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上次“亲切友好”的交流,姜九歌彻底将凌子樾归入好友行列。
这日她踏着晨阳而出,早早等在林中。
破天荒期待起新的一天。
草药摆出来晒好又收起。
丹书翻完一遍,从头再翻起。
丹炉开开合合,连最烦人的补元丹,她都炼成了两颗。
却还没见到凌子樾。
姜九歌盯着斜下的落日,眼神染上一丝困惑。
她平静地收好东西,往回走去,心不在焉。
迎面撞上一位眼熟的师姐。
“姜九歌?”杉寻看清眼前魂不守舍的人,“你不是休沐吗,怎么在这里?”
“杉师姐。”
姜九歌回过神,见是上次禁闭室的师姐,惊讶于她竟然还记得自己。
她随便找了个理由:“屋里太闷了,我出来透透气。”
杉寻眼中急切,与姜九歌就要擦身而过。
姜九歌下意识多问一句:“杉师姐,你这么着急是去哪里?”
杉寻并未留步,头也不回地答道:“去请老祖宗!”
话毕,想起姜九歌是个丹修,并不知道“老祖宗”是谁。
她又添了一句。
“去请我师尊,傀修长老。有弟子勾结魔修,正在议事殿候审,掌门让师尊过去听审。”
傀修长老孙无极,行事诡异,性格难以捉摸。
对待手下弟子却是极好。
他实际年纪并不大,却总爱自称孙老儿。
亲传弟子们便也习惯性跟着戏称他为老祖宗。
魔修。
姜九歌默念一遍,心中些许不安。
她追上去,顾不得礼仪,一把拉住杉寻:“杉师姐,能告诉我是哪个弟子吗?”
杉寻皱眉看她一眼。
姜九歌目光灼灼,没撒手。
火红的夕阳在天边晕开,姜九歌像踩在悬崖边上,头脑发昏。
而杉寻的回答直接把她从边上推了下去。
——“剑修,凌子樾。”
姜九歌朝着议事殿跑去,几名弟子正巧在转角处与她撞上。
慌乱中你拽我拖,齐齐跌倒。
几人看清面前人是姜九歌,都吓了一跳。
“小师妹你没事吧。”
被撞倒的弟子顾不得自己,连忙爬起来去扶姜九歌。
姜九歌摆摆手:“没事没事。”
眼前三名弟子有些眼熟,但姜九歌来不及多想,道完歉就跑。
扶她起来的弟子一头雾水。
“我刚刚是不是听错了,小师妹竟然和我道歉?”他指着自己,不敢相信地问身旁的同伴。
同伴也摸不着头脑:“我也听到了。小师妹这么着急是去哪啊?”
两人对视一眼,发现姜九歌要去的方向,正是他们刚刚离开的议事殿。
“明白了,小师妹肯定是为凌师兄的事去的。”
那名弟子煞有介事地分析道,“凌师兄这次倒大霉了。小师妹总是这样,不会错过任何看他好戏的机会!”
“说得有道理。”
同行弟子点点头,“唉,凌师兄也是倒霉,偏偏他独自看守时出了纰漏。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另一人跌得有些狠,脸色十分不好看。
是丁易。
他转念想到什么,不以为然嗤笑:“可怜他?慎言吧,指不定他真是魔族派来的卧底。总归是非我族类,其心难测。”
他意有所指的一句,让另两人浮想联翩。
异族?
这事还没有确切定论,就用异族形容凌子樾,似乎过于夸张。
但丁易这人总口无遮拦。
两人也习惯了,见怪不怪,笑着打岔揭过此事。
残阳将议事殿的阴影拉得老长。
不少弟子挤在阴影中,伸头踮足往里张望着。
姜九歌好不容易挤进去,人群攘攘,不知谁从中推了她一把,让她慌乱往前一跌,出现在众人面前。
大殿中央,凌子樾被两名弟子押住,他衣衫上血迹斑斑,发丝不知是被血还是汗打湿。
比姜九歌第一次见他时还要狼狈几分。
似乎感受到了姜九歌打量的目光,他不自然偏过脸去,露出侧脸几道刺目的血污。
“还嫌这里不够乱吗?”
