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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再世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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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的白雾席卷了她所有的一切,她急得在白雾里头绕来绕去,想要找到出路,忽然听到一阵悠扬的笛声传来。

那笛声仿佛指引着她的心,她焦躁的心思渐渐安静了下来,围绕在她身上的雾气渐渐散去,她忽然被眼前的景象所迷,竟踟蹰在那儿,不舍得挪动分毫。

那是一片无垠的梅花林,花枝上偶有翠黄小鸟轻轻踱着步子,放喉唱着娇嫩的歌曲,隐隐地,有泉水叮咚的声音徐徐传来,她站在树下,肩膀上落了层层的粉红花瓣,衣衫染香,面颊酡红。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缓缓踱来,她傻乎乎站在那儿,看着那白衣公子分花拂柳而来,一支长笛窝在如玉般的手中,他清雅的目光淡淡扫过她全身上下,最终微微笑着问道:“兄台也是来这里赏花的吗?”

兄台?她心中一闷,忍不住挺了挺胸膛,示意自己是个女子,然而察觉到对方茫然的眼神时,才猛然意识到,出门时自己是做男装打扮的,也难怪对方会把自己当做男子。

可是她存心戏弄对方,于是她压低了声音,粗着嗓子大声道:“没错,这里风景宜人,实在叫人流留忘返,在下冷秋,敢问公子大名?”

她活了十八年,甚少跟男子这样近距离说话,此刻只不过问了个名讳而已,脸色就已经先红了几分。

那白衣公子十分好说话,他唇角微扬,依旧笑意不减,“在下越长清。”

越长清,是了,那是她与他的第一次相遇,彼时,她与他都没有想到,此后的人生里悲欢离合,会有那么多爱恨纠缠。

若是那时没有邂逅彼此,若是那时她抗拒了西域国的和亲,一切,会不会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只恨命运不由人。

这个梦做得好长好长,期间她与他相知相识相爱,及至到了相恨,相离,那平日里温润如玉的白衣公子在得知了她要去和亲的消息时,脸上的沧桑与决绝,那狠狠的一巴掌,彻底地将他们的缘分掐断在南诏国的边境上。

“秋月,你我之间,从此再无干系。”他如是说,继而头也不回地离去。

那一巴掌残酷地打掉了她心里所有对于等待的憧憬与幻想,真实得令她的心隐隐作痛起来,她捂住胸口,忽然“啊”的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

等等,坐了起来?

冷秋月呆在床上,莫不是,这里是地狱?就在不久之前,她还记得慕容嫣赐毒酒给自己,赐死灵儿的情景呢。

她环顾四周,蓦然被面前凑上来忽然放大的面庞吓了一跳,那丫鬟见她醒了,倒是十分高兴,“公主,你总算醒了,可把凝倩给吓死了!”

冷秋月失声道:“凝倩?你你你,你没事?”

凝倩奇怪地挠了挠脑袋,“凝倩怎么会有事?倒是公主殿下才叫人担心呢,发烧发了好几日,刚刚要是再不肯醒来,凝倩就要急得跳脚了。”

眼前一花,一个圆脸的中年女子走到了自己面前,冷秋月一下子傻眼了,这不是自己在南诏国的宫里的柳嬷嬷吗?

柳嬷嬷殷切地替自己揉捏着手脚,凝倩则一脸好奇地看着冷秋月,而自己,居然还好好地呆在行宫里,这一切都太诡异了。

冷秋月极力让自己的神智冷静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命柳嬷嬷先下去,直到四周无人,她才镇定心神问道:“凝倩,你老实告诉我,这是哪里?我现在又是什么身份?”

凝倩瞪圆了眼睛,公主问的话也太奇怪了吧,不过想到公主发烧发了这么几日,没准是脑袋烧糊涂了,不记得一些事情也是正常的,于是凝倩回答道:“您是南诏国的三公主,这里是您平常居住的屏月宫,三公主,再过一段时间您就满十八岁了呢。”

如果说之前冷秋月发现自己没死,是怀着十分惊恐的心情的话,那么现在,当她得知自己居然回到了十八岁的时候,她的一颗心差点要激动地从胸腔里跳出来。

十八岁,她的十八岁那年,是她和越长清初次相遇的时间,没有南诏国与西域的和亲,没有西域后宫的嫔妃争斗,没有那些被辜负的红颜岁月,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纵使命运的轮回无法阻挡,她也要极力扭转自己的结局!

慕容嫣,若是人生再有重逢的一天,我冷秋月必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上一世,自己因为不收父皇宠爱,只能居住在清冷僻静的屏月宫,导致处处被动受人掣肘,这一世,她要掌握自己的命运,那些设计陷害过她的小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冷秋月打定主意之后,忍不住笑道:“瞧瞧我,只不过发了几天烧而已,脑子就变得糊涂了。凝倩,我肚子饿了,想吃点东西。”

凝倩欣喜地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冷秋月凝神看着她的背影,鼻子一酸,前世里诸多困苦,陪在自己身边的也一直都只有凝倩和灵儿这两个忠心的丫头而已,等她身体好些了,一定要将灵儿带到身边来。

为今之计,是要想办法尽快好起来,然后回宫夺得父皇的宠爱。

再世为人,内心情绪复杂是外人所无法了解的,冷秋月吃完粥以后就乏了,打发了下人之后沉沉睡去,一直到翌日清晨,凝倩打开窗户,一缕阳光洒进大殿,温暖了数日不见阳光的潮湿。

