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每逢有盛事发生,就一定能看到鱼贯而入的舞女和乐师,还有端着果盘进进出出的宫女太监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与有荣焉的微笑,仿佛今晚也是他们的盛事一样。
而真正的参与者冷秋月,此时却紧绷着脸,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妆容。
“不够,脂粉再浓一点,眉毛要远山眉,另外,取出我木匣子里的簪子,别在我头发的一侧。”良久,她郑重吩咐道。
灵儿怯生生站在一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冷秋月知道她想问什么,于是率先笑道:“灵儿,不要好奇,该让你们知道的时候,我一定会让你们知道,只是现在,我需要的是你们的支持,今晚,我必须要成为全场最受人瞩目的女人。”
只有这样,那个人才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带走不是吗?
她轻轻按了按鬓边的发簪,浅浅一笑,南宫流羽,做好与我相见的准备了吗?
又是灯火高悬的夜晚,天空中烟花烂漫,微风中传来人们的欢声笑语,对于宫墙外的百姓来说,今晚是所有平凡夜晚中的一个而已,而对于冷秋月来说,今晚,注定是不寻常的。
路过花园时,冷秋月意外遇见了两个人,她挥手令下人退去,静静站在原地,听着一向端庄和顺的皇后娘娘,正压低了嗓子一脸恼怒,“不是昨日就叫你好好练熟这曲谱吗?怎么临到头了却跟本宫说弹得不熟练?”她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这个冷花容是她一心想要扶持的,只是奈何她自己不争气,如此大好的机会,有可能今晚被看上以后,日后就是西域国的皇后了,谁知道冷花容却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冷花容委屈地撇了撇嘴,“姑妈,难道凭借我的姿色,还不足以让那些西域国男人们心动吗?”
皇后冷着脸笑了,“可是依我看,你的姿色尚且不及那清秋殿内的三公主十分之一。”
这句话说得着实伤人,冷花容眼睛一红,已经是快要哭出来了,“姑妈,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皇后叹了口气,“你自己好自为之吧,机会稍纵即逝,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了。”
冷花容呆呆站了一会儿,很快离去了。
冷秋月胸有成竹地笑了,原来皇后是想让冷花容弹一曲好在晚宴上一鸣惊人,幸好她早有准备,否则说不定就被比下去了。
她刻意去晚了一些,有时候最后到的,反而最能引起全场的注意。
夜,如此深沉。
一轮皓月当空,银光照耀着歌舞升平的景阳宫,此时,身后跟随着凝倩与灵儿两个丫鬟的冷秋月已经到了宫殿门口,与另一班人马狭路相逢。
抱着琵琶的冷花容冷冷瞥了一眼冷秋月的白色大氅,微微撇了撇嘴,“也不过如此而已!”
“你!”灵儿气得上前要顶嘴,被凝倩一把拉住。
冷花容倨傲地盯了冷秋月一眼,趾高气扬地率先迈了进去,冷秋月也不跟她置气,随后也走了进去,两人先后跟皇帝见过礼之后,方才落座。
冷秋月的目光缓缓扫向坐在皇帝身边的人,她的唇角紧抿,双手则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裙,只有她知道,那个坐在皇帝身边与之畅谈的男人是谁。
这个男人,曾经叫她伤透了心,她的人生几乎毁在了他的手中。
如今,她要不择手段地接近他,继而用同样的方式毁掉他,为自己报仇!
南宫流商懒洋洋坐在角落里,一双眼睛若有似无地飘向宫殿门口,一直到冷秋月出现时,他的眼睛一亮,瞬间坐直了。
只是那冷秋月的目光却一直盯在皇兄身上,半刻都没离开过,看着看着,南宫流商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沉声问道:“雷毅,是不是本王的眼睛出了问题?你仔细看看,那女子的眼神可是一直都放在皇兄身上?”
雷毅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主子的眼神是雪亮的,的确是看着太子殿下。”
南宫流商轻微地咳嗽了一声,想引来冷秋月的注意,只是冷秋月的一颗心一直都放在南宫流羽的身上,倒是身边的丫鬟们纷纷激动了起来。
凝倩:“天啊,这不就是当初那个西域国使者吗?长得好帅啊!”
灵儿:“比太子殿下还要俊美三分呢!”
冷秋月闻言唇角露出一丝微笑,真是羡慕她们,人生一点烦恼也没有,看什么都那么单纯天真。
这边冷秋月一行人各怀心事,那边冷花容已经按捺不住了,频频向坐在首位的太子殿下放电,只是太子殿下的注意力似乎不在这里,偶尔的一个眼神飘过来,就又迅速地转开。
冷花容沮丧地低下头,皇后娘娘见她精神不振,顿时眼中闪过一抹冷意,她冲皇帝耳语了几句,皇帝这才对南宫流羽笑道:“对了,太子殿下还未见到朕的几个女儿吧?”他说着,手已经指向了坐在那儿一脸娇羞的冷花容。
南宫流羽的目光并没有多做停留,他淡淡道:“传闻说南诏国多美女,果然是绝色之姿。”
十足的敷衍与客套。
皇帝有些尴尬,皇后迅速上前圆场,“太子,不如我们先欣赏一下歌舞吧。”说着,她朝冷花容使了一个眼色,冷花容抱着琵琶上台,微微行礼,随后十指穿梭,弹了一首曲子。
整个过程当中,冷花容的含情双眸一直都默默看着南宫流羽,南宫流羽却没有丝毫的触动,仿佛面对自己的不是一个美女。
冷秋月早就意识到了这种情况,在南宫流羽的心里,慕容嫣才是真爱,此刻应当正是西域国皇帝逼迫他离开恋人,前往异国和亲的日子,这种时候,他心里思念着慕容嫣,又怎会把其他女人放在心里?
