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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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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皇太后以前无知都是装出来的,只为懒得敷衍六宫众人?

但事实证明珊瑚想多了,老太太除了先帝那一句字正腔圆,后面的语音嘈杂无章颠三倒四,珊瑚愣是没听明白。

看胤祺也一头雾水,可见不是她的问题。

系统却是游刃有余地跟老太太侃侃而谈,博尔济吉特氏乐在其中,浑然忘却此情此景有多么诡异——外人看来她简直在跟空气对话——苍白脸上显出病态的嫣红来,还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珊瑚怕老太太情绪太过激动,示意系统该适可而止。

戏弄老人家未免太不道德。

系统于是用蒙古语为难地转述,他要走了,皇太后一听立刻着急起来,两手胡乱挥舞,很是不愿放他离开。

珊瑚瞧着很是不忍,说一个谎,倒得用十个谎来圆,可对后半生了无牵挂的皇太后而言,顺治爷也许是她唯一的寄托?

只得表示自己往后会时常过来。

皇太后这才瞧着安静些,嘴唇簌簌颤动,还有许多说不完的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也是辛苦,小小年纪嫁到盛京来,跟家乡远隔千里,虽然有个姑母作伴,可孝庄太后这样雷厉风行之人,哪会拘泥儿女情长,又有废后前车之鉴,只怕当年也是战战兢兢朝不保夕。

虽不知她跟先帝之间有何故事,但看得出来,她对先帝还是颇为依恋的:可惜有个宠冠六宫的董鄂妃在,其他人难免黯然失色。

珊瑚心生恻隐,逝者已矣,可活着的人总该好好活着,遂让系统转告老太太,千万保重身体,过几日,“顺治爷”还会来看她。

老太太未必全然相信,可眼里无端燃起了神采,双眸熠熠生辉,这一刹那,她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候做姑娘的光景。

从舱房里出来,珊瑚听见里头叫膳,可见老太太想通了,当学会振作,至少这会子有了个目标,区区风浪颠簸都不算什么了。

胤祺好奇道:“姐姐,你方才跟皇玛嬷聊些什么?”

嘴唇都不带动的,难道是腹语术?他只在书上看过这种奇闻。

珊瑚笑着摸摸他的头,“没什么。”

小孩子家家,哪懂得大人之间的风月故事,她可不想带坏弟弟。

胤祺不满地撅起嘴,“不说就算了。”反正他也没兴趣。

不过看着皇玛嬷精神恢复,胤祺还是挺高兴的,自从御驾启銮,太后脸上就一直恹恹的,害他还以为皇玛嬷生他的气,这会子总算舒心了。

立刻要把喜讯告诉皇阿玛去。

珊瑚拦不住,只能由得他,觉得臭弟弟真是傻的可爱,给点阳光就灿烂,还好这样的人跟九龙夺嫡不沾边呐。

系统又絮絮告诉她当年那桩公案,原来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跟顺治爷也是有过一段恩爱时光,博尔济吉特氏在顺治十一年便已立为皇后,而董鄂氏两年后才进宫,因此坊间流传顺治帝为董鄂氏废掉第一任皇后不过是谣言,无非母子俩斗法罢了,当然胳膊拗不过大腿,还是迎来了第二任蒙古皇后。

顺治帝是屈从母意,亦或是想把继妻吸纳到自己这边来,原因不得而知,但起初他对阿拉坦琪琪格(太后小名)是极好的,琪琪格简直受宠若惊,她在草原上看多了粗豪鲁莽的男子,还是头一遭见到这样文质彬彬、潇洒隽永的人物,那颗芳心一下子就沦陷了。顺治帝不厌其烦教她汉学和满语,琪琪格小心翼翼跟着他学,然而一则天资粗苯,二则身边侍女又时常敲打,让她别被皇帝花言巧语给哄去了,他不过想把她改造成一个合适赏玩的宠物,可她若忘了自己的根,那皇后之位才彻底保不住了。

到底太后娘娘才是她最大的靠山,琪琪格萌生退意,虽然舍不得跟福临疏远,然而学习上却渐渐疏懒起来,至今她也只会最简单的几句,等先帝驾崩,连这几句都没人跟她说了。

琪琪格有时也会痴心妄想,若董鄂氏没出现,她是否能一辈子跟福临这样好好相处下去——她从没见过先帝那样的狂热劲头,仿佛有了董鄂氏,满皇宫都黯然失色。她自知争不过人家,除了身份外,她样样不如董鄂氏,甚至连身份都是掣肘。董鄂进宫第三年,顺治又想借故废后,被皇太后力保下来,琪琪格的胆子却吓细了,从此退居深宫不问世事,直至玄烨登基,她才重新苦尽甘来,可最好的年华已经过去,纵使富贵逼人、风光无限,又摆给谁看呢?

