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去西域的日子渐渐逼近,冷秋月特意向皇上请了特权,要求能够自由出入宫外。
皇上倒也十分开恩,不仅大方地答应,还派了几个护卫隐藏在路人当中保护她们主仆。
从行宫回到皇宫之后,冷秋月就一直没有出宫玩耍过,眼下能够出宫了,顿时开心得要命,与灵儿和凝倩一起收拾了包袱,就一路溜了出去。
三人为了路上方便,纷纷扮成了男装,一路逛逛停停,欢声笑语不断,走到一处热闹的楼宇面前时,一条粉红色的纱巾忽然掉在了冷秋月的头上。
冷秋月顿时勃然大怒,抬起头一瞧,却是位美人儿冲自己笑,长长的水袖一路逶迤到地上,秋水眸子含情脉脉瞧着自己。
冷秋月拿着纱巾不知如何是好,却见周围忽然爆发出一阵遗憾的叹息声,不少人看向自己的眼光既羡慕又嫉妒。
她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见一群大汉拨开人群,见自己手中拿着帕子,顿时挥手,大汉们一拥而上将冷秋月抬了起来,径直往楼上走去。
凝倩和灵儿伸手想要拉住她,也被人潮阻断。
“喂,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冷秋月大呼小叫,饶是在宫中与众多女人斗智斗勇,然而在外面却仍是手足无措。
“你现在走运了,我告诉你,咱们胭脂阁的花魁红袖姑娘看上你了,今晚她是你的了!”
什么?胭脂阁?冷秋月忍不住啼笑皆非,有心想要澄清自己是个女人,可又对所谓的花魁十分好奇,于是决定去一探究竟。
大汉们大约是对冷秋月能够拔得头筹感到十分嫉妒,是以手上一点都没留情,径直就将冷秋月给扔了进去。
冷秋月四处打量了一下,地板上铺满了粉红色的花瓣,一直蔓延到床上,红色的纱帐里,坐着刚刚那个扔帕子的姑娘,正眉目含情地看着自己。
冷秋月被她的眼神看得心中别扭,她站了起来,冲红袖笑了笑:“不瞒你说,我其实是个女人,所以你还是放了我,怎么样?”
红袖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她嫣然一笑,起身围着冷秋月转了一圈,“我在胭脂阁里做了这么久,是男是女一眼就能分辨出来,自然知道你不是男人。”
“那你为何要把我弄进来?”
红袖神色黯然,“若是男人,只怕我逃不过今晚这一劫,可是你是女人就好办了,我们只需点灯到天明即可。”
冷秋月见她这幅模样,顿时心中了解了一二,她试探性地问道:“你有心上人?”
红袖迟疑了片刻,似乎不愿多说这个话题,只是拿了茶杯给冷秋月倒了一杯水,“委屈你要在这里呆一晚上了。”
冷秋月心中想起凝倩和灵儿还在外面,顿时有些焦躁起来,她推开窗户,只见外面天色渐黑,两个丫头正蜷缩在墙角等候自己,顿时心中温暖了起来。
红袖有些羡慕地瞥了一眼,“你真好,还有两个忠心耿耿的朋友在身边。”她的语气带着浅浅的孤独,这份孤独竟然很快将冷秋月也渲染了,她忍不住笑道:“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做你的朋友。”
红袖摇摇头,“和我做朋友,只会害了你。”
她孤寂的背影带着几许惆怅,令冷秋月心中滋生出一股怜惜起来,然而这个世间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隐藏的秘密,红袖不愿意说,她也不愿意多问。
不知过了多久,冷秋月靠在床柱上迷迷糊糊睡着了,等她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她匆匆下楼,四周的人都用一种暧昧的眼神盯着自己,冷秋月走到街角的位置,见靠在一起入睡的两个丫头,忍不住笑嘻嘻拍醒了她们,“我回来啦!”
“小姐!”灵儿兴奋地跳了起来,跟她拥抱在一起。
临走的时候,冷秋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红袖所在的那间屋子,顿时怔住,如果不是她眼花,刚刚明显有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一闪而过,那女子周身的气息令人不寒而栗,更令冷秋月震惊的是,她额上那一枚朱砂痣。
她所见过的女人中,恰巧有一个人也有这样的朱砂痣。
是花氏?
