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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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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刚才,她赌气,说秦文景是她的男朋友,造成诸多误会,她不该那样冲动的。

理智被找回,沈听薇羞愧难当。

秦文景一定认为自己对他有意思才和江聿过不去。不行,她得找他谈谈,把话说清楚。

江聿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

他似乎等了她许久。

冷毅的脸庞看不出任何情感波动,眼神寡淡的,如一池静水。

“聊聊。”

下一刻,他下颚微微倨起,轮廓线条生硬,散发出一股神圣、不容侵犯的气场。

沈听薇裹紧羊毛披肩,亦步亦趋地过去。没想躲过他,也清楚根本躲不过去。

“……”

她沉默地注视他,神色讳莫。

江聿纤薄的唇又冷淡地吐出这两个音节,将刚刚的话重复一遍。

癯长的身姿镌进风里,松柏一样苍劲。表面上故作的云淡风轻在她面前卸防,“不想跟我聊是在防备我?”

沈听薇绒面直筒靴咯咯踩在小石子路上,话语连同微弱的呼吸一同四散在风里。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她反过来问:“你是因为我才来西北的吗?”

埋藏在心底许久的疑问,她期盼自己是自作多情。可是如果真的是自作多情,她该高兴吗?

这个答案尽管她不想听却又感到无比矛盾。江聿……应该对她是有感情的吧。

“或许我们该聊聊,你当初不告而别、单方面分手的事情?”

出乎意料的,江聿逃避这个问题。一霎抛出另一个问题,他打得她措手不及。

沈听薇短暂地失神,心虚如藤蔓爬满胸口,“这件事没什么好聊的。”

她笃定地回,背过他,践踏上一排排石子。

着力点无疑在她的脚背,隐隐作痛,却比不上胸口的闷燥。

江聿想阻拦她,被匆匆出餐厅门的秦文景撞见。

“你又骚扰她了是不是?信不信我们报警!”

他作势要拿起手机,闻讯而来的成全挡在他二人面前。

“收起你那套说辞,你要知道我们江总是什么人。”

付修然拍上秦文景的肩,“嘿,哥儿们,别多管闲事了,你还看不出来嘛,这位姐姐跟这个男的有过往,掺和进去糊涂。我们都是出来玩的,闹成这样,没意思。”

“是啊,秦哥,别上纲上线了,他一看就是成功人士。你招惹他?闲得慌!”另外一个男生也说话了,语气凉凉的。

沈听薇觉得这趟行程无比糟心,也许她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根本不该什么都没考虑好就来西北。

对上江聿那双浓稠如墨的眼,她望望秦文景,五味杂陈。

转过身,说:“今天的事是我的责任,你们不必弄成这样。”

分明是她和江聿之间的前尘往事扰了他们的兴致,她自知理亏,歉疚写在眼睛里。如果非要有个人结束这场闹剧,那还是让她来吧,谁叫她才是他们俩之间起冲突的导火索。

秦文景不干,说什么都要护着她,“他是不是威胁你了?别怕,有什么就说出来!”

“没有,你别说了。”

沈听薇不想睁着眼睛说胡话,哪怕她心里再乱,都不能在这时加一把火。

江聿捉起她的臂膀,远离人群,“我们需要好好聊聊。”

沈听薇抽身,躲开他,“我和这位江先生没什么好聊的。”仍是那副态度。

向书雁过来打圆场,“哎呀,大家都是出来玩的,伤和气多没面子。散了吧散了吧,我们还要赶其他行程呢。”

“江总?”成全顺势唤江聿一声。

江聿脸上说不出的意味,沉吟,静静注视着他们。

“你呢,还是不肯跟我走吗?”问沈听薇一句。

不知怎么,沈听薇胸口闷闷的,像攒了一团火。

“江总自便。”

她抛下几个字,远离他们。

江聿表情出现细微的变化,颊边肌肉微微抽动,唇角弧度慢慢放大:“沈小姐,留步。”

沈听薇步子僵了僵。

他不顾众人目光来到她身,两眼依旧如幽潭一般黑,不同的是,这回里面有了温度。

“沈小姐很关心我,所以有些事我想要当面解释。”

他右手一捏,从上衣口袋掏出一方丝帕。里面端端正正包裹着一副口罩,正是此前沈听薇让向书雁分给大家的。

“江某这几天呼吸道感染,本该多加防护,可是来到这里,有轻微的高反,戴上它,会更不透气。”他眼里聚焦着她的影子,明晃晃的,清晰无比,“沈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

沈听薇蒙了,原来他都知道。

这么出其不意,她真是想不出言语来回答他。

秦文景那几个哥儿们故意鬼叫,充满不屑,“大哥,年纪大就不要逞强来西北了嘛,泡妞儿你这么拼命,卖惨给谁看?”