姜既白想及上次的事,目露不悦,指着姜九歌道,“你又来给我捣什么乱?”
“我……”
姜九歌话说一半,就被厉声打断。
姜九思突然上前,揽住她的肩头,将她往旁边拖走:“过来,好好站着。”
他只当姜九歌如以前般看不惯凌子樾。
怕她在人前胡闹,才动手将她拉过来。
见状,姜既白也没再揪着姜九歌。
他对着下首的凌子樾道:“放跑魔修,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可说?”
少年衣衫染血,形容凄惨。
偏偏眸中执拗着,不愿认,不愿服。
“不是我。我到时,锁魔阵已经被人打开,魔修不知所踪。”这句话凌子樾已经重复无数次,但没人相信他。
该罚的也罚了,他甚至懒得再辩解。
但他,突然想多此一举。
“笑话!”
姜既白怒极反笑,“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冤枉你?我玄极宗向来与魔族势不两立,门派弟子皆以除魔卫道为己任,怎会有弟子不惜放走魔头,来污蔑你?”
凌子樾没再辩解,往姜九思身后看去。
姜九歌一怔,红唇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沉默下去。
她避开他的目光,眼中闪烁着细碎的光。
这幅犹疑不定的模样刺痛了凌子樾的眼。
他最终移开目光。
原本他以为,说不定姜九歌会信他。
真可笑。
他竟然沦落到指望曾经最讨厌的人,来给予他信任。
可悲又可怜。
接下来的审讯,凌子樾再不发一言,沉默认下一切。
姜既白审无可审,直接吩咐人把凌子樾扔进锁魔阵中,听候发落。
扔进锁魔阵,意味着在姜既白眼中,凌子樾已与魔头无疑。
在场弟子私语起来。
姜九思也觉得甚不妥,皱眉欲上前劝阻。
恰巧此时,傀修长老孙无极到了。
“掌门近来越发威武。”来人哈哈笑道,“可总归也是步迟云的徒弟,他人不在玄极宗,这样处置,是否太过武断。”
剑修长老步迟云携子下山历练三年,近期将归。
闻言,姜既白脸色不太好看:“我身为掌门,处理个叛宗的弟子,这点小事无需征得他人同意。”
“呵呵。”
孙无极也没恼,撩袍坐下,“掌门与我置什么气?审的又不是我门下弟子,有什么话,该对步迟云说才对,反正他也快回来了。”
说完,他又轻飘飘补一句:“唉,总不是人人都与我一般脾气这么好。”
这话听得姜既白脸都绿了。
就孙无极那上一秒含笑、下一秒抽刀的怪人,也敢自称脾气好。
脸皮真够厚的。
不过也要看与谁比。
和步迟云比起来,孙无极还真是算脾气好的!
步迟云那认死理的臭脾气,一个想不通,连掌门都敢乱砍。
姜既白噎了一瞬。
玄极宗四位长老中,只有丹修长老孟晗愿意听他的,其余三个,都各有各的离谱。
他这掌门真是当得窝囊。
“把凌子樾带去缚仙阵。”姜既白摆摆手,气焰掐了一半,“此事尚且存疑,容后再议。”
弟子领命将凌子樾带了下去。
感受到压迫的凝视消失。
姜九歌抬起头,看向人群中,发现苏安然已经离开。
刚刚凌子樾望过来时,苏安然也一起看了过来。
她眼神中带着疑惑与探究,让姜九歌精神瞬间绷直,不敢再有多余的举动。
也不敢再看凌子樾。
现在她离开了,可凌子樾也被带走了。
姜九歌不免有些懊恼。
“你回去好好呆着,最近不许乱跑。”姜九思叮嘱两句,转身就要走。
姜九歌急忙叫住他:“哥。你去哪?”
