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韩时的视频聊天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就算他能极快地调整好时差,巴黎已经很晚了不能耽搁他休息。
路瑶那句“别在晚上打扰他”的话,姜舒意记忆犹新。
脑子里刚出现路瑶冷漠的形象,她就打来电话。
姜舒意迟疑了一下,接听。
“小姜,还在睡?”路瑶的声音不轻不重,听不出情绪。
“已经起了。”姜舒意说。
“一个人在新居住不习惯,睡不着?”路瑶冷笑着揶揄。
好心情被她打扰,姜舒意耐着性子回答:“挺习惯的,起来吃了早饭看天气好,在给花园里的植物浇水。”
“很有雅兴。”路瑶呵呵道,“你们昆山出嫁的新媳妇,不懂进门第一天要给公公婆婆敬茶?”
“小地方有这规矩,不知婆婆也在意,是我疏忽了。”姜舒意看看时间,“现在过来,来得及吗?”
路瑶说:“我看你一个人住怪可怜的,韩时走之前我答应过他要好好照顾你。你收拾一下,搬进韩公馆,以后奉茶也近。”
姜舒意直接拒绝:“住进韩公馆,我上班就不方便了。”
路瑶:“韩家养不起你?”
“我有手有脚能自食其力。婆婆也不想养个闲人,招非议吧?”姜舒意话硬语气柔软,“我还是那句话,我尊重您,您的要求在合理范围内,我能力又能达到一定会尽量满足您。”
“行,你现在过来。”说完,路瑶挂断电话。
姜舒意知道这趟过去,路瑶会想办法立威,但她一点都不慌,给肉丝喷了点水,化妆穿衣出门。
到了韩公馆,路瑶和三个美妇人正在玻璃房里打麻将。
姜舒意昨天见过她们,都是董事长级别的夫人。
她一一向她们打招呼,路瑶头也不抬地说:“我这儿媳不懂事,现在才来敬茶,让你们见笑了。”
美妇人说:“现在的年轻人知道回家就不错了。”
姜舒意无视她们的谈话,亲手泡上自己带来的好茶。
路瑶很西化,唯独嗜茶。这个爱好是姜舒意妈妈从韩老爷子那里打听来的。
茶水热气渐渐消失,路瑶也没等到茶喝。
倒牌时,她面带愠色问姜舒意:“泡茶不敬,你在等什么?”
姜舒意淡之若素,缓慢倒掉茶汤,扬脸微笑:“第一泡,洗茶。愿婆婆身体、运势中的杂尘,随流水远去,健康安态,鸿运绵延。”
没人能拒绝吉祥话,麻将牌洗好升上来,路瑶继续下一局。
这局结束,姜舒意又道:“第二泡,醒茶。愿婆婆容颜、气质不受岁月蹉跎,如珍珠析出华美光泽,容颜永驻,优雅永存。”
三个美妇人一起看向她,有点意料之外的错愕。
姜舒意颔首,继续泡茶。
第三次注水,茶汤变得清透,茶香完全释放,馥郁扑鼻。
她端起茶盏,送到路瑶面前,说:“第三泡,品茶。愿婆婆显立峰顶,怡然自得,烦忧不扰。”
语言是门艺术,可以让人跳,可以让人笑。
都知道漂亮话儿是假的,但祝福能令人心生愉悦。
姜舒意的态度,完全超出路瑶预料。
几次接触下来,她知道姜舒意的性格宁折不弯,虽然不会硬碰硬,但要她卑躬屈膝,像女佣一样伺候人基本办不到。
这次叫她过来,是让她看清自己的位置,不要恃宠而骄。如果她傲慢无礼,家里监控都会录下来,到时用撒泼不敬的理由让她滚蛋。
没想到,三泡功夫茶,她既捧抬了与她不对付的人,还秀了情商、巧思和个人素养。再刁难她,显得自己不够和雅大气。
路瑶接过茶,抿了一口,齿颊留香。
姜舒意转头又倒三杯茶,给三位夫人送上。
她的乖巧获得三位夫人一致好评,夸她懂事,有这么孝顺的儿媳,路瑶以后少不了享福。
这福能不能享到,外人的眼睛怎么看得清。
都是住在豪门高宅里的女人,夸奖之言几分真几分假,心里都有数。
路瑶放下茶盏,不想再看到姜舒意,挥手道:“你可以走了。”
姜舒意自然不想久留,道别后离开。
走出韩公馆大门,她觉得外面的阳光比任何时候都舒服。
以前把形婚想得太简单了,举行婚礼才知道麻烦事多,一茬接一茬令人疲惫。
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不代表可以为所欲为,只要不和路瑶撕破脸,做些表面功夫也无妨。
毕竟韩时在形婚上用心了,有时会令她产生错觉,好像韩时对她与众不同。
但错觉归错觉,韩时那样的男人是给女人做梦用的素材,要他对女人动心比登天还难,况且他还有个高傲难处的母亲。
姜舒意自觉没有上天揽月的本事,过好自己的生活才是最稳妥的。
她愉快地决定去美容院做个精油SPA,办的卡都快过期了,还没去过几次。
到了美容院,前台微笑接待,但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羡慕中掺杂着不理解,不理解中又带着释然。
高级美容师就位后,她躺在按摩床上享受精油带来的神经松弛。
过程中,她问美容师前台什么时候换的人。
