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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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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远愈将笑意含在薄唇上,脉脉地看着她:“永安公主哪里是美人,她明明就是浑水,让咱把鱼给摸走了!”

崔逢月乐不可支地轻轻捶了捶他的胸膛。

“远愈哥哥,你忙于春试,许久未见。阿耶说你一心应考,不许我去打搅了你!其实这些日子我往大宁坊门前过时,恨不得进裴宅去瞧瞧!听阿耶说三日后在尚书省唱第公布,凌晨时礼部张榜,你定能高中,那日一早我就榜下捉婿去!”

裴远愈捏了捏她脸:“要是不能高中,崔家娘子就要背信弃义,与我悔婚了么?”

“远愈哥哥又在胡吣,捉定是要去捉的。若是不中,也无碍,无论什么身份,你都是我的郎君,我只想……只想与你共度一生。”说到这句时,崔逢月的声音越来越扭捏。

旋即又爽朗中带着一丝霸道说:“但要是中了,断不能叫旁人惦记了去!”

想抓住裴远愈捏她脸的手,却不料反被裴远愈将手握在了他的大掌之中。柔荑在手,软绵柔滑,如丝如玉,舒服极了。

裴远愈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崔逢月的掌心,声音带些沙哑,情人般的呢喃细语:“逢月安心,别人惦记不上!”

崔逢月立即瞪大了双眼:“那可不好说,别打量我不知道,永安公主是头一个,旁的我不好坏了别家娘子名声。总之,惦记你的娘子能从大宁坊排到丹凤门去!如今你我六礼只行了纳采和问名,纳吉交换聘书一直拖着,我可得好好看着你为妙!”

裴远愈略带歉意道:“是我让崔娘子委屈了。阿耶本想着亲自回京过纳征礼,不料石堡城年前军情紧急。不过昨日刚收到阿耶来信,说下月定能回京!再说了,崔家娘子的爽利京中谁人不晓,若是抢了你的郎君,她们还能有好日子过!”裴远愈腔调中略带揶揄。

崔逢月听了此话立刻洋洋自得。

崔家没有儿子,崔怀亮也很少用贤良淑德教育崔逢月,养得她自小就有些男孩子的性格,因而她的女红差得一塌糊涂。皇后对她万般宠溺,连皇子公主们都让她三分,更别论其他的望族子女。

裴远愈又有些含酸道:“崔娘子,惦记你的人倒是多得很!”

她皮相自然美得无以复加,但令他沉迷其中的,是她的风骨,那样热情,那样坚毅,那样专一,又那样的聪慧。他人怕也是这样的心思。

自她十五岁起,他俩就心意相通,心有灵犀。去年能与她定亲,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宫中二皇子舒王对崔逢月觊觎已久,人尽皆知。崔逢月对舒王冷眼相看,也是路人皆知。

先帝崩逝后,皇子皆年幼,太后在宫中掌权,阿耶便养在她跟前,成婚之后便去了河东。

裴远愈六岁时阿娘去世,从河东送回京中养在了太后跟前。他的婚事得请太后做主。

自他记事起,太后对崔家人就有些疏离,尤其不喜高皇后。听闻他要娶崔逢月,太后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崔家的娘子还是离远一些罢!”

太后这一句话,几乎就堵死了他与崔逢月的婚事,那他哪里能甘心,去信河东央求阿耶说情,最后太后勉为其难替他做了主。

崔家将崔逢月宠到了天上,她心悦的,自然无不允准。只是皇后每次看到他,眼色都很复杂。

崔逢月手心被他摩得有些痒,便一下挣脱了出来:“胡诌,除了舒王那个险獠(1)之外,谁还惦记着我!”

