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韵连滚带爬回到宿舍。
开门,关门,靠在门上喘粗气。
方舒苗回过头,问:“你脸怎么这么红?”
朱韵反应迟缓,“爬楼爬的……”
朱韵没有再看书,她洗了个澡,早早地躺床上了。其实李峋并没有做太多,他只是意味深长地讲了那句话,之后就像没事人一样,打开电脑该干什么干什么。
当然朱韵也不可能自己主动“坦白从宽”,万一是画圈等她跳呢,毕竟李状元脑筋灵活,又不喜欢按常理出牌。
但今晚的刺激实在太大,夜里,朱韵做了一场梦。
梦里的他们还是之前那种姿势,只是这次从竖着变成了横着。朱韵躺在一张小床上,李峋则趴在她的身上,他侧过头,耳朵贴在她胸口的位置,听她的心跳。
梦里很安静,她低头,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金灿灿的头发。她环顾四周,认出这是李峋过年来找她时住过的立花宾馆那个小小的单人间。
她很快意识到这是梦,强行睁开眼睛,果然看到漆黑的天花板。深夜静悄悄,朱韵捂住通红的脸,难以再次入眠。
第二天,朱韵顶着重重的黑眼圈去跟高见鸿开会。
“我昨天又跟林老师讨论了一下,最后决定这个方向,”高见鸿把事先准备好的文档放到桌上。“‘基于芯片虚拟化技术的主机防御系统’,你们先看看内容。”
朱韵和吴孟兴一人拿了一份,低头看。
“哎,李峋,你也帮我们看看。”高见鸿侧身叫李状元,“李峋!哎!”
朱韵悄悄侧脸看向斜后方,李峋面对着电脑,却没有敲键盘,他脸色淡淡,好像在思考什么。
高见鸿一连叫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瞥眼,朱韵连忙转头。
李峋没有说话,勾了勾手,高见鸿把文档扔过去。
今天已经是周五了,演唱会是后天的。
那票肯定是给李蓝买的,然后呢,他要带她去吗?
他们度过了平静的一天。周六,朱韵和高见鸿带着吴孟兴一起去林老头那研究比赛项目,一上午的时间都泡在办公室。
虽然吴孟兴对于能来参加比赛非常地兴奋,也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但跟高见鸿和朱韵比起来,他的实力还是要差了很多。在尝试理解监控日志的时候,他花费了很长时间。
高见鸿和林老头给他讲解内容,朱韵就站在一旁。看似在听,实则心思已经飞出去好远。
好不容易等到吴孟兴理解了内容,朱韵他们回到基地,李峋正在座位里写代码。
朱韵看向他脚边,演唱会门票的袋子还在那放着。
李蓝走了吗,还是还在这附近等他呢。
终于,周日到了。朱韵一早来到基地,发现李峋还在凳子里窝着敲代码,他眼中血丝密布,应该是在这熬了一夜,神色倒是挺轻松。
时间尚早,整间教室里只有他与朱韵两人。朱韵走过去,问他:“你昨晚没回去?”
李峋没理她。
朱韵看着他,“你是不是长在凳子上了?”
李峋还是像没有听见一样。
朱韵看向屏幕,一行一行的代码稳定而富有节奏地出现,没有修改,甚至没有思考的停顿,准确得好像是机器自动生成一样。
他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这里。
这样就不用思考别的事情。
朱韵默默回到座位上,等着高见鸿和吴孟兴的到来。
吴孟兴来时神色萎靡,“对不起,我没弄完……”昨晚分开的时候,高见鸿给他分配了一些任务。
“没事,写了多少,我们帮你看看。”高见鸿说。吴孟兴将自己的程序调出来,朱韵过去看了一眼,内容非常乱。
能看出吴孟兴做了很多功课,可贪多嚼不烂,他有很多想要用的高级算法,可自己缺乏整合性,写到最后,整个程序零零散散,函数之间各成一派,破碎不堪。
高见鸿皱着眉头看,吴孟兴在一旁脸色通红,“我再……再改改吧。”
高见鸿说:“这个不太好改,重写吧。”
吴孟兴咬牙,低头不语。
高见鸿从电脑里抬眼,看到吴孟兴的样子,笑了,“别紧张,没关系。”
吴孟兴小声说:“我怕拖你们后腿……”
高见鸿语气轻松地说:“你这不是实力问题,就是太想弄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了。程序不一定要复杂,代码都是服务功能的,甚至很多时候越简单才越牢固,注意一点,你实力是有的,不要本末倒置就好了。”
朱韵看向高见鸿。
跟李峋那种实力超群的天才型不同,高见鸿更为朴实,他不像李峋那样尖锐,也更愿意容人。
事实上,她好像从没见过比李峋更执拗的人。
高见鸿注意到朱韵的目光,“怎么了?”
