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羲和轩,盈蕊边走边思忖——
藏书阁里的书那般多,这让她怎么挑啊?
须得问问箬蕴护-法才行。
然走着走着,她眸色忽地一亮,继而径自傻笑起来。
盈蕊心下道:嘿嘿,女君要和云道长一起练功,如此大好的时机,自然得干点有意思的事情呀!
羲和轩。
遣走这闹人的丫头,梓菱得以清闲地躺在榻上小憩。
她此刻尤在回味那道烧鸡的美味,自思,下次再让他烤点别的,还得带些沙棠果和酒水过去。
没过多久,盈蕊就抱着仙书回来了,毕竟有饱读诗书的箬蕴护-法帮忙,她自是无需费什么功夫。
待梓菱在看最上头那本《上古十-大气功》的空档,盈蕊手脚麻利地收拾屋子,而后趁对方没注意的时候退了出去。
梓菱认真翻读书页,看出这些气功皆是用于养生的,有延年益寿之效,端的是修道之人所需的,可以给那小道士带过去。
她将其放在一侧,又去捞第二本,封面上写着《玉女十八式》。
梓菱不由颦眉,这是什么?
将其打开翻了几页,她的神色愈发不对,最后不知是看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双眼立时就瞪直了。
梓菱翻身而起,将手中的书狠狠拍在榻上,朝屋外吼道:“盈蕊!!!”
对方此刻正坐在院外那棵沙棠树下,只觉头顶的树叶都为之震了一震。
转头时,只见正屋的房门忽就被从内掀开。
望见梓菱怒气冲冲的身影,盈蕊吓得从石凳上弹了起来,使出与被蟒蛇精追杀时如出一辙的脚力,飞快地跑没了影。
九重天,凌霄宝殿雕梁画栋,群臣肃立。
朝会议事接近尾声,天帝端坐于高台之上,沉声道:“三太子此次擒蛟又大获全胜,且并未折损一兵一将,不愧是少年成才,天庭的肱股之臣。”
天帝捋着半长的黑色胡须,笑容庄重而和善。
语罢,只见站在左列的红衣男子迈步而出,拱手道:“此乃天恩浩荡,陛下谬赞了。”
诸如此类的漂亮话,素来在朝会上屡见不鲜,哪怕是在众人眼中强到近乎狂傲的哪吒三太子,也毫不例外。
李靖侧眸去打量自己的儿子,不知为何,总觉得对方今日有几分不大对劲。
往日被天帝在朝会上夸赞的次数并不少,可每回这小子虽嘴里说着客套话,但内心的真实状态可是全展露在那张桀骜不驯的脸上了。
更何况这次还仅是降服了一条蛟龙,知子莫若父,这小子定然十分不屑。
可他今日竟然将姿态放得这般恭顺,不仅颔首低眉,面上还带了些微受宠若惊的神色。
这委实令李靖深感诧异——难不成对方终于听进去了他这个父亲的规劝,决定转变,收敛脾性了?
而同样对此有所留意的,还有站在右列的天蓬元帅。
如今天庭的兵力,主要就分布于托塔天王李靖、中坛元帅李哪吒、真武大帝玄知与天蓬元帅卞庄之手。
卞庄是紫薇大帝亲传的弟子,天生仙胎,早前算得上是天兵天将的主帅,可他不仅于五百年前分了半数兵权予李家父子,如今还被比自己年少了整整三百岁的哪吒夺去了“天庭第一武神”的称谓。
哪吒平日里那副目中无人的模样,他真真是看不惯的,故此,眼下也忍不住端量对方,内心十分好奇。
散朝后,众仙三五成群离开凌霄殿。
哪吒与李靖虽为父子,但因实在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也就互不勉强,向来是各走各的。
行经瑶池,哪吒正想上桥往天兵营去,谁知邝碧早就等在一侧。
她今日穿了一身藕荷色的襦裙,看起来像是凡间时新的款式,头顶的流云发髻梳得尤为整齐,妆容更是精致。
邝碧含笑低头,将手中的食盒递上前去,道:“哪吒哥哥,你在外头擒蛟辛苦了,碧儿特意做了些点心,你带过去同大家一块儿吃罢。”
莺声燕语,姿态娇软,言语中关切十足。
可哪吒却在这春-光明媚的大好时节里,脊背漫上一阵凉意,局促得开始左顾右盼,然正就瞧见那器宇轩昂的天蓬元帅朝这方走了过来。
他双眼蓦然一亮,仿若见到救星,立时凑上前去。
哪吒拍上对方的肩膀,亲切道:“卞兄啊,来得正巧,邝碧仙子说做了些点心,想让我捎去给你呢!”
尚站在原地的邝碧:???
而卞庄更是一头雾水。
这厮何时同他关系好到能称兄道弟了?
平日里那张瘟神脸此刻居然在冲他笑??