“去锁魔阵看看。”
姜九思脱口而出,随后拧眉,“问这么多干嘛,你不许跟着去。”
姜九歌恹恹道:“噢。”
看起来真像听进去了姜九思的话。
姜九思背着长剑,前脚刚走。
他身影消失在拐角处的下一秒,姜九歌就抄近道前往锁魔阵。
原身别的本事没有,但对玄极宗的地形那可算了如指掌。
她哪里都好奇,最喜欢撺捣别人,和她一起到处探索。
哪里不能去,她就偏要去。
一身反骨。
系统提醒道:“宿主,锁魔阵中魔气沉珂,扰人心智。”
姜九歌道:“知道。”
嘴上说着知道,但步子依旧没停下。
“……”电子音不理解,激动道,“现在要紧的,难道不是去关心凌子樾的心理状态吗!”
他要黑化了啊!
不仅凌子樾要黑化,连它也想黑化了!
那头苏安然显然已经冲着凌子樾去了,反观姜九歌,她竟然还有空去锁魔阵观光。
系统觉得自己要裂开了。
“不要着急。”
谈话间,姜九歌已经掠到锁魔阵附近。
她抬手挡在额前向高处眺望。
果见冲天的魔气盘旋不散,连带着这一片的天空都雾蒙蒙的。
见姜九思还没到,她便耐心解释两句:“凌子樾现在被关着,哪也去不了,平复他的心理问题机会多得是。但锁魔阵这边可耽误不得,线索一断,那就是真找不到了。”
“比起无用的安慰,他更需要的,是找出陷害他的人。”
系统的关注点很奇特:“宿主,你怎么知道凌子樾是被陷害的?”
它只知道故事的大体走向,末微细节的事,系统也无从得知。
姜九歌捏了个灵诀罩住自己,确保自身不会被魔气所染后,才继续往前细细探索。
“直觉。”她敷衍答道。
系统:“……”
又是直觉。
上次在照雪峰时,她就说直觉。
——但不可否认,她猜对了。
当时苏安然确实想让姜九歌拦下她。
最好闹到凌子樾面前去,好让他看清,这世上除了她苏安然,根本没人在意他。
甚至,都想让他死。
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直觉。
姜九歌得出的结论都源于她的观察。
判断一个人说没说谎,她只需要看一眼便能得出结论。
议事殿上,凌子樾看过来时,她已经从心底相信他。
除非他有本事连同自己一同欺骗过去。
否则,绝无可能骗到她。
电子音惊呼提醒道:“小心!”
但晚了一步。
姜九歌脚下踩滑,崴倒下去。
“嘶。”姜九歌抬起火辣辣的掌心,一手的血。
她怔住,发现身下血迹从阵中蔓延而出,从星星血点到大片血滩。
在浓厚魔气的影响下,血迹将凝未凝。
看起来还挺新鲜。
锁魔阵附近雾气沉沉,哪怕是寻常修士也会视线受阻,只有像姜九歌这样贴近地面的距离,才能看清掩盖在魔气之下的痕迹。
姜九歌擦了擦手,没发现伤口。
而且这么多血,肯定不是她摔一跤能流出来的。
既然不是她的,那就是放走魔修的人留下的。
她正想着,耳边传来一道剑鸣。
浓雾之外,姜九思提剑赶来,一把拽起姜九歌,飞身而出。
等两人在浓雾外站稳,姜九思才看清手里提着的是姜九歌。
“姜九歌!”他咬牙切齿道,“你不要命了,这里是你能来的吗?”
姜九思看她一手血,不耐地撕下衣角,想给她缠上。
姜九歌惊恐道:“这血不是我的。哥,里面有好多好多血。”
她故作夸张道。
听了她的话,姜九思让她原地站好不许乱动,随后重返浓雾中探查。
见姜九思去到她刚刚摔倒的地方蹲下,姜九歌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事情就好办多了。
姜九思心中存疑,但被诬陷的凌子樾向来和他不对付。
他大可以不管此事。
既然姜九思愿意多此一举,孤身前来探查锁魔阵,说明他并不会因小怨而误大事。
发现蛛丝马迹,自然会上禀。
被魔气所伤的伤口极难愈合,况且那人伤得不轻,很难掩藏。
只要顺藤查下去,很快便能找到,究竟是谁放跑了阵中关押的魔修。
姜九歌拍拍系统的虚影,弯唇道:“走吧。去看看你放不下心的凌子樾怎么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系统:对对对,都是我放心不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