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秋月再次入宫时,南宫流商已经在长安宫前足足跪了三日了,三天以来,不吃不喝,就算是武功高强如南宫流商,也渐渐支撑不住了。
听闻太子最近政绩颇佳,再加上太子殿下为了替南宫流商说情,屡次冲撞朝中大臣,哄得皇上龙心大悦,皇上不仅赞赏太子殿下仁义宽厚,甚至怒斥八殿下结党营私,不怀好意。
朝中的风向似乎一下子全变了,与南宫流商交好的官员如今莫不是绕着道走,生怕与他扯上一丝半点的关系。
除了南宫云,皇帝的外甥,朝中真的无人能够救南宫流商了。
她不敢走得太近,只能远远站在人群中瞧着跪得笔直的南宫流商,他依旧那么倔强,丝毫不肯向皇帝低头。
可是伴君如伴虎,即使是自己的父亲,也有可能因为多疑而将他置于死地。
这就是皇家的冷酷与绝情。
“看到了吗?依照流商哥哥的体力,根本撑不过明天,皇上这回是铁了心要对流商哥哥下手了,眼下太子正得势,朝中无人敢替流商哥哥说话,如果你真的爱他,就该在这个时候赶紧离开。”云芷神出鬼没地出现,不咸不淡地提醒着冷秋月。
冷秋月轻声问道:“你最快需要多久将他救出来?”
云芷迟疑了一下,“一天。”
“那么等你救出他了我再走也不迟。”冷秋月丝毫不理会她的心情,侧身穿过她朝宫外走去。她知道单凭云芷的力量根本不够,为今之计,她能做的就是去找太子殿下。
南宫流羽春风得意,整个太子府邸的人仿佛一夜之间全部得了圣眷,个个嚣张跋扈,就连太子府门口的狗也仿佛在一夕之间得了势。
“走吧走吧!太子殿下不见外人!”守门的侍卫已经连续将冷秋月驱赶了三次了,然而冷秋月偏偏不走远,只是站在太子府前等候。
见她如此执着,侍卫有些无奈,低声提醒,“太子殿下近日外出,恐怕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姑娘还是请回吧。”
“无妨,我就在这里等着他回来。”她浅浅一笑,云淡风轻的模样竟叫侍卫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判断力出现了问题。
夜色渐深,一顶小轿出现在了府邸门前,风儿轻轻拂起轿帘,露出了秀丽的容颜,冷秋月顿时一震,没想到会再见到冷花容。
眼看着小轿就要进去了,冷秋月忽然扬声喊道:“花容!”
轿子前面的两名侍卫抽出剑就要朝冷秋月走来,轿子里的女人忽然轻笑一声,淡淡道:“叫她进去,她是我姐姐。”
一声姐姐,却未曾含有半分感情在里头。
明知是鸿门宴,冷秋月却连眉头都没皱,大大方方地抬腿进去了,冷花容最讨厌的便是冷秋月这份不知从何而来的淡定。
不过冷秋月的事情她也耳闻了几分,眼下见她来求自己,心中自然存了几分要好好折磨她的心思。
大殿之内,灯火通明,往日在南诏国,冷花容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七公主,而今在西域,她却是堂堂正正的太子妃,想到这里,她的唇角露出一丝微笑,“我听说姐姐来西域了,只是一直没有时间与姐姐见面,姐姐今日来此,想必是为了八殿下的事情。”
她假惺惺地吩咐下人去请太子殿下前来,冷秋月却突然笑了,“花容,我今天来,不为别人,只为找你。”
冷花容尖锐的指套轻轻滑过桌子,漫不经心笑了,“姐姐真是好笑,我想不出你跟我之间还有什么可聊的。”
“当然有。”她垂下睫毛,唇边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难道你这么快就把长清给忘了?”
一提到越长清,冷花容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她忘不了这个男人,可是也因为这个男人,她这一生的命运都被改写了。
如今她身在西域深宫,却不知道越长清过得怎么样了。
“长清被流放到距离南湘城百里之外的边塞了。”她一语道破冷花容心中所想。
冷花容心中一疼,冷哼一声,“那又怎样?”往事如烟,她和他之间,没有缘分。
“只要你让太子殿下安心在府中呆上两天,不许进宫,我就设法让你与长清见上一面。”她笃定冷花容会答应,这个七妹妹心中的最爱只怕永远都是那个懦弱的男人。
冷花容睫毛颤抖了一下,心中渐渐泛起了一丝涟漪。
走出太子府时,冷秋月心中放下了一块石头,只要拖住太子,然后再让云芷那边去找皇上说情,想必南宫流商被放出来是迟早的事情。
只是不知道那时候自己还在不在西域国了。
她仰头看向天边一轮明月,忽然有些惆怅,出来的日子久了,竟忘了故乡的明月是不是也这么圆。
同一轮明月下,凝倩呆呆望着月亮,心事重重。
灵儿一觉醒来,发现凝倩不在房内,于是打着哈欠走了出来,“凝倩你在想什么呢?怎么还没睡着?”
凝倩郑重其事地凑到灵儿跟前,小心翼翼问道:“灵儿,你觉得长风这个人怎么样?”
灵儿挠挠头,“他……挺好的呀,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他吗?”