“……”裴远愈欲言又止。

二人行至崔逢月的院落外,只见一郎君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步履从容地向崔逢月走来。那笑意在看见她身后的裴远愈后即刻褪去。他一袭青绿色锦袍,虽不及裴远愈风流倜傥但也风姿俊隽爽。

“阿兄,您怎么也在此处?”看见崔行俭的她急走两步迎了上去。

瞧见了他手中仰山楼的食盒后,崔逢月乌黑的眸子透出促狭的笑意:“定是明月又叫你给她带仰山楼的羊皮花丝了!”

崔行俭有些宠溺地看着她点点头,含笑不语。

裴远愈上前颔首问道:“崔兄安,这几日兵部事多吧?”

“是了,阿兄,兵部在礼部边上,你这个兵部员外郎要听到远愈哥哥高中的风声,可要及早告诉我。”

随着她这一声“远愈哥哥”,崔行俭藏于袖中的手微微攥紧了。

面上依旧温和地说道:“逢月莫要忧心,裴少卿文采飞扬,弘文馆内无人能及。你再看看他现在一脸云淡风轻,成竹在胸的模样,定是能高中的。倒是你,阿耶不是叫你近日莫要扰了少卿么?他查大案正在要紧之时,分心不得!”

崔逢月瘪了瘪嘴,她这个阿兄向来都是一板一眼,最听阿耶的话。

裴远愈嘴角一弯:“崔兄多虑了。陪着逢月用个午食的时间还是有的。”

有人撑腰的崔逢月笑道:“倒是阿兄你,莫要心中只有公务!前些日子,阿娘给您说合了太尉家的嫡女,我瞧着她当我嫂嫂正好,您却对别人冷若冰霜的。我都不知晓何人能入阿兄的眼?莫不是想找天上的仙女……”

“逢月!”

“逢月!”

两人同时出声喝止她。

“崔兄去忙,告辞。”裴远愈拉扯着崔逢月的胳膊远去了。

看着崔逢月消失的背影,崔行俭有些释然,但随之而来的却是胸口说出来的痛。

七岁时,他父母双亡,过继到崔家,时年两岁的崔逢月那一声声甜美的“阿兄”,让他坚硬的心渐渐柔软。

十二岁的她面庞夭桃,明眸善睐,叫人移不开眼。从那一年起,白日里,人前克己复礼的他对“阿兄”甘之若饴;黑夜里,人后放纵驰荡的他对“阿兄”却是恨之入骨。

直到那一日,贱婢将她推入水中,裴远愈先他一步将她救起,之后她一直昏睡,他幡然悔悟,有她一句“阿兄”已是人间天堂。

之后四年,崔行俭将见不得光的执念深埋于心,但无力阻止它在无人之境肆意生长。或是说他纵容着这禁忌般的肆意,只有纵容,才觉得活于世上,才拥有片刻的欢愉,才殷殷期盼虚幻的未来。

虚幻在去岁她与裴远愈定亲时狠狠地被击碎。他彻底看清了与裴远愈的差别。先不说裴远愈出身高贵,就仅以官职论,他再努力二十年,也未必能达到裴远愈现在的高度。

他终究只能是她的阿兄。

崔行俭正怆然之间,崔明珠在身后轻拍了他的肩头,笑道:“行俭哥哥,大日头底下的,您瞧什么出神呢?”

崔行俭缓缓转过身来,崔明珠身着石榴襦裙,笑意盈盈,二八年纪,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

他将食盒递到崔明珠手上:“远处枝头有两只雀儿打架,怪有趣的,我就看住了。二妹妹,早前你让我给带的羊皮花丝。眼瞧着天气热了,还是少食些羊肉。”

崔明珠眼中含笑如同暖暖春日:“行俭哥哥如今都有闲情逸致瞧雀儿打架了?过两日我再给你做个荷包做谢礼!我好像瞧着大姐姐刚走。莫不是阿兄不喜大姐姐又出去闲逛?如今大姐姐大了,不会淘气了。”小时候,崔逢月淘气,惹祸不少,崔行俭这个兄长给她盖得严严实实,生怕崔怀亮罚她跪祖宗祠堂。