凝倩喜道:“公主快看,天晴了呢。”

冷秋月心中的阴霾顿时被驱散,她心情大好地站在窗前欣赏着外面的景色,忽然想起不远处就有一片梅林,于是笑道:“在屋里闷了这些时日,身子都快软成一摊泥了,我想出去走走。”

凝倩欢快地笑道:“公主要出去玩,也得带上凝倩才行。”

冷秋月摇摇头,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你,哪有奴婢比主子还贪玩的,今天就罚你将本公主的花圃打理干净。本公主自己一个人出去走走就行了。”

凝倩失望地低下头,冷秋月看在眼里,却并不作声。非是她不近人情,而是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今天应该是与越长清相遇的日子。

越长清,人世间牵动她命运的第一个人将要登场了,冷秋月的唇角浮上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宫里人多口杂,虽说自己是个不受宠的公主,住的行宫也十分偏僻,但为了掩人耳目,冷秋月出行时还是扮成了男装,乍一看唇红齿白,像极了有钱人家的出游公子。

那片梅林就掩映在红墙碧瓦后,冷秋月爬过墙,在凝倩担忧的目光中笑嘻嘻挥了挥手,径直消失在墙头那边。

前世里,她最喜欢那缕幽幽梅香了,自小母妃就去世得早,她是被宫里的锦芳嬷嬷带大的,小时候只要她哭闹不休,锦芳嬷嬷就会在她的床头插一支梅花,嬷嬷说,她的母妃生前因喜爱梅花,被皇帝封为梅淑妃,曾经宠冠六宫,一度风光无二。

这样一个受尽宠爱的女人,却因为生她的时候大出血而死去,母妃死的那天,自己还在襁褓里嘤嘤啼哭,可是父皇一眼都没有看过自己,一句“天煞孤星,克死生母”就将她弃下,十八年来任由她在偏殿行宫自行长大。

她呆呆站在梅树下,对着粉红如霞的花瓣发起了呆,一时之间伤痛袭来,竟叫她难以从悲伤中拔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察觉到,正待转身,脚下忽然一崴,一不留神,眼看就要跌坐在地上,身子忽然一暖,一个怀抱接纳了她,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剑眉星目,眼中有着浅浅的笑意,越长清,是他。

“兄台没事吧?”越长清见她对着自己发呆,神色一正说道。

冷秋月慌忙站了起来,拍了拍袖子上的灰,越长清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身段芊芊,弱不禁风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个富家公子来这里游玩来了。

越长清顿时冲她露齿一笑,便要离去。

冷秋月今日来此就是为了专程与她邂逅的,此时哪能让他这么轻易与她擦肩而过?顿时她“哎呀”叫唤了一声,接着蹲下了身子,摸着自己的脚踝开始轻声喊痛。

越长清的脚步一顿,他本就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此时见冷秋月似乎伤到了脚,哪有见死不救之理?

干净修长的手掌出现在冷秋月面前,那人带着温暖的笑意对冷秋月道:“不介意的话,我背你好了。”

冷秋月心里暗笑,表面上装作一脸感激的模样,“谢谢兄台,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越长清。”越长清将冷秋月扶起来,稳稳地将她背起来,前世里越长清直到一个月以后才偶然发现她的女儿身的,只是那时他们才刚刚确定对彼此的爱慕,与西域国的和亲也就到了。

这一世,冷秋月知道和亲一事避无可避,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与越长清磨蹭,她还没有讨得父皇的喜欢,也没有找到灵儿,所以必须在短时间内就让越长清知道自己的女儿身,然后喜欢上自己。

冷秋月心念急转之间,忽然一眼瞥到了梅花林中那片泉水,她计上心头,对越长清谎称口渴了,想去喝口水。

越长清不疑有他,走到泉水边将她放下,冷秋月低头去捧水喝,佯装脚一滑,一个不慎掉进了水里。

越长清心中一惊,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她,冷秋月在水里扑腾了两下,衣衫浸湿,发鬓散乱地被拖上了岸。

“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越长清的话噎在喉咙里,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人,眼里有着不可置信与震惊。

刚刚分明还是唇红齿白的俊俏公子哥,现在却一头乌黑的长发凌乱披在肩上,弯弯的眉眼里带着纯净的笑意,单薄的身子因为沾了水的原因,显得身形玲珑。

即使越长清再迟钝,也明白了眼前这个少年郎,其实是个姑娘家。

冷秋月看到他眼中惊艳的神色,立即掩住衣襟,娇羞地低下头,“你……你别过头去。”

越长清尴尬地扭过头,脖子以上开始晕红起来,身边窸窸窣窣了好半天,冷秋月才将衣服拾掇清楚,她瞥见越长清不自在的神色,忍不住柔声道:“越公子,我叫冷秋月,今天要不是你,我可能就要丢脸了。”

女子身上特有的体香一个劲地飘到越长清的鼻端,她的声音清脆动听,语气糯软娇俏,令他心里无端地生出一股柔情来。

越长清下意识地伸手握住她冰冷的掌心,“姑娘别冻着了,我早点送姑娘回家吧。”

冷秋月惊呼一声,将手从他掌心里抽出,越长清这才意识到自己唐突人家了,顿时脸色又是一红。

冷秋月低声道:“公子救了我,如若公子不嫌弃,我愿奏一曲以谢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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