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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生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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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庭洗耳恭听。”

“京兆尹出生太原王家,刚释谒(1)时,他裴九洲任从六品兵部员外郎,你任门下省从八品左拾遗;你宵衣旰食,兢兢业业,多年后本以可以任正五品谏议大夫,却因官场倾轧而被明升暗降为五品太常寺丞,掌判京城寺庙,而裴九洲却在此时任正三品兵部尚书;多年后,幸得幽州事变,京城急需用人,你才任从三品京兆尹,而他裴九洲早就扶摇直上,任河东节度,不仅掌一方兵权,还加封从一品开府,你太原王氏隶属河东,都要仰仗他的鼻息。本王瞧着你太原王氏也不比他裴家差!”

王光庭微微一笑但心中却是酸涩至极:“那都是光庭时运不济。”

舒王哼笑一声:“若这是京兆尹的真话,那本王今日就白来了。时运?太后掌权多年,他裴九洲若是稍微提携京兆尹,也不至于如今你与他儿子的都为从三品官员!”

这话说得王光庭面上一阵黯然。舒王所言不差,这些年,裴九洲从未通过太后给他官场上的任何便利。

舒王又开口道:“本王今日前来,就是给京兆尹指条明路。”

王光庭起身恭恭敬敬地舒王行了个叉手礼:“光庭愿闻其详!”

“他裴九洲人死灯灭,谋逆大罪已然是铁板钉钉,你若还守着这点情谊,怕是会给太原王氏带来灭门之祸。但你若办好这件事,本王至少保你稳坐京兆尹的之位,且河东如今时局不稳,圣人尚未任命节度使,你王光庭未必没有机会!”

王光庭眸中熠熠生辉,抬起头来看向了舒王。

刑狱中,裴远愈沉沉睡去。

“小豆奴,下学了,快过来,阿娘给你做了最爱吃的汤面。”阿娘在河东节度府的院内的楸树下冲他招手,笑声不断。楸树花随风纷纷下落,好一幅宁静优雅春意绵绵的仕女图。

裴远愈想赶快跑到他阿娘跟前,但腿仿佛有千斤重般无法迈开,而他阿娘欢愉笑声在簌簌而下的楸树花间飘远。

心急如焚的裴远愈用尽浑身力气想追上他阿娘,陡然间,从梦中惊醒。竟然发现自己被结结实实地绑在了床板上,肚子上压着装满黄沙的土布袋,渐渐有些喘不上来气。

土布袋是狱中杀人于无形的好方法,体弱的人,顶多一个多时辰就会悄无声息地死去,仵作都验不出伤。

多年掌管刑狱之事的他立刻明白,这是有人想杀他。

他想用背将床板撞断,但十日前受刑的背伤口刚刚愈合,由于撞击将伤口崩裂,血又染红了衣背。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撞击床板的力度越来越小,而呼吸越来越困难。他只得先待着不动。

渐渐地,他意识模糊,似乎听到崔逢月对他说:“远愈哥哥,你醒醒。”

他使劲甩甩头,睁开了双眼,自己还在狱中。但他这样的清醒不到一炷香,似乎又坠入了无底深渊,漆黑一片。

“咣”地一声牢门骤然被打开,裴远愈好像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声,身上的沙袋被迅速拿开,他如同溺水将死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喘了几口气,才有气力缓缓睁开双眼。定睛一看,是宫中的侍卫。

“裴卿安心,先缓缓饮些水。某是皇后身边的侍卫长,今夜会守卫在此。”边说边将束在他身上的绳索给解开了。裴远愈感激地点点头。

“圣人,裴九洲案件未结,有些人就迫不及待了!”皇后一字一顿地问道。

皇帝挥挥手,所有人都退出了殿内。

“静雨,这些年,你心中还惦记着裴九洲吧!”皇帝面上似乎有一丝淡淡的忧愁,眼眸也流露出一丝极力隐忍的痛楚。

皇后垂眸向地片刻,缓缓望向皇帝:“惦记?自然惦记,不惦记这些年哪来的恨,怕是圣人这些年也惦记着他吧!圣人,您当日求娶高家嫡女之时,已经说得明白,前事不究,当年您都不在意,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旧事重提,是因为今日臣妾救了他的儿子么?臣妾之前说得明白,裴远愈怕是崔逢月的命。”

皇帝轻轻叹了一口气:“静雨,说了你或许不信,朕并不想要裴九洲的命,也不想要裴远愈的命,但朕作为皇帝,有许多不得已。”

皇后轻轻一笑:“臣妾明白,臣妾就是体谅圣人的不得已,这些年,统御后宫,照顾皇嗣,尽心尽责,圣人喜欢的女子,臣妾视如姐妹;高家也与圣人荣辱一体,是从龙之臣。也望圣人体谅臣妾的不得已。”

皇后施施然起身往殿门走,身后传来茶盏、书卷及砚台等掉落地面的声响,她顿在原处并未转身,片刻,径直走出殿门。

“舒王,你把朕的话当成耳旁风了!如此心急的要处置裴远愈!便是把他处置了,崔逢月也不是你能肖想的!崔家高家能允准么!”一阵劈头盖脸的训斥,皇帝一声比一声高,最后变成了怒喝,甚至将先前意图谋杀裴远愈的表文直接扔到了他脸上。

舒王跪于地上,俯身不起。程振元鲜少见皇帝如此大怒,也跪在了皇帝边上。

“圣人,此事与儿无关!”