“卖什么惨,会不会说话?”向书雁赶紧把人轰走,听得堵得慌,“你们几个别瞎嚷嚷,该干嘛干嘛去!”

她到底向着沈听薇,连推带赶一顿言语炮轰。

秦文景脚步没动,注意力全然在沈听薇那里,“你呢,怎么说?”

沈听薇顿了顿,终究鼓起勇气,“抱歉秦先生,我想我们,不是很熟。”

这趟旅程结束,大家终归是陌生人,她不怕得罪秦文景。

她在意的是江聿。

果然,秦文景在听到她这句话之后自尊心受挫,“是我打扰到你们了。”匆忙提起脚步。

那几个人同样嗤笑着离开,向书雁、刘洁等人给他们腾出空间。

江聿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在风中渐起。

成全没有走,赶忙过来关心,“江总,您没事吧。”

沈听薇望向秦文景的背影有些惭愧。对于江聿,她更多的精力转移到了他身上。

“还有时间,去屋里说吧。”

外面站得久了,吃风。她怕他身体扛不住,建议道。

老板娘见他们进来,准备为他们重新开个包厢。沈听薇淡淡回绝,连成全都走了,两个人只会更加尴尬。

她与江聿站在一处角落,刚好,这里能够避开所有人的视线。

她思忖着要如何开场,他率先开口,低磁的嗓音裹挟闷重的语调,话语平静:“我那天并非假装搬运工人替你搬家,你别多想。”

沈听薇觑眼,凝视他。

再纠结有什么意义呢,都过去了。

江聿眯眼,挑起话题:“听薇,或许我们真该聊聊当年的事情。你在实习前夕突然提出分手,当时我在外地,没有表示同意。我不清楚你为什么删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直到现在,我都在寻找原因。”

“所以你不远千里追到云川,追到西北来,就是问我这个?”

沈听薇忽然感到好笑,她以为他要一诉衷肠。那么她在期待什么呢?

她毅然决然地开口,眼神飘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如果你问我这个,我只能说,我们不合适,没有别的原因。”

“是吗?”

相同的话语,不同的语境。

江聿不信,如当年一般。

他薄唇牵起一丝弧度,有探究、有考寻,无声笑了笑,眼睛里薄凉一片,“再说一次,真实的原因。”

沈听薇手自下而上揪起衣服,表情更局促了些,惶惶不安。

是,他们分手的原因根本不是围绕在他身上的那些光环,究其原因,在于她。

“薇薇,对不住,爸爸是个懦夫……”

四年前,大三暑假,那些往事,如电影胶片一幕幕冲上脑海。

她清清楚楚记得,那天是七月初七,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日子。

她的父亲沈丛,因为公司经营不善,被债主一举逼迫跳下二十六层高楼。

人群中,竞相过来一辆辆急救车和警车,她一滴眼泪未流。

事发二十分钟之前,父亲留下的遗书,除了满屏忏悔,最后一句话像刀一样扎进心里:

“离开这里,不要继承任何遗产,所有债务与你无关。”

那座城市里,她举目无亲,唯一相依为命的父亲溘然离世,她都不敢大大方方送他最后一程。

自责、绝望困扰着她,以至于最终迫不得已切除和所有人的联系方式。

也包括她喜欢得不得了的、追了两年才追上的江聿。

“没有,其他原因。”

此时此刻,她违心地回答,酸意一汩一汩冲破喉咙,逼至舌根。她知道江聿是个骄傲的人,可是她没有办法,她必须打败他的骄傲。

“江总还有什么想听的吗?”

他们的对话差不多到此为止了,再多一秒,她害怕会喘不过气。

不管江聿出于什么想法追到西北,她不应该再跟他纠缠,更不能拖累到他。

沈听薇这么想着,难过地低下了头。

江聿似乎很难缠,脸色阴郁难辨。

“沈小姐连故事都懒得编吗?”

他啧一声,发出轻蔑。

故事当然有。

沈听薇默默在心中滚过,开始陷入回忆。

当年,公司清算过一部分债务,剩下一部分人情债,纵然她可以视而不见,良心过意不去。

她父亲的那位战友毕怀良,当初鼎力支持他们开公司,如今重病在床,她必须替父亲偿还掉这两百万债务。

毕怀良本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的家人。

尤其是他那个蛮横无理的小儿子,这些年追债追到令人发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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