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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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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城门,马车又行了半个时辰,前面不远处便是运河上的一处码头。

柳家的船向来都是停靠在此,再将货物运进城内的。

令芙还在想着早晨陆襄被陆寅叫走的那一幕,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些奇怪。

明明陆寅根本没有多看她一眼,但他的神情,却令她有些恍惚。

他这人,虽向来神色若水,令人心生敬畏,但熟悉了,便能分清他的情绪究竟是好是坏。

他叫走陆襄,她猜定是斥责他这几日的惫懒,叫他不许自傲。

按理说就连卫濯大闹婚仪这么严重的事,陆寅都能隐忍着情绪,等她敬完茶再单独训导弟弟,今日的冷淡语气和神态却有种说不清的奇怪。

就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似的……

大概是路上无趣,令芙想得出神,被含珠连叫了几声才回过神来。

“娘子,娘子?到码头了。”

然而码头的景象却令她心一沉,只见岸边三三两两停靠着几艘货船,码头上却聚集着两拨人似乎正在推推搡搡,被船工和看热闹的百姓围住。

令芙眺向不远处自家的一艘运送香料和药材的船,心里咯噔一下,忙上前去。

娄掌柜正被人抓着不放,听见有人嚷嚷“永安侯府三少夫人来了”,立马甩开那些人,哭丧着脸迎上来。

“大娘子,您可算来了!”显然陆府少夫人的名头在这些生意人眼里,远不如柳家大娘子份量重,娄掌柜一边控诉那些人拦住船的行径,一边举着受伤的胳膊给令芙看。

“他们非说是咱们的船抢靠码头才把他们的船撞坏的,货还都在船上呢,咱们的船也漏了水,那人拦着船工不许卸货,大娘子,再不卸货,香料恐怕都要被淹了!喏,大娘子你看,他们还打人!”

令芙皱眉,瞥了一眼娄掌柜胳膊上的伤,目光落在不远处那几个人的身上。

“永安侯府三少夫人?瞧我这见识少的,原来竟是泉州柳家的大娘子,久仰久仰。”

为首的一中年男子,看衣着不像是普通商贾的模样,倒像是官吏,嘴上说着久仰,神态却丝毫不加掩饰的倨傲。

令芙笑了笑,道:“阁下是?”

“小人姓宋,不过是押送仓粮的,替上头办事,少夫人自然不认得。”

“运粮?”她刚要疑惑,提举常平司的人与她能有何过节,一旁的娄掌柜悄悄凑过来,小声提醒了一句。

令芙脸色微变,冷笑道:“宋提举,先不说这船究竟是不是我们先撞上去的,你身为庾司提举,运粮来京,奉的是官命。京畿大雨水田多涝,这些粮食,为的是秋后补给于民,如今你拦着我们的船不许卸货,索要说法和赔偿,却不顾撞坏的船和被水淹的粮食,到底是何居心?”

娄掌柜小声提醒她,这批粮运自湖州粮仓,湖州郡守姓卫,正是长公主驸马温国公的堂弟。

不用猜也知道,这是长公主故意刁难。

宋提举闻言不紧不慢道:“少夫人说的是,既然如此,那就请少夫人叫您的人快些帮忙卸船上的粮吧,若是被水淹了,可没办法向上京的百姓们交代。”

娄掌柜在一旁气急,“你你你”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急得跺脚,“大娘子,咱们的货怎么办啊!”

令芙自知这宋提举是奉了长公主的命铁了心要跟她过不去,拖延半天,若是真的担心船上的粮,怎么会先跟娄掌柜在这里推搡掰扯。

这船,十有八九是他们故意撞上来的。

她若叫柳家的人去卸自家的香材,那便会被他们扣上一顶损毁官粮的帽子,牵扯她不要紧,可长公主又不似卫濯那般天真,哪里会因为自己嫁给她女儿的心上人就如此刁难她。

长公主要为难的,明明是永安侯府,是陆寅。

可若随了他们的愿,自己答应高舒光为大公主的法会准备的佛香就要毁了。

正要上前去与宋提举再说什么,刚刚迈出一步,手臂却被一只大掌握住,被猝不及防的力道往后一带,后背便撞上一片坚实的胸膛。

令芙踉跄一下,鼻息掠过一股熟悉的香气,还没仔细确认,那缕香气便转瞬而逝,取而代之的,是身后男子周身所散发的清冽而独特的气息。

她恍惚刹那,便被他握着手臂,带到了身后,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她身前。

“卸粮?我带的这些人,够不够?”

令芙惊讶抬眸,只望见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和高挺的鼻梁。

一双深邃而冷肃的星眸似笑非笑,正睨着对面的人。

不知为何,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大哥……”

陆寅却恍若未闻,继续看着宋提举,

对方大概也愣住了,完全没料到陆寅会这么快接到消息,带了一批人来码头,长公主交代他怎么为难柳令芙,全然不知道陆寅会亲自来替弟妹解围。

宋提举头冒冷汗,强撑着面上的表情,笑道:“陆大人,这——”

不等他说完,陆寅挥了挥手,带来的十几个人便不顾宋提举的吩咐,直接去往运粮的船开始卸粮。

娄掌柜见状,也忙招呼自家的人,快些将船上的香材运下来。

令芙站在陆寅身后,心砰砰跳着,控制不住去想方才自己闻到的那缕香气。

她是不是闻错了,出现了幻觉,那好像是她之前佩戴的香囊所散发的香气。

上次犯雀盲之症后,她便换了里面几味香料,另做了一个,身上现在佩戴着的,已经不是那个味道的香了。

然而察觉到头顶那道沉沉的目光,抬眸只见陆寅神色平静,一如既往的持重肃然。

她很快在心里否定了自己荒唐的猜想,他身上怎么可能有自己香囊的气息,大概真的是闻错了。

……

“长公主是冲着我来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河岸的树荫下,令芙叮嘱完娄掌柜,目送香材被送走,便听得身旁男子压低声音,对她说道。

“今天多谢大哥。”

忙了一上午,她有些累了,尤其是腰阵阵酸痛,都怪陆襄,这几天缠着她不放,早晨起来又哄着她来了一次。

她本想跟着娄掌柜他们一起回城,但见陆寅不像是要走的样子,今天若不是他及时赶到,她还真不知如何是好。

眼下出于礼节,自己也不好提前离开,却忍不住悄悄背过手去,轻锤几下腰酸的地方。

陆寅自然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见她眉头微蹙,悄悄揉腰,虽像是有些倦了,但杏眸潋滟,若含春水,站在树下,叶片孔隙间的阳光落在她身上,窈窕曼妙,整个人仿若初绽的娇艳海.棠。

无端又想起弟弟背后那一道道指甲留下的抓痕。

他向来洁身自好,身边从来没有过女人,也从不踏足勾栏柳巷,这辈子,更没有娶妻的打算。

唯有那晚的意外,他与那个看不清面貌查不出身份的女子有过一夜。

他中了药,而对方似乎比那催.情.药更勾人魂魄,他用仅有的一丝理智克制着,不曾做到最后一步,但对于男女之事,弟弟身上的痕迹,弟妹暗自揉腰的动作,他怎会不明白是为什么。

胸口那股躁郁的烦闷又涌了上来。

他难道真的如此令人不齿,对自己的弟妹有如此不堪的孽想……

然而令芙什么都不曾察觉,只觉得快要晌午了,陪他站在这里快要站不住了。

她小心翼翼开口:“大哥,那我先回去了……”

抬眸,却见陆寅目光落在她面上,与她对视,眸光晦暗不明。

良久,才听他沉声道:

“先别回城,陪我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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