皇帝往后一仰,靠在了扶几上,脸上浮现出了那种“你是不是以为我很蠢”的讥笑:“五日前,你往王光庭府上去,所为何事?”

“圣人,儿受大元帅之托,将神策军粮木炭所需交予王光庭。”

程振元赶忙回禀:“确有此事。今夜对裴远愈下毒手的两名狱卒已自尽身亡,京兆尹王光庭因私家祔庙,向吏部告了五日假,要后日才销假,如今京兆少尹暂代他的职位。奴婢请旨去查问京兆少尹。”

皇帝揉了揉眉心,一脸不屑:“查什么查,定是无头公案。京兆少尹职务废缺,降为万年县令。将裴远愈关押至大理寺诏狱。”

舒王忙道:“圣人,裴远愈原是大理寺卿……”

皇帝并没有给他说完的时间,直接挥挥手:“去吧,朕自有主张。”

崔逢月日日梦魇,前晚更是梦到裴远愈消失在一片猩红之中,随后仅睡了一个时辰便醒来,浑浑噩噩的现在任由作画给她梳妆。

崔怀亮告诉她裴远愈安好,但他不够坦然的神情让崔逢月心生狐疑。

这时,屋外奴婢来报:“林姨娘和二娘子来瞧娘子了。”

作画一脸不满道:“黄鼠狼给鸡拜年,她能安什么好心。娘子多留给个心眼。”

崔逢月勉强一笑道:“无事。”

从梳妆床走到前厅,林婉茹看到崔逢月,满脸堆笑道:“大娘子安好!”

妆容掩盖了崔逢月的疲惫,她缓缓坐下点点头:“嗯,姨娘有心了。”

崔明珠却是一脸担忧道:“大姐姐,昨日我瞧见阿兄,他说如今裴郎君的案子还没有定论,到底怎样了。”

当着林姨娘的面,崔逢月报喜不报忧:“明珠,无事,阿耶昨日下朝告诉我,远愈哥哥如今已经转到大理寺诏狱,案子定是有了缓和。”这个消息确实让崔逢月稍稍安心,在大理寺裴远愈的日子就不会太艰难。

林婉茹一脸假笑道:“大娘子,刚才领着明珠去给夫人请安,夫人叫妾帮衬点娘子,若是有什么妾能做的,大娘子尽管吩咐。妾瞧着明珠也老大不小了,不如大娘子这些天教导她如何执掌中馈,将来到了婆家便不叫人欺负了。大娘子教导明珠时,让妾也跟着学学,将来大娘子出嫁了,妾也好帮衬着夫人。”

崔逢月还未开口,崔明珠急道:“如今大姐姐不安生,再说,我也不想学这些个!”

崔逢月觑了林婉茹一眼道:“嗯,明珠妹妹我自是要教的,姨娘就不必学了,家中自有李傅姆帮衬着阿娘。”

当着奴婢们说的这一席话让林婉茹脸面无光,她不敢冲着崔逢月,当即阴着脸对崔明珠道:“你不学难不成要在崔家当一辈子老姑娘么!”

崔逢月眉心一蹙道:“姨娘说话注意些,明珠是崔府的二娘子,说亲由母亲做主,自有母亲教导她。”

崔明珠赶忙拉着林婉茹起身:“大姐姐,您好生歇着。我们先回院里了。”崔逢月点点头。

见二人离开,李傅姆道:“林姨娘心心念念的怕是崔府的中馈,娘子将来……”想到裴远愈还在狱中,李傅姆话说半截停住了,有些哽咽。

回府路上的林婉茹嘟嘟哝哝:“我看她崔逢月能得意到几时,如今京中谁不知道他裴远愈立刻性命不保了,就她在我跟前装风光……我就等着她哭死的那天!”

“阿娘,您少说两句罢,大姐姐这些年待你我不薄,您这是何苦呢?”

李婉茹并不甘心,来到了崔怀亮的书房。

“郎主,如今大娘子受了裴家的牵连,若是家中还叫她执掌中馈,怕是她难以应付,不若叫明珠跟着学学?”搔首弄姿,风情万种。

崔怀亮若有所思道:“也好,我改日与静月说说。”

作者有话要说:(1)释谒,就是刚入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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