美容师说半个月前,以前的前台要结婚,辞了工作。
她没再多问。
美容师沿着玲珑的曲线推油,玉质光润的身体没有任何痕迹,刚新婚不该如此啊。
八卦问题不好直接说,美容师问她是不是在其他地方做过身体保养。
得到否定答案,美容师很自然地夸赞天生丽质,皮肤很好,然后转向说她和中洲控股集团CEO结婚的事都上热搜了。
姜舒意今天还没空登微博,平时她会看些时尚品牌发布的消息。
她表示不知道这件事。
美容师说今天好些客户在谈论此事,婚礼极尽奢华,商界名流悉数到场,排面没谁了。
姜舒意感到纳闷。
婚礼没请记者,路瑶不情不愿地做了婆婆,必然不想上热搜给自己添堵。
她让美容师把电话拿过来,登陆微博扫了一圈热搜,没看见自己结婚这个词条。
搜索关键词,显示结果不存在。
她笑了。
美容师不会乱说,只能说路瑶有钱势大,热搜撤得不仅快,还干干净净不留丝毫痕迹。
边打牌边获悉各种风声,强势女人就算退居幕后,依然轻松掌控局面,着实牛。
姜舒意并不在意上不上热搜。
她又不是娱乐圈艺人,不靠标签光环吃饭。
小插曲很快被她遗忘。
晚上,她回家和父母吃饭。
李雪妍说明天回昆山。
“为什么不多住几天?”她放下筷子央求,“你们难得过来,别这么匆匆忙忙往回赶。爸爸喜欢这里,空着也是空着,就住着吧。”
李雪妍温柔地握住她的手说:“韩老爷在家住不惯,想早点回疗养院。你爸要做学术,资料都在家里。”
“你们什么时候再来?”她依依不舍。
姜然说:“有空就来,还没去公园散过步。”
“好吧,电子锁都录了你们的指纹,随时来。”
当晚,姜舒意没回小白楼,和母亲同床聊贴心话。
李雪妍用手指梳理女儿浅栗色长卷发,眼中满是母爱温柔。
“你小时候很粘人,上小学了还要和我同床睡。”她笑着说。
“不能吧,我这么不懂事?”姜舒意颇为羞赧,“如果能穿越过去,我一定告诉小时候的自己,别太依赖父母要独立。”
李雪妍微微摇头说:“不是不懂事,你天生神经敏感对细微的声音特别在意,受不了刺激。阴影、雷声都会让你害怕,睡不着。”
这点确实存在,姜舒意看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医生,后来跟随摄影老师赴各国学习。
异国风物看多了,很喜欢各行各业中那些追求自我,求知探索,创新冒险的人。
他们中有人成功,有人失败,但结果并不会令他们自大或沮丧,过程中品尝的刺激艰难才是他们不断前行的收获。
敏感神经,脆弱的心从为了生存到实现自我价值的转变过程,如同极限运动,要征服自然必先征服自己。
在雨天听雷;在黑暗中看惊悚片;在健康管理中心带上拳套挥洒汗水;在跌倒后大哭一场,继续朝目标奔跑;在极尽疲累后,沉沉睡一觉。
心理问题摆脱药物治疗,在坚强勇敢中重塑思想。
破茧成蝶,没有想得那么难。
姜舒意握着母亲略微粗糙的手,说:“妈妈,我现在神经粗大,狼来了都不会害怕。”
“那是神经粗大吗?那是傻。”李雪妍啼笑皆非,“对手强势,要懂得趋利避害,闷头对抗会受伤的。”
姜舒意不知母亲是否意有所指,便问:“韩爷爷会和你聊韩家的事吗?”
“不会,你也知道老爷子话少。”李雪妍说,“他刚进院那会儿骄傲孤僻,脾气不定时发作,好不容易安抚下来,亲家母来探视又是一片狼藉。”
“后来她不来了,老爷子的脾气才开始好转。院里的护士私下会聊些闲话,说门当户对的婚姻也是一地鸡毛。亲家母本身家世显赫,习惯颐指气使,老爷子伤了腿心里落差大,她不体谅说话还伤人。她对长辈如此对你只会更恶劣,我担心你受不了,但身为儿媳又不能走她的老路。”李雪妍轻轻叹气,也没有办法解决这困境。
姜舒意感受到母亲的无奈,宽慰道:“妈妈放心,我会看着办。”
沉默了会儿,她问出埋藏很久的问题:“韩爷爷为什么会选我?在他和婆婆的对抗赛中,我和韩时是棋子吗?”
“不是,你别胡思乱想。”李雪妍立刻否认,“老爷子喜欢你,韩时也是。”
“韩时也是什么?”姜舒意对这句模棱两可,好像没说完的话理解不能。
李雪妍不清楚韩时对感情的态度和深度,不能笃定回答,起身倒了杯水缓解情绪,柔和地说:“韩时也是好孩子,你当初不是对他一见钟情才想嫁给他吗?”
“是……”姜舒意不可否认第一眼看见韩时的照片,就觉得他外形气质无可挑剔,属于单纯欣赏。彼此为了给长辈一个交代,说了言不由衷的话。
“那就行了,妈妈相信你会幸福。时间不早了,睡吧。”
李雪妍放下水杯,关闭床头灯。
姜舒意侧身看着窗帘缝隙透进的朦胧光影,想起某次摄影晚宴上一个外国同行说的话。
“我厌恶人们在谈论爱情的时候分析风险收益,难道谈的不是恋爱,是生意?恋爱只能和一个人谈,生意可以同时进行,醒醒吧!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