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尽天明,姜舒意起床后决定和父母一起回昆山。
反正有七天婚假,没有想去的地方不如回老家陪爷爷。
她去小白楼接上小雪糕,回来看见韩老爷子的车停在楼下。
改装后的豪车方便腿脚不灵的人上下活动,等这一会儿功夫,韩老爷子还下车透气。
李雪妍推着轮椅,带他散步。
“爷爷早上好。”姜舒意牵着小雪糕上前笑着打招呼。
韩老爷红光满面,应了声,指着远处的伞盖绿植:“你妈妈说前面有个很大的公园?”
“对。”姜舒意点点头,“算是规划最好的城市氧吧,爷爷想去看看吗?”
“去看看。”
“我来推您。”
姜舒意把狗绳递给母亲,推着轮椅朝公园走去。
韩老爷子心情好,语言也多起来。
他说:“这里环境不错,我竟然第一次来。”
地产起家的老人在新生的朝阳中感叹城市建设日新月异。
姜舒意静静聆听,适时安抚老人悲春愁老的心。
李雪妍夫妇也跟在后面逛公园,听老少聊天,欣慰自己的女儿成熟懂事孝顺。
四人沿着偌大的公园走了一圈,韩老爷子忽然说:“我叫韩时回来,以后别驻外了。”
姜舒意险些问出“为什么”这句话,幸好及时止住,笑容不改道:“韩时有自己的蓝图目标,我能理解,也很支持他发展事业。”
韩老爷子说:“我年轻时心里只想着事业,现在成了孤寡老人。”
这话,姜舒意不好接。
韩老爷子又说:“名利只是为生活锦上添花,道理明白过来已经晚了。”
“怎么会晚呢。”姜舒意蹲在轮椅边望着老人,“您现在正是享乐的时候,我们会照顾好您。”
“嗯,你们不像路瑶……”韩老爷子一提这个名字就来气,重重哼了声,“回昆山吧,在市里多待一分钟我都难受。”
“好的。”
姜舒意上次回昆山是和韩时一起,当时有点拘束不自在,好像和一件艺术品同时放置在一个车厢里运往目的地。
即便婚礼接触感受过他的气息,但他离开后所有感觉宛如泡影,经不起推敲。
现在经过同样的收费站,高速路外金色田野变得更加灿烂,绵延的山更绿了,未婚女孩成为已婚女人了。
姜舒意垂眸看着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浓彩蓝钻璀璨晶粹,犹如凝聚群星的深蓝夜空,稍不留神就会被神秘引力吸进无底旋涡中。
今年,韩时在珠宝上的消费又多一笔。
她曾见过这种成色的粉钻,因此估测这枚婚戒的成交价约在两千至三千万欧元之间,可谓挥金如土。
她在考虑过了新婚这几天,还要不要佩戴这枚过于昂贵的戒指。
韩时给的所有东西缺少归属感,可以享受不能拥有。
虽说没和韩时签署婚前财产协议,但他的财物并不属于她,也从未觊觎。
中午到达昆山,姜舒意请父母和韩老爷子在外面吃了午饭。
之后韩老爷子回天伦区休息,她和自己的姥爷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
夜幕降临,姜舒意去吃旺旺面。
老板依然热情,动作依然很慢。
面端来时,老板看见她指上的婚戒,问道:“你先生怎么没一起来?”
小城里消息传得快,她嫁了个巨富的言论已街知巷闻。
姜舒意笑笑说:“他工作忙,下次一起来。他说你这里的面味道很好。”
老板脸上的皱纹都洋溢着喜悦满足,进店里加了一份煎蛋和一根脆皮猪手。
姜舒意说我没点这两样。
“是我送你们的新婚礼物,礼轻别嫌弃。”老板淳朴的脸上挂满真诚的笑容。
“我会吃完的,谢谢叔。”她眉眼弯弯,像极了高中时候。
“慢慢吃,我去招呼其他客人。”
“好。”
吃完结账时,姜舒意悄悄往柜台里放了个大红包,等老板发现追出来她已经走远了。
“小姜同学,你这太客气了。”老板喊道。
她没回头,举起右手挥挥。
小城的老城区夜色阑珊,却有种古老安宁不被物欲侵扰的淡泊感。
始建于南宋的楼台庭院,经过战火洗礼已破败不堪。儿时不懂史经常跑进去捉迷藏,后来那些亭台楼阁被列为历史文化遗产保护起来。
没落于历史长河的无奈,并不妨碍文化韵脉源远流长,走在青石小径上用心体会能嗅到古人墨香。
出生在这里的孩子天真烂漫,文气温婉,往艺术领域发展的偏多。
无论他们走到哪里,都不会忘记昆山烟雨。
姜舒意沿着古老护城河信步闲逛,看老人散步;游客打卡;情侣亲昵;小孩儿举着风车撒欢儿奔跑。
她不禁弯唇,拿出手机对着两个讲悄悄话的小朋友。
小姑娘扎俩羊角辫,身穿小旗袍,听得很认真。
小男孩反戴棒球帽,用手拢着嘴,讲得很认真。
潮与雅的反差在小朋友身上和谐共存,不拍下来对不起这可爱画面。
她拍完照片,找到小朋友的父母给他们看。
他们惊讶自家孩子怎么这么上镜,不用P图就能做壁纸,自己给孩子拍照完全没这效果。
有位母亲眼尖,发现她无名指上的婚戒暗暗惊叹,试探道:“请问,你是姜舒意吗?”