“我是很喜欢他,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了,灵儿,我总觉得长风最近有些不对劲。”
“唉,别多想了,赶快睡吧。”灵儿爬上床又陷入了梦乡中。
凝倩默默躺会床上,也许是她多想了吧,可是前几日,她分明瞧见林远来找过越长风。
她记得公主说过,与林远之间早已不是朋友,林远现在是皇后的人,却来找越长风,更令人起疑的是,越长风竟然从没跟她提起过这件事,她不能不害怕。
“公主,你快些回来吧。凝倩想你了……”凝倩默默在心中祈祷,希望远在千里之外的冷秋月能够听到。
越府自从越长清出事之后,越二叔就大病了一场,越府的打小事情都由越长风来打理。只是偌大一个家族,单凭越长风这个忽然冒出的庶出子弟管理,丝毫没有说服力。
越长风性格本就沉默,凡事不爱解释,导致管家一有什么事情就来找凝倩。
时间一长,凝倩沉不住气了,找到越长风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批评,“越长风,我可是你们越府的客人,又不是管家,你可不可以不要老是让他们有事来找我啊。”
越长风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现在不是,以后没准就是了。”
凝倩语噎,她不是不喜欢越长风,只是心中有太多顾虑罢了,他明里暗里试探着她的心意,她怎会不懂?
只是,心中始终有一道跨不去的槛,凝倩低声道:“我的事,自己做不了主,要等主子回来才行。”
她扭身就走,一眼就看到了从窗户探出身子偷听的灵儿,顿时脸一红,上前揪住灵儿的耳朵,“好你个顽皮丫头,居然偷听我说话。”
灵儿笑嘻嘻撑着脸,一脸羡慕,“又多了一个对凝倩姐姐好的人,灵儿很是羡慕呢,总有一天,灵儿也要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她嘟囔着自己的心事,哪曾想到自己一句无意的话令凝倩心中一动,凝倩的目光穿过窗户,看向背对着自己的越长风,忽然心中涌现出一阵温暖。
在这世上,除了公主,她没什么值得牵挂的亲人,可是越长风出现了,她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为什么公主会为了南宫流商远赴西域。
或许某一天,她也能拥有那样的勇气。
翌日一早,越长风从院子里练剑回来,见到桌子上摆放着满满一桌子菜,顿时怔住,没过多久,就见挽着袖子,一脸脏污的凝倩端着汤出现。
见越长风眼中的感动神色,凝倩有些不自在地擦了擦额上的汗,“我……我不太会做饭,你要不要尝尝?”
越长风沉默着坐在她的对面,拿着筷子夹了一筷子菜,刚塞到嘴里眉头就忍不住轻微地跳动了一下。
原来凝倩说的不会做饭,真是不是谦虚之词……
“怎么样?好吃吗?”凝倩一脸期盼地看着越长风,试图从他脸上看出溢美之词。
“很好。”越长风点点头,也不多言,风卷残云之下,一桌子菜很快就所剩无几。
凝倩瞬间欢喜了,下定决心下次要尝试一下别的菜色,她起身收拾着碗盘,却没意料到越长风会从后背忽然环抱住她。
凝倩耳朵一热,手顿时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她呐呐道:“你……你先松开我……”
越长风摇摇头,偏执地道:“凝倩,我们私奔吧。”
“哐当”一声,手里的盘子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凝倩愣愣地看着脚下的碎片,脑中一片凌乱。
越长风低声道:“我们不要管这里的俗事,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下来好好生活,然后生一个像你的孩子好不好?你已经为了公主做了很多事,现在该为自己活一次了。”
凝倩从没想过要离开过宫里,离开过公主,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应该和公主生活在一起的,越长风的话在她心里掀起了巨大的波涛,许多以前她从未想过的事情突然一下子全部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推开越长风慌乱道:“我不会离开公主的。你最好现在就打消这个念头。”她逃也似的飞奔了出去,连脚上踩到了碎片都不知道。
半夜时分,灵儿被一阵呜咽声给惊醒,她爬起来冲到凝倩的床前,急急地安慰她,“凝倩姐姐,你怎么了?”
凝倩满脸泪痕地抬起头来,心中矛盾得不知该如何诉说自己的心事,她挣扎了很久,发现自己放心不下越长风,可是要她舍弃公主和他走,她却也做不到。
只是这些话是万万不能告诉灵儿的,她擦了擦眼泪,勉强笑道:“被噩梦吓醒了。”
灵儿松了口气,笑眯眯地抱了被子躺到凝倩身边,以前有公主在的时候,她总是和凝倩两人挤一张床,反而是到了越府,两人才分开睡的。
灵儿孩子气地抱住凝倩的胳膊,喃喃道:“凝倩姐姐,我陪着你,没事啊……”
凝倩怔怔看着灵儿的睡颜,忽然眼泪又扑簌簌地往下掉,也许,她要对不起灵儿和公主一次了。
灵儿醒来时,凝倩早已经不见了,她并不觉得奇怪,总之凝倩总是比她要勤快一些的。她跟往常一样,欢快地去厨房找凝倩要吃的,恰好撞上匆匆赶来的管家。
“灵儿啊,你来了正好,我刚想问问你,长风的人呢?凝倩怎么也没看到?”
灵儿茫然地摇了摇头,管家急得直跺脚,“长风该不是带着他娘和凝倩走了吧?这大早上的我找遍了整个越府都没见着他,府里的马车也突然少了一辆。”
管家的话如同一道闪电劈亮了灵儿的世界,她忽然想起了昨夜凝倩的不寻常,顿时心中一惊,飞快地冲进屋内,四处寻找着凝倩的包袱。
来越府时,她们两人的行李是放在一起的,然而现在,只有她一个人的包袱孤零零地放在一边。
凝倩她……真的抛下她和越长风走了。
灵儿鼻子一酸,捂住脸就伏在桌子上嘤嘤哭了起来,如今这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