑定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府邸,安安稳稳地躺在他的榻上。

周围很静,他的身边一向没有过多的人来服侍。窗边泻进几道青白的日光,照出一小片亮堂,鸟鸣声微弱。

裴佑定坐起身来,准备去擦一把汗,却先鬼使神差地掀开被褥,看了一眼。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裴佑定懊悔地移开目光,心情是难得的烦闷。

裴佑定站起身,看着窗外雾蒙蒙亮的天色,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等到心境略微平静下来,裴佑定又坐回案前,开始思索起这件事情的解决之法。原以为起先不过是一场意外,看来是他将这件事情看得太过于简单了。

一想到昨夜那荒唐至极的梦境,裴佑定的心中便不由自主地燃起一阵无名火,烧的他闹心。一闭眼,裴佑定仿佛都能回想起梦中那可怕的举动。

纵使裴佑定不想承认,但此时此刻他也找不到什么除了鬼神之说外可以来解释这件事情的理由。或许,这其中真的是有妖邪作祟。

裴佑定又转念一想,思绪落在了昨日晏长提及的那件事情,眉头顿时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与姜瑜毫无瓜葛,那只是一场梦魇,做不得数。

裴佑定这样告诉自己,但身边莫名浮起一阵淡淡的香气,朝他的鼻尖袭来。

“既然夫君不说,那便是默认了,妾先写个字给夫君你看,可好?”

娇媚的声音响起,重重地敲击着裴佑定的心,又轻轻地将它沉下。起起伏伏,带起几层波折。

裴佑定阖上眼,呼出一口气,心却莫名加速跳动起来,如不绝的鼓声。

茫然间,裴佑定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昨夜,明暗不分。

裴佑定闭上眼,默默念起昨日温习过的诗书,企图让自己平静下来,摒弃掉所有杂念。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佛性常清净,何处有尘埃!

身是菩提树,心为明镜台。

明镜本清净,何处染尘埃!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裴佑定浅浅叹了一声,叹息落在室内,显得无端孤寂。

良久,裴佑定才睁开眼眸,身上的红晕已经收敛了不少,没有先前那般张牙舞爪。

“噔噔噔……”

沉重有力的敲门声响起,将裴佑定从昏暗暧昧的夜色中带出。

“进来。”

裴佑定睁开眼,沉声道。

晏长走进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裴佑定先道:“备冷水。”

“啊,是,属下这就去办。”

留下这句话之后,晏长便快步走了,将这件事情吩咐下去。久安殿内,裴佑定又不由自主地想到昨夜那个荒诞可笑的梦,先前记忆中的诗词悉数消失,唯独留下一段——

寄语东山窈窕娘,好将幽梦恼襄王。

禅心已作沾泥絮,不逐春风上下狂。

巫山神女入的是楚王的梦,姜瑜入的却是他的梦。

想到这,裴佑定的眼前又不由得浮现出姜瑜的面容和身姿。

不多时,裴佑定站起身,脚下加快步伐,他走进久安殿,啪的一声将门关上。

门外树木也被带起一阵风来,稀稀落落的声音响起。

尔后,一切归于孤寂。

作者有话要说:狗定:心动了(要忍住!)

瑜姐:。等着瞧

注:前一部分诗词引自唐朝惠能的《菩提偈》 ,后一部分引自宋玉《高唐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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