她不敢肯定,想要多看几眼,窗户却被紧紧关上了。
红袖跟花氏难道有关系?冷秋月心事重重地路过胭脂阁,只是心情却再也难以平复。
三人一直逛到将近天黑时分,才回到宫里。
冷秋月想起白天一闪而过的那个身影,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悄悄命凝倩去打听了花氏居住的行宫,然后将路线暗自记在心中,这才入睡。
半夜三更时分,冷秋月从床上坐起,这个时候,清秋殿的众人早已入睡,她蹑手蹑脚地走出去,蒙上面巾,朝花氏的居所掠去。
因为皇后娘娘时常需要花氏为自己诊脉,所以花氏独自居住在宫里最偏的西苑,深夜时分,四周黑黢黢一片,冷秋月忽然有些后悔,不该自己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可是既然来了,断没有两手空空回去的道理,于是冷秋月径直加快脚步,四周忽然想起了秃鹫的叫声,低哑,可怖。
冷秋月深吸了一口气,深夜的寒气堵在她的胸口,令她无法呼吸,她渐渐放慢脚步,一步一步朝那所还亮着灯的地方靠近。
三丈远的距离,冷秋月就停住了脚步,上次花氏看自己的那一眼差点令自己窒息,她情知花氏是个难缠的角色,也不敢靠得太近,于是悄悄绕到了殿后,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隐隐约约的,似乎有争吵的声音出现,只是因为隔得太远,听不真切,冷秋月正准备再靠近一点点,屋内忽然走出了一个裹着披风的女子。
冷秋月心中猛然一震,她藏到了树后,仔细瞧去,月光下,那不正是皇后?
深更半夜,她为何要私自到花氏的住所来?一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皇后谨慎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最后匆匆离去。
冷秋月心中隐隐有什么想法破土而出,她悄悄迈开步子,想要接近花氏的屋子,那阵熟悉的胸闷气短的感觉忽然又出现了。
她捂住胸口,难受得寸步难移,而花氏竟然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她偏过头似乎在感受什么,继而朝冷秋月藏身的地方走来,笔直的,毫不迟疑的,似乎有一只天眼在指引着她的方向。
冷秋月想要走开,无奈自己的心脏难受得快要翻腾出来,眼看花氏的脚步越来越近,冷秋月的后背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黑暗中一只手忽然将她拎了起来,如鬼似魅一般地闪离了原地。
那人将冷秋月的口鼻捂住,低声在她耳边道:“别怕,是我。”
是南宫流商的声音。
冷秋月明知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但就是情不自禁地感到心安,她蜷缩在他的怀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花氏的举动。
花氏走到冷秋月原先藏身的地方,疑惑地四周搜查了一番,似乎对目标不在原地感到困惑,突然,她的视线如同利箭一般朝南宫流羽和冷秋月的方向看来。
冷秋月的心脏又开始狂跳起来,不会是被她发现了吧?
南宫流羽显然也发现不对了,他低低咒骂一句,“这女人真是邪门儿!”话音未落,南宫流羽施展轻功,再次换了一个地方。
花氏又故技重施赶到那地方,结果依旧是失望。
见无所获,她也不再纠结,转身就进了自己的屋子,不久之后,屋子的灯就熄灭了。
冷秋月使劲挣脱南宫流羽,“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难道你跟踪我?”
南宫流羽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我就是……半夜睡不着坐在屋顶上看星星,然后就瞥到你鬼鬼祟祟地跑出来了。”
“哪个宫殿的屋顶?”冷秋月仔细一想,顿时又要勃然大怒了,原来这个男人一直睡在自家宫殿的屋顶上,难怪他对自己的行动了如指掌!
南宫流羽叹息了一声,“你不知道,南诏国的晚上睡屋顶究竟有多么寒冷,我还以为你会感动一下呢。”
冷秋月深吸了一口气,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南宫流羽还有这么吊儿郎当的一面呢?她正色道:“八殿下,你为何要阴魂不散地留在我身边?我想不通。”
南宫流羽耸了耸肩,“一个男人处心积虑地想要留在一个女人的身边,除了喜欢,还能是什么?”
冷秋月呆了一下,随之见到他眼中戏谑的笑意,顿时一股怒火涌上心头,这个男人,好像总能让她的情绪不受控制。
她摆了摆手,“算了,总之不论你对我有什么目的,只要你和我没有利益冲动,我都不会拿你当敌人。”
她不愿与南宫流商多做纠缠,难道上辈子的教训还不够吗?就是因为惹上了他,自己才会被慕容嫣抓住把柄陷害。
吃一堑长一智,她还是懂的。
回到殿内,冷秋月忍不住再次头痛地扶额,面色憔悴的越长清正站在殿外等着自己,见冷秋月从宫外进来,他有些诧异,不过很快浮现出悲凉之色,“我在这里等了你一夜。”
冷秋月叹了口气,“长清,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如果花容知道你在这里,一定又会来这里闹事,我现在真的不想再横生枝节了,所以我求求你,回去好吗?”
她径直穿过他身侧,被他一把拉住手,他说:“秋月,我要成亲了,就在后天。”
后天?那不正是自己离开南诏国去西域的那天吗?冷秋月无声地笑了,冷花容真是好手段,不仅抢到了越长清,还要跟自己一比高下。
她露齿一笑,“恭喜你。祝你们白头偕老。”这已经是她能够说出的最大限度的祝福了。
不想再看越长清失望的眼神,她缓缓走进去,靠在椅子上浑身发软,不知道为什么,冷秋月忽然觉得有些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