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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明月他乡照Ctrl+D 收藏本站

每年天气一转凉换季的当口,翡翠必然感冒不可,今天又是如此,反反复复拖了很久,一直听从医生的嘱咐,吃得十分清淡,吃了一个多月后,实在受不了了,丁皓宇便带她去吃四川菜。

丁皓宇选得饭店不大,但却十分有特色,里面的影观结构基本按照巴蜀特色布置,群山绵延,青葱翠绿,别有风情。因为他们只有两个人,特意选了临街靠窗的角落。丁皓宇兴致很高,坐定了人只懒懒洋洋往椅背上一靠,手臂搁在桌面上,十分放松的样子。可就是这个样子,也还显得优雅从容,引得一帮服务员和女客频频往这边回头,让翡翠实在很服气。

“你想吃什么?这里的九尺鹅肠很不错的,要不要试试。”边说边把头往翡翠这边凑,笑嘻嘻翻着菜谱。

“我又不在行,你看着点吧,反正有味道的就成,你别点多了,一会吃不完,浪费了多可惜。”翡翠不理他一味的瞎缠,边笑道边推他的人说着。

“你喜欢吃就行,点多了也没关系,我带回去当宵夜,不浪费。”丁皓宇很不以为然。

最后,丁皓宇点的菜都是翡翠爱吃的,一个个菜名报下来。直报得翡翠心中千回百转,眼睛向丁皓宇望过去,极浅、极浅的蓝色衬衫,手表只带在右手上,黑色的带子,白色的表盘,极简单的样式,与整个人相得益彰,怎么看都好看。

低着头看着菜单,时不时还嘱咐着服务员什么,翡翠这时才发觉,丁皓宇其实是一个很认真的人,做什么事情都一样认真,连点菜都如此,除了偶尔说话不像真的以外,还真没见过他不认真的时候。

吃到一半,翡翠只觉得闪过一道人影,说不出的眼熟,也来不及打招呼,嘴里一口香菇都没咽完,便匆匆跟了上去,丁皓宇不明所以,也跟着站起来,但又见翡翠的包和外套都搁在那里,又不好跟了上去,站起来又坐了下去,放下筷子,若有所思。

翡翠一直跟到洗手间,因为不敢确定,又怕错过,站在镜子前面假装照镜子,整头发,心里却七上八下,也不敢确定那是不是黄亦西,就算真的是黄亦西又怎么样,难道还真拉了她的手跟她说展航。

黄亦西洗手的当口,翡翠对着镜子看着她目不转睛,还是那个潇洒利落的黄亦西,齐耳短发,眼睛不大,却自有一股风采,黑亮黑亮。细长的身材,还是瘦,穿着及膝的短裙,比之几年前,有了一种成熟的干练气质。

大约是觉察到有人在打量自己,黄亦西抬起头对着镜子里的翡翠笑。

“我们认识吗?”

翡翠有些不知所措,其实是极友好的口气。

“我不知道我们认不认识,我的哥哥叫翟展航。”

“展航?你是翡翠?我听展航说起过你,一直想认识你,总觉得会有很多机会,没想到便一直拖了下去,今天碰到你真是太好了,这才叫相请不如偶遇。”

“嗯,你是亦西姐?”

“叫我亦西就很好了,不用叫我姐姐,不敢当呢。”

翡翠只觉得有什么卡在喉咙里,好像刚吃的那片香菇还没有咽下去一般,开不了口。

黄亦西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孩,一双大眼睛清澈见底,不知为何总透着一股恍然若失的味道。小小的脸极秀气,实在是一个美丽的姑娘,难得的是一种安静的气质,恬淡闲适。以前展航也给她看过一些他家人的照片,翡翠其实比照片上更好看一些。

黄亦西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也不问所以,等了一下,见她还是不开口,才说道:“认识你很高兴,翡翠。方不方便记我的电话,有空一起出来喝茶。”

翡翠当然说愿意,一起出来问服务员要了纸和笔,各自记了电话,就在黄亦西转身的当口。翡翠还是开了口。

“亦西,你怎么没和展航一起回国?”