“你也敢揶揄阿兄了,你定是看差了。荷包已经给我做了不少,别费神了。”和她说过好几回,但这娘子就是不改称呼。

崔明珠和林姨娘的女红在京城里出了名的好,做出的荷包京中望族女眷一抢而空。

“那怎么一样,这是给行俭哥哥的谢礼。”

崔行俭点点头转身离去,崔明珠脸上的笑意立刻淡了,心中酸涩不已,何时你才会看着我离去的背影。

太平坊 舒王外宅

“娘子,娘子,郎主过来了。”雪娥压低的声音中透出压抑不住的喜悦。

王蓁蓁喜得有些手脚忙乱:“快快快,雪娥,你瞧瞧我妆容如何?这些日子睡得不安稳,有没有变难看?”

雪娥面上含了一缕笑:“娘子青春正盛,貌美如花。”说罢,又千珍万重地将一漆盘呈到她眼前。

漆盘里,做工精美用料精良的交领白衫,十二幅拼制的石榴裙上刺绣着金线小团花,裙袂还镶着一圈金框宝钿,裙带上嵌着珠玉,就连披帛上都嵌着金丝,富贵得令人咂舌。

“郎主送您的,叫您现在就穿上,还让女婢给您梳上花髻,戴上这朵贵人才有的‘洛阳红’牡丹。”

她踏入舒王的房中,明亮的烛光照在她的脸上,因舒王的到来,那张脸透出与往日不同的神采奕奕,脚步也轻快了起来,远远望去,舒王有些恍惚,崔逢月今日在宫中就是这样的装扮。

待她靠近,舒王一记寒如冰雪的眼光,让王蓁蓁立刻心生胆怯,现出了原有唯唯诺诺的神态。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2)。用来形容崔逢月恰到好处。而眼前的人,与她长相别无二致,但是神采却相去甚远,东施效颦而已。

但终究聊胜于无。

他瞟向王蓁蓁,收起眼眸中的郁气,缓缓开口:“叫天枢哥哥。”

“天枢哥哥。”这一声在技人的教导和日后的勤加练习下,已是炉火纯青。

“再叫一声。”舒王闭上了眼,两指掐着眉心。

“天枢哥哥。”

舒王突然将她一把拉过来,重重地撞到了自己的怀里。下一刻,王蓁蓁华丽的石榴裙连同诃子狠狠地被撕开。

帷帐之中毫无前戏,王蓁蓁尽管体软却干涩,但任由他搓扁掰圆,扭成他所想的任何姿势,恣意地释放着他的压抑。

王蓁蓁的手习惯性地想去搂住他的腰,但有了前次的教训,还未触及腰际双手无奈又不甘地垂落。

事后,他一反常态将衣物给她扔到床榻上:“日后好好听话,自会有的你好处。”

他终究还是没有留下来。

一如往常,他离去之后,周傅姆与江侍卫一同看着她喝下那碗黑漆漆的避子汤。

雪娥给她顺胸揉背再送上一碗清水后道:“娘子莫要心急,郎主如今肯来外宅,不愁日后没有机会。我刚瞧着江侍卫给周傅姆不少银钱,周傅姆喜笑颜开,直嚷嚷着要给娘子补身子,伺候好娘子。我瞧着还不知道多少银钱要流到她的手中!”

刚与舒王共度春宵的王蓁蓁仍沉迷其中,满面桃花地抬手制止了雪娥的唠叨。

雪娥拿起案桌上一银盒塞到王蓁蓁手中:“这是郎主叫我给您的。”

主仆二人打开一看,竟然是满满一盒金锞子。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

(1)险獠,相当于我们现在骂人的话,阴险小人。

(2)“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引用自曹植《洛神赋》:她的形影,翩然若惊飞的鸿雁,婉约若游动的蛟龙。容光焕发如秋日下的菊花,体态丰茂如春风中的青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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