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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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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情愿与否,没出息的时尘安与极想有出息的桃月,还是收拾铺盖去了豹房。

豹房的宫奴并不多,宫女便只有时尘安与桃月两个,带她们熟悉环境的太监小要指着铁笼:“喏,往后你们便负责清扫这儿。”

在时尘安眼前的是一个硕大的铁笼,占去大半个房间,深深铁锈上还挂着没有清理干净的血肉,时尘安的脸色稍白了些,细声细语问道:“小要公公,那些是什么肉?”

小要扫了眼沾在笼子上的碎肉,再瞥了眼时尘安的神色,知道她想差了,道:“自然是些猪肉肝脏,陛下兴致起来时,便会将豹子放到这斗笼来,看它们抢食玩。”

时尘安听说,脸色稍霁。

原本还漫不经心听着的桃月此时倒是有了些兴趣:“陛下常来豹房吗?”

小要听闻,目光直直扫向桃月,明明是年轻的脸,但这样似笑非笑地瞧着人,那目光也实在迫人,让桃月吞了口唾沫,缩了缩脖子。

小要慢条斯理地说着,务必让桃月和时尘安听清楚每一个字:“知道月前那二十个宫女是因何丧命吗?”

桃月有所觉,脸色一僵,时尘安一无所觉,天真地摇了摇头。

小要对她笑了一下,而后对着桃月一字一顿:“因为有人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因此连累所有人一命呜呼。”

那一幕对于桃月来说亦是噩梦一样的存在,因此听到这话,脸色彻底僵住,连虚与委蛇的笑都垮了。

小要道:“你们两人,本本分分地做好自己的事便可,陛下一向不喜欢宫女往跟前凑,你们只要识这个好歹,就死不了。”

这句话对于时尘安来说,是个安慰,毕竟她所求不多,只愿安安稳稳地活到二十五岁,攒些银子,出宫买间小屋,收养一两个女孩,了却残生。

因此她干劲十足地点点头,用感激的目光看着小要:“谢谢小要公公提点。”

时尘安有一双漂亮的小鹿眼,笑起来时,特别干净纯粹,像是邻家小青梅,很讨人喜欢。

小要虽是个太监,却也喜欢漂亮的小姑娘,时尘安笑容甜,嘴巴也甜,因此一下子就被哄舒心了。

他道:“小事,以后若是遇到不懂的,尽管来问,无论怎样,我都比你先进宫几年,能教教你。”

无论如何,小要都是时尘安入宫来,第一个向她表达出善意的人,这大大的安慰了时尘安不安的心,她真心实意地再一次道谢。

桃月在旁没说什么,却用嫉妒的目光扫了眼时尘安。

虽然她看不上太监,但小要显然是豹房的主管太监,她们是要在豹房做事的,讨好住了小要,往后日子也能过得舒心些。

没想到时尘安不声不响的,关键时刻却不糊涂,桃月打起精神来,不敢小觑了时尘安。

她们正式在豹房住下。

小要基本把她们当粗使丫鬟用,除了负责清扫豹房的外,还要给几个太监沏茶端水,做服侍他们的宫女。

时尘安往往一日下来,从睁眼到闭眼,都在忙碌,身上的酸疼是一刻都没有消的。

这样劳累的工作,饶是时尘安在家里做惯粗活的,也有些承受不住。

小要看在眼里,于是在某次时尘安端去茶水时,他指了指空着的交椅,道:“坐着休息会儿,旁人问起来,便说是我有事问你。”

时尘安犹豫了。

小要道:“无妨,你们每日这样细致地清扫,豹房自然是干净,但我仍叫你们每日扫,不敢让你们停下,是怕陛下某日兴致起了,忽然来豹房看一眼,没得叫他发现一粒尘埃,惹他不痛快了,我们也吃不了兜着走不是。”

时尘安明白了,她身上确实酸疼得厉害,因为要爬上去擦斗笼的上方,她的胳膊直到现在都酸胀得抬不起来,干活时全靠

毅力撑着。

小要叫她休息,她也不敢错过这次难得喘息的机会,于是和小要道了谢,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小要把那盏她刚刚端进来的茶水递到时尘安面前。

那茶是时尘安沏的,她不懂茶,却也知道那根根分明的茶叶贵得无比,毕竟她家最富裕的时候,也只吃得起茶末碎叶,而且全家也只有时老汉有资格吃。

时尘安忙拒绝:“小要公公,这茶太好了,还是你喝吧。”

小要听着这老实吧交的话,在心底发了笑,目光却又往时尘安脸上掠了过去。

入宫一月有余,倒把时尘安的面色养得红润了些许,她脸又白净,这白里透红的模样,粉粉嫩嫩的,像是只还青涩的水蜜桃。一双小鹿眼又大又水灵,睫毛长而密,盖在眼眸上,像是芦苇垂荡遮住了潭水。