珊瑚唏嘘不已,她若是皇太后,先帝死了定要放鞭炮普天同庆,要男人做什么,从此不用看人眼色过活,多清静自在。

可是对孤单了一辈子的琪琪格来说,那或许是她毕生唯一的怀念,要刻在心底好好收藏的,她最初也是最后的爱。

为此宁愿相信先帝的魂魄二十年来仍未消散,依依萦绕在她身傍——也是很执着了,珊瑚换位想想,觉得怪瘆人的。

珊瑚闷头往前走时,忽然一条鹅黄的纱绢飘飘落在鞋面上,忙弯腰拾起递给来人,“喏,还给您。”

一抬头不由得目眩神迷,便脆生生的唤道:“贵妃娘娘。”

钮祜禄氏咦道:“你怎知我是贵妃?”

珊瑚小嘴抹了蜜,“宫中能有如此姿容、如此风采,舍您其谁?”

钮祜禄氏笑道:“宜妃倒也不遑多让。”

“我姨妈瑰丽多姿如天上云霞,娘娘您却气度高度若山巅白雪,都是旁人难以企及的。”

连钮祜禄氏身旁侍女都忍俊不禁,上前揉了揉珊瑚肉乎乎的脸颊,又把一个果篮递给她,“难为你小小年纪能说会道,嘴又这般甜。”

珊瑚掂了掂,知道分量不轻,便欣然笑纳,船上什么都好,唯独新鲜水果菜蔬难得,郭贵人毕竟位份在那,太奢靡了不像话,因此这挂果篮可以算十分贵重的礼物了。

她又俏皮地补了句,“孩儿所言句句属实。”

叫人听着颇为熨帖。

贵妃虽甚少理会后宫中事,可既然遇上了,总得敷衍一二,正欲问问郭贵人病况,却见佟佳氏摇摇晃晃从另一边过来,冷笑道:“妹妹好兴致,今日怎的贵步临贱地?”

她对钮祜禄氏总有些提防,唯恐是来狐媚圣上的,不得不防。

钮祜禄氏却也不是任人欺侮的性子,淡淡道:“天子居处,龙气所钟,姐姐此话我断乎不敢当,还望您谨言慎行。”

把皇帝的龙舟称作贱地,皇贵妃是真敢想,就算皇帝开恩不与她计较,可心里岂有不恼的?

佟佳氏不禁涨红了脸,她不过一时失言,就被对方揪着错处,果然钮祜禄氏就不是好东西!

眼珠子一转,轻笑道:“我倒替妹妹委屈呢,这般才情相貌,又诞有皇嗣,合该接孝昭皇后的班才是,怎的如今却还只是贵妃?当真不值。”

珊瑚:……要不听听你在讲什么?只是贵妃?这话惠宜德荣听见都要气死了,她们都还在妃位上苦熬呢,那小小的一步简直像隔着天堑。

更别说连名分都没有的庶妃们了。

皇贵妃这话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大抵太可笑了,钮祜禄氏也不恼,“姐姐家世出众,德容言功更在我之上,合该统率六宫,嫔妾等不敢有微词。”

这话摆明了是反讽,佟佳氏不过是后起之秀,靠着诞育新帝才发迹的,钮祜禄氏则系出名门,祖父乃开国大臣额亦都,祖母亦是太/祖之女公主之身,金枝玉叶非同小可,论家世是一点不输的。

德容言功更是与佟佳氏不沾边,偏她还沾沾自喜,当对面真心夸赞呢,佟佳氏骄矜抬眉,“妹妹知道就好。”

言下之意,休想跟她相争,否则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便傲然撞开钮祜禄氏肩膀,扬长而去。

侍女们皆一脸怒容,钮祜禄氏却不见反应,“随她去罢。”

真是心胸宽广,珊瑚不得不佩服。

但,也可能是志不在此?她注意到钮祜禄氏掌心那块手绢上绣着几行小字,正欲上前看清楚,钮祜禄氏却已纳入袖中、施施然离开了。

只留下香风倩影供人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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