“我有些事情,所以先回来了。”黄亦西直盯着翡翠看,一双眼睛若有所思。

“哦”,翡翠不晓得应该怎样说下去,只好沉默了。

“翡翠,这个世界上没有一层不变的事情,包括爱情。有些事情没有办法解释,翡翠有一天,你也会明白的。”黄亦西说得如些坦然,反而是翡翠愣在那里。

“不过我了解展航,他是很优秀的人,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击得倒他,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而已。”看着翡翠神色尴尬,黄亦西立刻出声。

只是翡翠被这样一说,脸上红白不定,越发的噤了声。其实她并不知道翟展航与黄亦西真的分手了,不过是与展航见了几次面后的猜测,所以今天见了黄亦西才这样出言试探。现在听了黄亦西的话,虽然明说与展航分手,但言下之意却是如此。翡翠只觉得心里闪过了悟,尴尬,婉惜,讶然千万种说不清的情感,一时只看着黄亦西怔在那里。

“翡翠,因为约了人吃饭的,不好出来太久,我们下次再谈吧,我很愿意与你做朋友,真的。”那样诚挚的语气,黄亦西说的是真心话。

翡翠听得黄亦西一说,立刻想起来被她丢在饭桌上的丁皓宇,也不再多说什么,与黄亦西并肩走回大厅,黄亦西中途在某个包厢门口与翡翠说了再见就走了进去。

“有什么急事吗?去得这样匆忙,又去了那么久。”丁皓宇看着翡翠问。

其实丁皓宇看见了黄亦西的身影,不过翡翠不想讲,他也一定不会追着问,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些事情无法言说,爱一个人,就更加不能问得太多。

“碰到一个朋友,因为太久不见,只顾着追了出去,没来得及跟你说,对不起。”

丁皓宇还是那样的表情,没有什么声色,翡翠见他这个样子,又说了一句。

“是个女朋友”,话一出口,后悔得直想咬自己的舌根,约他吃饭不过是为了感谢他对父母亲的周到,没必要平白无故扯这些。

果然丁皓宇立刻舒展了眉眼,笑嘻嘻的看着翡翠道:“嗯,我知道是女朋友。来,我们吃饭,你不是最喜欢吃娃娃菜吗?这里还做得真地道,快吃,你看都凉了,要不我再让服务员端回去加热一下吧?”一边说一边往她碗里夹。

“不用了,这样很好,快点吃完了好回去,你那么忙,不好总是耽误你。”翡翠放平了语气。

因为想着黄亦西,一顿饭下来,其实根本没吃多少东西。丁皓宇特意打了包带给翡翠,怕她晚上饿,尽管翡翠一再的说不用了不用了,丁皓宇还是很坚持的让她拿着。

“有些时候,吃饱了会让人觉得不那么难受,所以,我总是吃得比你多。”

翡翠只觉得心中不安,默默伸手拿过丁皓宇递给她的饭盒,只觉得自己在丁皓宇的眼中简直无所遁形,自己的喜乐其实都在他的眼里,他的心里。翡翠将眼光停留在了丁皓宇的脸上,忽然觉得丁皓宇和展航固然都是优秀的男人,两人长得也好像相似或者说属于同一个类型,但其实还是很不一样的,展航外表坚强,其实内心柔软而敏感。丁皓宇看以漫不经心,可凡事都拼尽全力,却并不那么在意结果。

“翡翠,不管是谁,只要你在意,只要让你高兴,我就可以接受,就会对他好,不是我胸怀博大,不过是爱屋及乌。”。

翡翠想了很长的时间,才明白丁皓宇的话,丁皓宇对翡翠从头至尾,处处留心,事事细致,说这样的话,自然是出于真心的。

翡翠默默无语,许久才在车上开了口。

“我爸爸在我十六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他终生爱我母亲,至死方休。可是我母亲由始至终给他的也不过是一具躯壳。爸爸一走,妈妈就再嫁翟博渊,带了我到了翟家。可见妈妈和翟博渊从未曾断过联系,也许爸爸的去世,只是成全了妈妈。翟家很好,有粉红色的房间,有大大的书房,还有如我真人一般高的洋娃娃,一个小女孩关于物质的梦想那里都有,妈妈当然爱我,翟博渊待我是真不错,决对不只是出于情面。我还是想家,想念那个七十平方的小家,想念每次回家在门口小巷看到屋里透出来的晕黄灯光。想念爸爸把我高高顶在脖子上的样子,想念爸爸给我买的小玩具,几毛钱的那种彩色的纸,在手上翻来叠去,也能变成万千花样,还有爸爸亲手给我做过一辆小车,可以骑的那种,引得邻居家的小朋友羡慕不已,我一骑,那些小朋友就跟在我后面跑。有时梦里明明看见爸爸对我笑,可是睁开眼,只看得到一片黑暗,翟家很大,越大就显得越空。妈妈和翟博渊很多时候总是出去,他们研究古建筑,不在家的时候多。那个时候,展航真心待我,人前维护我,人后照顾我。”