不出所料,冷花容失望地离开了,南宫流羽不置可否地喝了一杯酒,闲散地等候着接下来的表演,接着,吹笛子的,唱小曲儿的,甚至表演武术的,个个才艺非凡,却没人能够博得太子的欢颜。
眼看只剩下冷秋月一个人了,皇帝心中十分失望,对一直沉默的冷秋月自然也没了期望,于是挥挥手,正准备让乐师们撤下,冷秋月忽然站了起来,“皇上,小女也有表演的节目。”
皇帝一震,将目光看向南宫流羽,见他似乎略有几分兴趣,顿时点了点头,示意她开始。
冷花容姗姗走到台上,面对众人行礼,随手脱下了大氅,顿时引起了众人的惊叹,原来雪白的大氅里穿着的竟然是一套七彩银线舞衣,举手投足之间银光闪动,平白增添了几分神秘感,冷花容随着节奏分明的鼓点转换着舞步,她的姿势优美而又高雅,仿若饮水的天鹅,又似开屏的孔雀,眸中波光潋滟含情,面色娇柔似云霞,而她身上的舞衣则随着她的旋转展开了层层裙裾,美得令人炫目。
这一刻,没有人能够从她的身上移开目光,所有人都被震撼了,纷纷瞪大了眼睛,唯恐错过她的每一个动作。
折腰,劈腿,蝴蝶手,侧脸,她的指尖仿佛灵动的银蛇,在灯光下带着魅惑与风情。
一曲舞毕,她香汗淋漓地站定,四周猛然爆发了热烈的掌声,南宫流羽怔了片刻之后,也忍不住轻轻鼓起了掌,而身后的南宫流商,则阴沉着脸色,一脸的抑郁。
冷秋月知道,这一场战役,她赢定了,南宫流羽势必会迎娶她而非冷花容。
冷花容气呼呼地抛出了宫殿,皇后面沉如水,而皇帝,则满意地点点头,对于他而言,无论嫁哪个女儿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太子殿下满意。
殿外,冷花容狠狠锤在落英树上,花瓣飘洒间,越长清陡然出现。
冷花容嘲讽道:“你那么喜欢的冷秋月,今天在景阳宫可出风头了,估计没过几天就要嫁给南宫流羽了吧。”
越长清沉默着穿过她的身侧,冷花容恼怒道:“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吗?冷秋月根本就是在利用你,她根本就不喜欢你!别傻了!”
她呆呆看着越长清执着的背影消失在花园中,眼中渐渐有了泪花,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她那么喜欢越长清,可还是比不过一个冷秋月。
出得景阳宫,越长清早已等候在那里,冷秋月淡淡地迎上去,“走吧,该回宫了。”
她还没来得及挪动脚步,身后已经有人一把抓住了他,那人带着怒气问道:“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我皇兄?”
越长清脸上一变,上前剑指南宫流商,“松手!”
南宫流商冷冷一笑,“本王便是不松手,又待如何?”
冷秋月默然,的确,他本就是南诏国的座上宾,此时就是将自己绑走,皇帝也不会多说是什么。
然而越长清眼中却迸发出怒火,他一言不发,已经上前与南宫流商缠斗起来,两人闹出的动静很快将其余侍卫引了过来,见情况不好,南宫流羽抽身跳出圈子,他冷冷扫了冷秋月一眼,不屑笑道:“原来你也是个趋炎附势,一心想做太子妃的女人。”
冷秋月哭笑不得,他还真是……难道在他南宫流商的眼里,就这么自负,这么目空一切,以为自己当真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越长清冷着脸将冷秋月带走,周围的空气一时有些低压起来,她想了想,忍不住开口道:“我们谈谈吧。”
石桌上放着一坛酒,冷秋月自己先斟了一杯喝掉,随后冲着越长清笑了笑,“怎么,不肯喝啊?”
越长清的眼中出现一抹痛苦之色,他低低道:“我想不通,秋月,为什么自从你进宫之后,一切就都变了呢?你以前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冷秋月嘻嘻笑着斜睨着他,她似乎醉了,口齿有些不清,只是摆着手嘟哝着:“你不懂,你怎么会懂我心中的痛苦?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啊。”他越长清出身名门,自小被家人细心呵护,从未遭受过白眼,冷待和挫折,他哪里知道人生有多痛苦?
这样的人,注定不能理解她的做法。
也许,他恨她,是最好的结局了。
最后一杯酒也进了冷秋月的肚子,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抹了抹嘴,干脆利落道:“我们,彼此断了念想吧,西域国的太子妃,我志在必得。”
言尽于此,她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想到这里,她苦笑一声,轻声吟唱着第一次邂逅时她弹的那首曲子,摇摇晃晃地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