卞庄尤在怀疑到底是自己疯了,还是对方疯了之际,他人已经被拽到了邝碧面前。
哪吒摆出一副迫切想要成人之美的模样,道:“你们聊,好好聊,慢慢聊,早训的任务就交给小弟我了。”
他再度拍了下卞庄的肩膀,眼神意味深长,撂下这话,便径直迈开步子,离去得毫不犹豫。
邝碧双手握紧食盒的提柄,指节泛白,气得咬紧贝-齿,眼底近乎蹿火。
可纵使如此,为了维护自己在天庭“温婉贤淑”的好名声,她面上不敢显露分毫,只得顺势而为,将食盒递给卞庄。
“元帅保卫三界,属实辛苦,邝碧好生佩服,便想做些点心犒劳一下各位将帅。”
眼下这个局面,大抵不管她如何措辞,对方都无法不想太多了。
邝碧当真是不明白,平日里哪吒多少还会同自己寒暄上一句半句,怎的今日就能做到如此不顾及她的颜面,将她置于这般窘迫的境地?
邝碧低垂的眼眸里漫上厉色,已然将这笔账全然算在了梓菱头上。
蓬莱女君又如何?
五百年前生下的那个孩子,不还是一样死在她手里?
邝碧心底漩涡搅动,恨意四起。
而卞庄见面前的妙龄仙女一直低着头,还以为她是太过羞怯,内心愈发洋洋得意。
他本就可惜邝碧仙子姝色过人、脾性极佳,却偏生要在李哪吒那棵歪脖子树上吊了五百年。
想来还是他天蓬元帅的魅力大,终于让对方改变心意了啊!
“邝碧仙子可当真是人美心善,”卞庄弯了弯英挺的眉眼,连忙接过食盒道谢,“有劳了。”
旋即,邝碧扬起头来,朝他甜甜一笑。
这一幕,恰巧就落在天后座下的三神女叶初与七神女舒音眼中。
二人携了竹篮,正朝南-天门而去。
叶初本就不喜邝碧,见此,不由皱起秀眉道:“她不是钟情三太子么?这怎的又勾-搭上天蓬元帅了?”
那满是探究之意的眼底,还夹杂着一丝轻蔑。
与叶初的坦言直率相比,舒音性子乖顺软糯,最不喜跟人起纠缠,连忙将对方的视线牵了回来,催促道:“三姐,给云华女君送完东西,咱们还要赶着去织云布霞呢,快些走罢。”
所谓云华女君,便是清源妙道真君的生母,天帝的亲妹妹。
因着一千五百年前巫妖两族打上天庭,其夫君金童神君以身殉道,云华女君便一直在凤凰桃山守着那聚魂鼎,等金童神君重生。
而凤凰桃山地处西界,往返甚远,依照她们这些仙女的脚程,端的是得抓紧时间的。
思及西界,舒音按捺不住,还是试探性地开了口:“三姐,话说,那李家的大太子好久没回东方了。”
叶初本还在对邝碧的行径嗤之以鼻,闻言,眼神为之一滞。
两百年前,她与李金吒在瑶池的百花宴上初见,对方那副濯濯如春月柳的英朗之姿便就此刻在了她的心底。
听闻他们兄弟二人回来过两次,但叶初都未曾见到,就连真君婚宴那日也并未到场。
“他已经是西方教的人了,还回东方作甚?”叶初如是道。
虽是语气平淡,瞧上去毫无波澜,但对方内心的愁闷,舒音是觉察得到的。
“那三姐,不如你就忘了那大太子吧?天帝这般器重三太子,你嫁予他不是更好?”
她们二人原是表姐妹,一方来自明皇天尊,一方来自虚皇天尊,私底下说体己话时向来没什么忌讳。
见叶初并未出言反驳,像是对这话有所考量,舒音又道:“邝碧都在三太子跟前晃了五百年了,依旧未果,显然是不可能的,而咱们是仙胎神女,比之她,天帝定然更乐意将您许给三太子。”
七神女中的老大早就嫁了火德星君,老-二前不久也与真武大帝定了亲,所以于她而言,委实得将姻亲大事提上日程了。
舒音之言,叶初也觉甚是有理,可金吒与哪吒虽是亲兄弟,到底还是完全不同的。
她终究还是无法轻易放下,淡声道:“再等等罢,说不定,还有机会再见面呢?”
另一厢,大抵半个时辰后,演武场的早训结束,哪吒离开天兵营返回内宫。
行至一僻静地带,他左右观望了眼,随即蹿到那棵千年榕树身后,借助茂密枝叶的遮挡,他双手旋出一个法诀,摇身一变,恢复了自己的真身。
元帅交代的任务完成,目魁长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不承想,才刚从榕树后走出几步,身后就传来一道熟悉且极具威压的嗓音:“站住——”
目魁身形僵滞,内心直呼不好,但也只得硬着头皮转过身去,行礼道:“见过天王。”
李靖官袍未换,因着未托塔,双手背在身后,一副严肃沉凝的神态。
本只是觉得对方今日有几分不对劲,未承想,竟然压根儿就不是一个人??
李靖眉宇紧皱,只觉这个儿子当真是愈发无法无天了。
他盯着目魁,冷声道:“三太子,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