“有一次,展航的表弟来串门,轨道车在那个时候是极稀奇的玩具,我没有玩过,也不知道怎么拼在一起,被他表弟取笑,怕我弄坏了不许我玩,是展航替我解维,让我可以从容面对。也许你觉得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可是那个时候的我有一种固执的自尊与敏感,还有一种不安全感,不经意的话语和事情甚到一个眼神都能在心中留下痕迹。只有展航了解我,真诚耐心的开导我,平等的关心我。”

翡翠的语气平淡得有如在说故事一般,可是却是一脸凄楚,丁皓宇伸手摸过去,只觉得满手是泪。

“翡翠”,便揽了她入怀。

“来,我们回家。”说着便发动了汽车。

大约是累着了,车子一开,翡翠便睡着了,睁开眼来,车已大亮了,太阳明晃晃的耀得眼睛都睁不开,忍不住伸手挡了挡,好一会才适应过来。座椅早被丁皓宇放平了下来,难怪睡着了也不觉得难受,身上还搭着丁皓宇的外套,混着汽车里暖风及男人特有的气味。

往旁边看去,座位上是空的,没见着丁皓宇。再往窗外望去,心下大惊,觉得陌生又熟悉,想叫又叫不出来,只觉得欣喜又凄凉。离开这个地方已差不多七八年了,这还是翡翠第一次重返故乡,乍一下,竟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丁皓宇站在离车门两三米远的地方两手搭在胸前饶有兴趣的看着她脸上表情瞬间千变。见她醒了,走了过来,轻轻摇起座椅,扶了她起来走出车门,轻轻说:“翡翠,我们回家了。”

翡翠只觉得泪盈于睫,想哭又想笑,转过头来看着丁皓宇只是无语。这不是短的路途,丁皓宇应该开了整夜的车吧,这一切,不过为了讨她欢喜。

这个城市其实很小,就算是走路也不过三两个小时就逛完了,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景致与历史,介绍起来实在乏善可陈,只是丁皓宇颇有兴致,看了翡翠上小学、初中的学校,还找了当年的教室与课桌,其实学校早翻了新,连老师都换了年轻的,不过凭着记忆看了看旧日的一些地方。

在那条小巷的进口,翡翠还是没有走进去,只是站在巷口处远远的望了望。房子在去翟家前就处理卖给他人了,现在只怕早变了模样。能这样看看就已经很好了,真走进了,只怕与梦中景致有所出入,反到坏了心情。

丁皓宇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是陪着翡翠东走西转,也不问什么,翡翠说他就听,只是安静的打量她,陪着她。

翡翠父亲的墓地与其他墓地完全无二,并不显得特殊。墓上碑文很简单的写个字,放着一张小小的相片。翡翠长得并不像他,而是像母亲,灵秀动人。

翡翠久久贮立在那里,不说话,也不摆弄什么,只是站在那里,风微微吹起她的头发轻轻的飘扬起来,越发的显得赢弱,初秋的天气,在效外,也觉得有点微冷,丁皓宇慢慢的把外套披在翡翠的肩头,轻轻的拔她的头发。

那真是一段很远的路,丁皓宇加了整缸的油,才上了返程的路。

“皓宇,爸爸见了你一定很放心,反正事事自有你担待,你爱我这么多。”

“翡翠,如果你有你的坚持,那么也请让我坚持我的坚持。”

翡翠轻叹一声,不再说话,她想起曾经看过一本关于六世□仓央嘉措的书,这位□曾经写过很多的情歌,被认为是佛教的叛逆。其实,他有些诗歌写得还是很有道理的。”她转过身去,缓缓念道:“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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