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威今天值日。
这是他跟林聿换的第一个值日，林聿的学号自然是第一个，所以值日时间也在第一天。
他拿着扫把，远远看到篮球场边站着的几个同学时，简直害怕死了。
本来那是他一个学期也说不上一句话的人的。
这个时候，他就非常羡慕李子怡了，这要是让李子怡来，肯定是该干什么干什么，你们不想跟我说话我还懒得理你们呢，表情都不带变一下。
周威就很钦佩这种类似于破罐子破摔的态度，但事实上他在看到那几个人看向自己时，只觉着一种莫名的窘迫涌上来。
“周威？你今天值日？”
那不可思议的语气，就像是在说，你也配跟我们一起？
周威控制不住地这样想，他局促地解释：“我跟林聿换了值日时间。”
“哦哦。”众人恍然大悟。
“也是，学神怎么可能打扫卫生呢？”
“神仙不能下凡是吧？”
他们笑着打趣，仿佛认定了所谓的换时间，不过是让周威顶替而已。而后又开始讨论学习了。
“第一次月考就要来了吧？”
“是啊，你肯定都复习好了吧？我不是听说你暑假上培训班去了？”
“什么啊？谁说的？我玩了一个暑假，你不是高考真题都做了几遍了吗？”
“没有没有，还没开始总复习呢，高一高二学的都忘干净了。”
……
学霸们开始讨论他们的了，周威庆幸好歹不用再被他们盯着了。
他很讨厌别人的视线。
他人的视线会让他陷入一种强烈的自我怀疑中。
跟李子怡说的时候，她思考了一会儿才问：“会不会是你想的太多了？”
这话没错，其实并没有人会怎么关注他，这样的自卑，是某种程度的自作多情。
他心里叹了口气，拿着扫把和畚斗，也不管学霸们的相互谦虚试探了，开始打扫卫生。
他从这头扫到那头，那边的一群人还是站在一起聊天，丝毫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早起篮球场上有不少打球的，遗留下来的早餐垃圾也多，周威几次抬头往那边不动的几个人看，但到底也没敢出声说一句。
约莫有一会儿功夫后，就先有人待不住了：“哎呀，我单词还没背呢。”说着往周威那边看，“周威，好像也没剩多少了，辛苦你了，我先回班里了。”
周威捏着扫把，却说不出一句话。
其实他是想说，他也要背单词。
学霸的还没背可能是谦虚，他的还没背就是真的没背。
可也不等他说什么，那人就已经扬长而去了。
有了这个开头，后面大家也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说的都是“也没剩多少了”。
周威一句话也不敢吭，就这样看着大家都走了，再回头看看偌大的篮球场，只能低着头继续干了。
***
看到拿着扫把回班的同学的时候，李子怡才恍惚间想起，他们的清洁区换了。
回来的都是尖子生，所以她的心里浮出一个疑问，林聿怎么没去？
难道学神不在值日表范围内。
她一边这么想着，嘴上背单词的声音倒是还没停。
早读都快结束了，她看到最后拿着畚斗扫帚进来的周威，顿时一愣。
周威今天值日吗？
怎么想也不可能啊？
林聿是顺着她的目光才看到最后进来的周威的，他的目光一沉，而后看向在不动声色担心的李子怡。
“对不起。”
冷不丁的一句道歉，让李子怡啊了一声：“什么？”
“周威是跟我换了值日时间，是我疏忽了他跟那些人不熟，会被欺负。”
男生的声音很诚恳，是伪装不出来的那种，不对，如果是林聿，他根本不需要伪装。
李子怡在他第一句话后的恼怒还未升起，就因为他后边的话而猝不及防地熄灭了。
下课铃声正好响了，林聿起身，看到他这个动作的李子怡下意识起身出了座位。
她看到林聿出去后，就去了周威那边。
***
“周威。”
被学神叫住的周威一愣，赶紧抬头：“怎么了？”
“中午打扫清洁区你不用去了，我会自己去的，不光是今天，以后都是这样。”
周威有些反应不过来，但还是马上点头：“好。”
他没打算计较今天早上怎么算，哪怕是当自己白白打扫了，只要能换回来，他就已经很高兴了。
却不想听到林聿又说了：“作为补偿，以后你的值日，我也都会替你去。”
周威赶紧摆手：“不……”
话没说完，就被林聿直接打断了：“就这么说定了。”
末了，才又说了句：“对不起，是我欠缺考虑了。”
周威这次是被惊得说不出话的，怎么回事啊？学神怎么突然变成了这个画风？对不起？他是在说对不起吗？
而说完自己想说的林聿，已经回到座位上去了。
李子怡给他让的座位。
她没吭声，林聿能感觉到女生没有生气了，却还是不放心地解释：“我已经跟周威道歉过了，以后他的值日也都我来，你没生气吧？”