宫里或许不缺相貌周正的女人,却缺干净的小姑娘。

无论是谁,只要入了宫,不出几个月,都会变得污浊起来,这小姑娘时至今日,还能这样简单单纯,确实是难得的极品。

小要眯起了眼,道:“这样的茶水于你而言,确实精贵,于我来说,却算不得什么。”

他将茶盖放在桌面上,端起茶盏,手腕微倾,青绿的茶水便如线珠般倾倒在地,浇出一线热气来。

时尘安睫毛轻颤。

“若你肯跟了我,这一盏茶水,对你而言,自然也算不得什么。”

官窑白瓷茶盏放到了时尘安面前,茶水尽数倾完,只剩茶叶蜷缩在盏底。

时尘安几乎是仓皇地逃走了。

她一路上都惴惴不安,想不明白,也不知从何想起,才能让她理解当前所发生的事情。

小要不是太监么?

太监都是去了势的,他要她跟了他,怎么跟?

就算能跟,小要那样的架势,也不是正经的求娶,不是求娶,那就是要她做相好了。

时尘安虽年纪小,但托着时局动荡的福,从村里几个为了食物委身同村男子的寡妇那儿,也知道了什么叫相好。

但正是因为知道了相好是什么意思,时尘安才更为得震惊,恐慌。

她知道做别人的相好是堕落的开始,就和破了一扇窗户一样,当一个女人开始做别人的相好,就意味着任何一个男子都可以在这个女人身上揩去一层油。

若是她不情愿,还要被骂假清高,也不会再有人帮她说话,好像她做了这样的事,就合该被人占便宜似的。

那是更没有尊严的活法,时尘安自然不愿意,她只好从小要那逃开了。

她回去了,拧了块毛巾,抿着唇,卖力地擦着斗笼,好像她不说不想,就能把之前的事当作没有发生的。

桃月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但等到了晚上,桃月便撑不住了,在时尘安吃力地抬起胳膊脱衣服时,她依靠在窗边,忽然冷声问道:“小要是不是要你和他对食?”

时尘安一扯布料,差点没把自己勒死,她放下酸胀的胳膊,两眼泪汪汪地看着桃月,有些吃惊。

“行了,你也别想瞒我了。”桃月神色有点恹,“早就有太监找过我了,还好心好意留了时间,叫我好好考虑。考虑什么,混账东西,他们把那么大一个豹房都扔给你我打扫的时候,我就该猜到他们有这一出。”

时尘安嘴唇微动,终于还是找到机会,在桃月发更大的火之前,问出了那个对她来说至关重要,对桃月来说,却很显蠢笨的问题。

“对食是什么?”

“什么?”桃月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不知道什么是对食?”

时尘安摇摇头。

她进宫两个月都不到,其中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宫庭苑受着汪姑姑的训诫,又怎么可能知道什么是对食。

“你真的是……”桃月也不知道该说点时尘安什么了,只是她身上那种懵懂的干净,实在让桃月嫉妒,“对食就是和太监做夫妻。”

时尘安不能理解:“可他们已经没了根,又要如何与人做夫妻?”

就算没根,也不妨碍他们和无数健全男子一样,想要一个女人,更何况要磋磨一个女人的手段,还多的是。

但桃月没把这话说出来,也不知道她是故意的还是无心,反正当话到嘴边时,她又咽了回去。

最后她只道:“宫里寂寞,但人总是要找个伴,哪怕那人只是陪着自己吃饭,也是好的,所以叫对食。”

原来是这样,时尘安默默点头,没料到对食的真正含义竟然这般可怜。

时尘安道:“那桃月,你要答应吗?”

时尘安不知道何为对食,自然也不知道宫里是禁止太监与宫女对食。

桃月也懒得和她解释这一切,反正小要总会和她解释的。

桃月只是冷笑道:“他们变了法子磋磨我们,就是为了叫我们答应他们,若是不能答应,便等着累死在这豹房罢。”

她说着,极为不甘心地皱了皱眉头。

时尘安没吭声。

她不想答应。

她不想的原因,与看不起太监,担忧对食被发现后需要承受的后果没有关系,她只是不抵触反感小要提出对食时,对她的态度。

像是在对待一个注定要被他摆弄的玩意。

在那样的凝视下,时尘安觉得她就像那盏茶,尊严会如茶水般被人满不在乎地倾泻在地,最后只余干瘪的躯体蜷缩在角落

里。

她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时尘安此时不敢说,但她知道很多事是开了弓,就没有回头箭的。

所以她不会答应小要。

时尘安躺上床时,却听到桃月小小的哭声又从被窝下传了上来,她蹭地坐了起来,担忧道:“桃月,你怎么哭了?”

桃月的声音在黑暗里轻颤,像是一点快被风吹熄灭的微弱烛火。

“时尘安,这一次,轮到我亲手把自己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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