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怡跟顾敏，是小时候就认识的。
乡底下没有什么幼儿园，她只跟着镇上的孩子上了学前班，认了几个字，就转学来到了这边。
比同届的学生年长，却又一口方言，傻里傻气学习完全跟不上的她，初来乍到，是小朋友们的嘲笑对象。
而顾敏，就是那群小朋友们的头，他们的公主，也是欺负李子怡最厉害的那个。
直到三年级的时候，顾敏转了学，李子怡也脱去了土气，她性格闷，没了顾敏，那些孩子们逗她也没意思，才渐渐停止了欺负她。
但因为有这段经历，李子怡后来看了无数，面对校园霸凌应该怎么做的帖子。
首先，当然是要告诉老师。
在与顾敏重逢，又因为被她撞见了几次邱嘉钰对自己亲近的样子，重新被她霸凌后，李子怡去找了杜庭禹。
老杜慢悠悠拿过自己的玻璃杯，细细抿了一口，又叹口气，才对办公室另一个老师开口：“李老师，把你们班顾敏叫过来吧。”
那李老师是顾敏的班主任，他打量了李子怡一眼，正好有同学从办公室门口经过，被他叫去跑腿了。
顾敏来了后，照例是双手一插兜，往那站着。
然后就是一顿不痛不痒的批评教育。
“同学之间，要团结友爱。”
“欺负同学像什么话？”
最后手一挥，就让她们走了。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她还听到老杜跟其他人吐槽：“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学生似的，小打小闹也要来告个状。”
原来以为是小打小闹。
第二次，李子怡又带着被打时的录音来了，还有去医院开的诊断证明。
并没有改变什么，照例是不痛不痒的批评教育。反而老杜甚至在听到录音后说：“你这也不是被打，你还手也不轻，这不是打架吗？小小年纪……”
后边便是一堆说教。
第三次，第四次，除了被顾敏、孙伟奇他们变本加厉地欺凌，好像什么也没得到。
直到有一次，她看到顾敏一群人碰到了老杜，女生从背后伸手，像朋友一样，一拍老杜的肩。
“老杜，下班了啊？”
语气十分熟稔。
而老杜，面对她，也没有面对差生时的嗤之以鼻，反而脸上带笑地回答：“是啊。”
“李子怡那个傻子还找你了没？”顾敏手插着衣服兜。
女生的面上看不出来一点内里的腐朽，相反，她漂亮的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明艳，身上更是带着与生俱来的从容和自信。这会儿即使面对老师，也是漫不经心的语气，“要不下次你随便应付应付得了，还天天叫我过去，烦死了。”
“你也别太过分了，别让我难做啊。”
“知道了知道了。行了，就这么说好了。”
一群女生已经走远了，说笑的声音老远还能听到。
老杜脸上仍旧挂着笑容，颇有一丝怀念青春感叹时光的意思，李子怡只觉着作呕。
她终于明白了。
学校里，不仅仅是好学生才会被偏爱。
还有一种人，她们有钱，或者是，她们漂亮、开朗，很不巧，顾敏这两种都占了。老杜不仅是老师，也是男人，所以总是会对有钱又漂亮的异性宽容。
哪怕顾敏成绩差，也不要紧。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令人作呕的。她想着。
“李子怡。”
李子怡转头，对上了林聿的眼睛。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或者是已经说了，但又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此刻，林聿这个不管多难的题都能解出来的脑袋，却想不出一句可以安慰的话。
到最后出口的只有一句干巴巴的：“你没事吧？”
“没事。”
女孩子黑框眼镜后的眼睛，是平日里一如既往的淡漠、沉寂，同桌了一年多了，他从来没有认真观察过这双眼睛。
在潜意识里，应该是和主人一样无趣阴郁的眼睛，其实却是意外的漂亮、灵动。
因为可以感知到她的情绪，林聿也才发现，她并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般木讷，反而想法很多、感情丰富，她自成了自己的世界，也并不期待有谁踏足这个世界。
林聿第一次觉着庆幸。
无论他这两日的不正常，是反科学也好，还是反无神论也好，无论让他变得怎么不像自己。
可是，他都发现了一个新的世界。
虽然这个世界现在还并没有向自己开放，但是对于林聿来说，他最不缺乏的就是挑战和耐心。
“老杜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他又安慰了一句。
李子怡嗯了一声，就继续做她的题了。
脑子还在转着，总不至于是她惨到神也看不下去了，才让周围的人突然都转性了吧？
谢谢，她并不怎么需要了。
***
今天晚上下夜自习，李子瑾就在班门口等着她了。
他们虽然是姐弟，出现在同一空间的概率却屈数可指。
所以有不少同学多看了李子怡两眼，大概也是觉得她今天接二连三地过于离奇了。
“李子怡。”李子瑾在叫她。
李子怡对于他人的目光已经十分淡定了，镇定自若地走到李子瑾跟前。
“走吧。”
都住了一年多了什么也没说过，临到高三突然担心自己一个人走不安全。
虽然李子怡一整个就是无语，但也无所谓了，就当是顺路吧。她勉强自己这样想着，就这么与李子瑾并排沉默不语地往回走。
出校之前，林聿都是不紧不慢地跟着的。
那是李子怡的弟弟，他知道。
他看着两人并排的身影。
那两人似乎没有什么交谈，李子怡大部分时候都是径直往前走，偶尔会侧一下头往旁边看。
林聿便会也顺着她的目光方向看。
或者是旁边花坛里盛开的小花。
或是有风吹来的时候，他能感觉到李子怡的心情都会好上几分。
这让林聿的心情也舒畅了几分。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什么，前方李子怡突然转头看了过来，与林聿对上了视线。
林聿心中那原本随着李子怡升起的零星的喜悦，蓦然就被放大了很多倍。
他对着女生露出了笑容。
甚至不需要刻意挤出来，唇角是不自觉的上扬。
李子怡愣了一下，又将头转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