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彧回到房间。
解下领带,再松松纽扣,卷起袖子。
然后他给自己倒了杯酒,坐在高椅上轻轻啜着。
外面温度很高。
房间空调很冷。
蓝彧丝毫不察寒意,他晃着酒杯,慵懒的样子透着致命的邪气。
他此刻的心情很愉悦,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愉悦过了。他需要做些什么来表达他的心情。于是他放下酒杯,打开黑胶唱片机。
复古的曲子响起,蓝彧一个人在房间跳起了舞。
他俊逸的脸上荡着迷离,一动一放之中,完美的身段滑动出优雅的弧线。
蓝彧今天心情太好了。
因为他杀了一个人。
就在今天。
七月二十三日,农历六月初八,大暑。
很值得纪念的日子。
蓝彧还记得看到蓝叔的时候,自己的手指在抑制不住的颤抖。
那是一种兴奋的颤抖。
他苦等了那么久,就是为了报仇的这天。
蓝彧是亲自动的手。对他而言,手刃仇人的心情是最重要的。况且,他涉毒多年,早就被警方通缉了。他也不怕再多背一条人命。
当子弹穿过蓝叔左肩时,蓝彧不禁笑出了声。
蓝叔中弹后,急忙往大厦内逃。
几个保镖冲了过来。
周围的路人惊慌失措,四处乱跑。
蓝彧笑得更开心了,这一刻,他脸上的笑容是真心的。
“砰。”蓝彧说着,第二颗子弹随之出膛。他才不管那些保镖,他只想要杀死蓝叔。
子弹穿过蓝叔的右下腹。
“砰。”
子弹穿过蓝叔的右胸。
“砰。”
子弹穿过蓝叔的右腿。
“砰。”
子弹穿过蓝叔的右肩。
“最后一枪打哪儿好呢?”蓝彧勾着笑,“亲爱的叔叔,我真心疼你啊。”
就在这犹豫间,几个保镖架着蓝叔进了大厦。
“没得砰了。”蓝彧笑着吹吹枪口,“叔叔,侄儿改天到你的坟头给你上柱香。你就好好走吧。”
蓝叔伤口迸出的血花,染红了蓝彧的世界。那是令他迷醉的鲜红。他亲叔叔的命,最终了解在他的手下。
这是蓝彧盼了多年的事。
以前顾着自己的正派形象,而且蓝氏派系众多,他不好痛下杀手。自从贩毒的事曝光之后,蓝彧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他反而有些享受这样为所欲为的日子。想杀谁,就杀谁。除了蓝焰。
因为褐爷觉得蓝焰还有利用价值。
唱片机的乐曲停止。
蓝彧的舞步跟着停下,他的眼里闪着戾光。“两个蓝焰,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蓝彧回到高椅,继续品酒。他的手指轻轻敲着,心里在唱歌。
期间,来了一个电话。“蓝少,今天蓝焰和一个女的见了面。”
“什么女的?”这几个月里,蓝彧没见过蓝焰和哪个女的来往。蓝彧自己贩毒,当然明白海洛因会影响性能力。关于这一方面,他怜悯蓝焰。
“横馆尹小刀。”
蓝彧的酒杯摔在地上。
他没想起过这个女人。他的复仇计划里,有蓝叔、蓝二和蓝焰。所以,他能想起的,也就是这三个。
他以为,蓝焰那什么“喜欢”是大瞎话。现在看来,竟然是真的。
“横馆尹小刀。”蓝彧盯着碎裂的玻璃片笑,“原来这就是蓝焰的弱点啊……”
蓝焰在当天晚上,知道了蓝叔遇袭的事。
蓝焰坐在电脑旁,望着屏幕上的内容。
蓝叔现今生死未卜。
蓝焰的心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待在半山别墅的日子,蓝焰感觉得到,自己的人性在一点一点消失。有毒品的原因,也有周围的环境影响。
这里是个残忍的毒窟。
吸毒的为了毒品出卖自己的灵魂。贩毒的为了金钱而泯灭自己的良知。
这十个月里,蓝焰见了许多吸毒者。譬如一个中年男人,让自己年仅十岁的女儿帮忙携毒。譬如一个年轻女子,为了毒资,勾结毒贩把自己丈夫的肾脏卖掉。
总之,蓝焰没见过哪个吸毒者还保有良心的。
而在褐爷这里,有点儿善意的人,都活不下去。
除了一个剔骨师。
那个剔骨师是个左眼瞎盲的男人,大概三十出头,专门负责处理尸体,以及给褐爷的帮派纹身。他是唯一一个,可以和褐爷十分亲近的人。
蓝彧曾经把蓝焰折磨得奄奄一息,那时候剔骨师准备去毁尸灭迹。就在剔骨师探着刀,想去划开蓝焰心脏的时候,蓝焰突然握住了剔骨师的手。
剔骨师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他奇怪问道,“还没死吗?”