李子怡心情很复杂。
她已经听得七七八八了，做到这个程度，道歉的心意也确实够了。
她不知道林聿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有礼貌了，只是突然想起之前周威的请求，试探性地开口：“你如果真的觉得抱歉，其实并不需要替他值日，之前不是说要讲题吗？周威学习很认真的，你如果能给他讲两道题，他应该会很高兴的。”
林聿的眼里，似乎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
这是李子怡难得跟他说这么多话，难得对自己有什么请求，有那么一瞬间，他觉着自己的身体像是有自己的意识，要毫不犹豫答应下来，虔诚地完成她交给自己的任务。
可是身体的理智，又硬生生地阻止了他，他想要从这样的请求之中，获得一些渴望的奖励。
“你也一起，怎么样？”
平静的声音里带着女生并没有察觉的忐忑希冀，林聿甚至紧张得小手指都蜷缩到了一起。
不怎么样。
李子怡虽然是这么想的，但并没有这么说。做人留一线，先不要把话说得太死。
于是她含糊不清地回道：“我再想想吧。”
这让林聿也同时松了口气，再想想，那就是还有机会。
***
上午的时间有些漫长，对于林聿来说。
他还记得昨天已经说过了今天要一起吃饭。
林聿不是一个对吃饭、穿衣讲究的人，他的精神一般只在看书、研究知识上。
但是今天一上午，他都在思考着，中午要吃什么。
虽说要尊重李子怡的意见，但是为了给她留下有主见的印象，也需要提出自己的建议。
林聿脑子里回想了半天，也没在记忆之中找到什么值得一推荐的，好像所有的饭菜，在他的脑海里，都留下的是同样的味道。
现在是数学课。
数学对于李子怡来说，已经不是听天书那么简单的事情了，那就是孙悟空面对唐僧的紧箍咒。
很痛苦。
又不得不听。
老杜最近似乎盯她盯得特别紧。
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不是找茬的那种架势，那也挡不住来自魔鬼的威压感，所以李子怡至少看上去，是听得很认真。
胳膊被戳了戳，李子怡没理，但是林聿知道她其实根本没有听课，轻声提醒：“翻页了。”
李子怡正对上了老杜的视线，老杜像是在皱眉，她一动也不动。
直到趁着老杜转身向黑板的功夫，她才迅速翻了一页。
林聿递过来了一张纸条。
“中午吃什么？”
李子怡扫了一眼摊开的纸，没回他，吃什么跟他有什么关系？
然而就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林聿又在后面填了一句：“昨天不是说好了。”
李子怡确实忘了。
她这会儿才想起来，脸色微微一变。
不是想起来要跟林聿吃饭，而是想起来还有一个顾敏要对付。
这让她因为在上数学课，原本就不怎么美丽的心情更加糟糕了，昨天虽然是找了那么一个借口，但她可不觉得顾敏是那种这么容易妥协的人。
要命。
感受到她的烦闷，林聿便马上按照自己刚刚计划的那样，想要写个建议上去。
“二楼有一家……”
还没写完，上面突然传来了老杜的声音。
“林聿，你要是不想听课，你就干你自己的，不要打扰其他同学。”
林聿笔尖停顿片刻后收了回去，即使被点名批评，表情也没有太大的改变。
惊呆的是班上的其他同学，包括李子怡。
老杜是什么人啊？
双标第一人，两个同学出了什么问题，那不用怀疑，肯定是成绩差的那个人的错。
现在他居然在林聿和李子怡间，批评了林聿？
老杜没管同学们异样的眼神。
他也回想着，以往自己确实是不分青红皂白地，下意识袒护好学生。
可是方才，他看得很清楚，人家李子怡是在好好听课的，是林聿再三地打扰她。
这是以往的自己，绝对不会在意的事情。
他停顿的这片刻，放学的铃声已经响起了。
老杜在众人已经蠢蠢欲动的躁动中抬头：“这道题讲完了再放学。”
“哦—”
于是伴随着班里响起一片哀嚎声，老杜讲题的声音继续响起。
趁着老杜没往这边看了，李子怡视线往纸上瞄了一眼，提笔在那没写完的句子后面回了一句。
“好。”便认真听课了。
她没有看到男生脸上浮现的笑意。
林聿的心上，像是骤然开出了一朵花，那是他第一次在解题以外的事情上获得快乐，一种截然不同的愉悦，不是征服，而是被征服、被掌控。
与被李子怡忽视时，心上无法忽略的沉闷相对应的，是当取得正向的进展时，他亦能得到的快乐。
林聿伸手，将纸条收回，认真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