朱韵摇摇头,“没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很快就到中午了,高见鸿叫朱韵和吴孟兴一起去吃饭,朱韵没有去。
“我不饿,你们去吧。”
她留在了基地,跟李峋一起——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意义。
李峋还是那个样子,沉默平静。
编程很费脑。
已经快要一天一夜了。
朱韵一语不发地坐在座位里整理上午的讨论结果,不到五百字的内容,看了六七遍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终于,她放下文档,抬头问李峋:“你不去吃饭吗?”
没人回应。
她试着说:“要不要……一起去吃点东西?”
还是没人应,她就像对着空气说话一样。
过了一会,高见鸿和吴孟兴回来了,吴孟兴吃得肚皮都鼓出来了。也不知道高见鸿跟他聊了什么,他信心满满,浑身充满干劲。
“来!我们继续开会吧!”
朱韵转过身,不再看李峋。
时钟转得飞快。
一点、两点、五点、六点……
演唱会晚八点开始,提前两小时入场。
还不走?
你这淡定毫无依据啊。
天渐渐暗下,太阳西落,高见鸿和吴孟兴的讨论声如同穿插在竹林间的余晖,摇摇欲坠。
终于,朱韵将东西收到包里,高见鸿看向她:“怎么了?”
朱韵低声说:“明天再继续吧。”
“累了?”
朱韵点点头,高见鸿收起纸笔,跟吴孟兴说:“那就先到这吧。”
吴孟兴连忙道:“我不累,我再继续一会。”
朱韵回身,径直来到李峋面前,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停留,弯腰,直接将中心体育场的袋子拿起,转身就走。
后面高见鸿看见,觉得奇怪,刚想问点什么,就被吴孟兴的各种问题打断了。
在朱韵离开教室的一刻,那双已经敲了几十个小时代码的手,终于缓缓停下,指尖挠了挠下巴。
朱韵一路飞奔来到生活区门口。
她顺着门口那条街道,从南跑到北,再从北跑到南,路边所有的奶茶店、咖啡店、甜品铺子……她统统找了一遍。
可哪里都看不到那身土得要命的衣服。
半个小时后,朱韵泄气,一屁股坐在马路边,浑身是汗。
简直就是大海捞针,这上哪找去啊……
朱韵累得呼呼直喘,抬手看表,已经七点多了。
没戏了,赶不上了,白白浪费门票。
朱韵自暴自弃地拆开袋子,把票抖出来。
一共两张,一张1880。
朱韵沉默两秒,然后赶快去翻袋子里有没有票务联系方式。
能不能退票啊……
这一翻之下,票务联系方式没有找到,她倒是翻到了另外一张纸条。朱韵将纸条取出,打开,上面的内容非常简单——
“泰府宾馆,408,车费回来找我报销。”
哎呀我去……
世界天旋地转,朱韵脑仁生疼,感觉似乎理解了当年孙猴子被如来佛祖死克的痛苦。
她站起身。
报销……
报你祖宗……
纸条上的字迹一笔一划,朱韵都能想象到李峋下笔时气定神闲的样子。
看得出他极力避免跟过去的家扯上关系,可又放不下唯一照顾过她的姐姐,朱韵出现刚好可以帮他打杂。
其实打杂也不是不行,但张嘴说句话能怎么样,非得这么……
朱韵忍不住跺了跺脚,路过一个带小孩家长,瞥她一眼。
朱韵看表,还剩二十分钟了,准点肯定是赶不上了,但如果顺利的话,也不会迟到太久。
朱韵拦了一辆车。
“泰府宾馆。”
司机一愣,“泰府?往前走五分钟就到了啊。”
“然后还去别的地方,您在楼下等我!”
司机一脚油门就到了地方,朱韵冲下车,还不忘回头嘱咐,“您一定要等我啊!”
电梯一直停在五楼,朱韵直接从楼梯上去,跑到408门口哐哐凿门。
“李蓝,李蓝你还在不在?”
过了几秒,门缝开启一点,李蓝战战兢兢地从屋里往外看。
“……不用打扫,我自己打扫。”
谁给你打扫,朱韵推开门,拉住她,单手指着自己,“我,是我,你还认不认识我?”
李蓝:“你是……”
朱韵已经见识过她磨磨蹭蹭的性格,也不等她回答,拉着她就往外走。
“来,跟我走!”
李蓝使劲拖着,“干什么?你要我去哪,你要干什么?”
朱韵:“你跟我走就是了!”
“不行,不行你别拽我……”
真不愧是天天干活的,李蓝身体消瘦,可力气倒是大得惊人,朱韵怎么拉都拉不动她,最后深吸一口气,回头,笑着说:“李蓝,前几天你说你喜欢乐队吧。”
她不知道她现在的笑容有多狰狞,李蓝看着害怕,没有回应。
朱韵维持着笑脸:“我带你去看演唱会呀。”
李蓝一愣,然后马上摇头,“不用……看演出太贵了。”
“不,”朱韵摆手,“一点也不贵,白捡的票,不去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