蓝焰气息微弱,说不出话。
剔骨师喃喃着,“没死的人,不是我负责。”
但是也找不到谁来负责将死之人。
于是剔骨师坐到旁边,静静等着蓝焰断气。
只要断气了,就是他负责的活计。
无奈,蓝焰撑着那口气,一直不死。
剔骨师无措,出去找了褐爷。他语无伦次叙述自己等蓝焰等了两个小时,蓝焰就是不死。
褐爷笑了笑,“哦?看来不是和蓝彧说的那样不堪一击啊。”
剔骨师茫茫然,“他究竟什么时候死?”
“小翩想要他死吗?”
剔骨师摇摇头,“我不想干活。”他想放假,想休息。所以他不希望蓝焰死去。而且,蓝焰看着很惨,剔骨师于心不忍。
褐爷还是笑。“那就让他活着吧。”
正是这句话,成为了蓝焰投靠褐爷的机会。
蓝焰在养伤期间,半认真和剔骨师说道,“我哪天死了,你给我的尸骨刻个字吧。”
“刻字?”剔骨师疑惑。
“嗯。”蓝焰指指自己的左胸,“在肋骨上。”
剔骨师更疑惑了,“你是要哪一根?”
“第三根。”
剔骨师瞬间明白过来,他睁着黑黑的右眼睛,“你想刻什么字?”
“刀。”
剔骨师点着头,“这个字一定对你意义重大。”
蓝焰没说话。
剔骨师问,“刻了字之后呢?我要送给谁?”
“葬在s市的安宁墓园。”郑小姐就在那里。
“不是给谁收藏的吗?”
“不是。”他希望自己入了黄泉路后,依然记得那个刀。
蓝叔的事,给蓝二的打击不如外界传闻的大。
伤心是有,可也就那样。
蓝二看着自己在采访里的悲痛表情,觉得自己都要被骗过去了。
蓝二把自己和蓝叔的关系定义为合作,这是利益至上的词语。大概蓝氏族人的血液里都没有亲情一说,所以长辈、晚辈、同辈几代人,都很冷漠。
蓝二回忆了下蓝焰和郑小姐的相处,然后朝秘书问:“我是不是应该去探望下叔叔呢?”
秘书回答:“礼貌上,是的。”
于是蓝二去了趟医院。
蓝叔在重症病房,昏迷至今。
蓝二隔着玻璃望过去,只看到氧气罩和被子。
如果他不做打算,也许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了。蓝彧现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蓝二的心情有些微妙。蓝彧到了这个境况,蓝二是相当开怀的。可是蓝彧的目标是自己,蓝二又不太高兴了。现在的蓝二,不想对付这些破事。他想每天上班下班,吃喝玩乐。尔虞我诈太费神,他如今都有两根白发了。
如果想要悠闲的生活,就只能把蓝彧彻底解决掉。
蓝二本来觉得自己是适合悠闲生活的,可是“报仇”二字却沸腾了他的血液。“大哥,你好好当个通缉犯不是很自在么?为什么还要出来碍我的眼呢?”
蓝二转身离开医院,“叔叔,我好舍不得你。我一定帮你报仇。”
最后两个音,是重音。
大凶之日,越来越近。
三师兄坐在后山的山脚下。他已经坐了一个多小时了。
夜幕下的后山,罩着巨大的黑影。
山脚下的路灯还算亮堂,三师兄那端坐的身影,二师兄远远就望见了。
二师兄跟着走向后山。
三师兄警觉抬头,见到二师兄后,表情微松,“二师兄。”
“三师弟在这喂蚊子?”向来寡言无趣的二师兄难得说了句玩笑话。
“我在夜观星象。”
闻言,二师兄在三师兄的旁边坐下,“日子近了?”
三师兄肃正表情,沉下桃花眼,“打小时候,师父就和我说,师妹命中有灾。我格外勤奋学习五行星宿,寻求破解之术。可是越是钻研,越是明白,命理不可改。”
二师兄拍拍三师兄的肩,“师妹不是你一个人的,不要全揽到你的身上。”
“我最近几天才察觉到师妹的不妥。”如果他早知道,当初他一定会竭力阻止她去蓝氏出任务,更不会欢迎蓝焰的到来。
“三师弟,夜观星象这方面,我比不上你。”二师兄仰头望着星空,“但是一命二运。师爷常说,封建迷信要不得。因为他坚信的,是人定胜天。”
三师兄笑了,“也是,封建迷信要不得。不过——”他顿住,打量着二师兄,“二师兄,你是不是中邪了?”
“……”
“你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话。”
“……”二师兄立即回到平日里酷酷的样子,站起来就走。
“二师兄,让师弟我抚琴一曲聊表谢意吧。”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