她点点头,在两位母亲激动地等待中将照片发给她们。
有时候女人比男人更喜欢看美女,更何况姜舒意声名在外。
她们想多聊几句,姜舒意却说:“不好意思,我回个消息。”
她走到人少的玉石围栏边,点开消息。
是韩时发的:[你回昆山了?]
她回复:[嗯,早上送爷爷回疗养院。]
韩时:[方便视频吗?]
她:[不太方便,我在外面散步。]
韩时:[和谁?]
她:[一个人。]
韩时:[那连语音?]
她:[好。]
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事情要讲,正常情况下他都用文字聊。
语音通话打来,她接听。
韩时的声音真真令耳朵感到舒服,不管他说什么。
“爷爷给我打电话,说做完进行中的项目不要驻外了。”
姜舒意以为韩老爷子随口一说,没想到他真付诸行动。
“额……”她沉吟,不知道韩时想表达什么。
“你觉得呢?”
原来是尊重询问,如果不驻外那就要住一起。
她无法想象和韩时朝夕相对是什么画面,不能太像陌生人,也无法像夫妻那样共处,会很尴尬。
“项目都在国外,你回国处理方便吗?”她已经很委婉了。
韩时有十几秒没说话。
彼此的呼吸声混合河风声过度这无言的沉默。
“你不希望我回来?”韩时的语调听不出喜怒,平淡地仿佛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没有不希望。”姜舒意说,“爷爷怕你沉迷工作疏忽家庭,但我们的情况和他想的不一样,不是吗?”
“是,不想改变吗?”
“改变什么?”
“距离,亲疏。”韩时说得很明确。
这下轮到姜舒意沉默。
她能听懂这两个词,却不知道韩时为什么想改变目前的状态。
如果一直维持现状,她能接受形式婚姻,彼此是合作关系。
如果打破平衡她会感到压力,没有做好让一个男人进入自己生活的准备。
这是一种心理障碍,因此无法对他做出回应。
最后,韩时结束沉默:“我再考虑一下。”
“嗯。”情绪莫名低落,她的声音有些闷。
以为韩时会结束语音,他却问:“你在昆山待几天?”
“五六天吧,想多陪陪两个爷爷。”姜舒意说。
“谢谢你帮我尽孝道,五六天时间不算长,但肉丝失去照顾会不会与世长辞?”
与世长辞这个词用得巧妙,姜舒意想到那颗野草情绪得到缓解,声音提亮了些:“肉丝是你的食物,还是独立存在的个体啊?”
“不矛盾。”韩时一本正经地说,“在我收割它以前,它是独立个体。”
“很像万恶资本家看准收购目标后说的话。”姜舒意尽量表现得轻松。
韩时笑了下:“我是善良的资本家。”
“是吗?”
“毋庸置疑。”
两人同步叫聊天,一人表演叫独角戏。
在这段闪婚的形式合作中,韩时表现出的尊重主动包容与外界所传的高傲冷漠大相径庭。
身为当事人很容易产生错觉,觉得他在乎。
当他本人站在面前,难以忽视的差距又会让错觉四分五裂。
割裂感很强,像坐云霄飞车忽上忽下。
这还是在没对他动情的情况下,如果陷进他掌控的世界,不粉身碎骨难以收场。
他所谓的“距离,亲疏”与不与情字沾边,尚未可知。
或许,他只是想让彼此相处起来轻松一点。
真正的绅士把各方面都考虑得很周全,总是恰到好处地照顾女士的心情,如春风般轻柔温暖。
姜舒意看着河面上闪烁的彩灯倒影,深思熟虑,缓慢清晰地说:“韩时,我们可以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