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秋月哭笑不得,还真是从没见过这么老实诚恳的坏人,她清咳了一声,正色道:“我看你们也都是好人,为何无缘无故要接受他人的差使要人性命?”
简策脸色一黯,深情注视了红衣一眼,默默叹息了一声,“说来话长,这件事其实也是我的错,三年前,我入京考试,只是最后科举考试未过,恰逢在失意时认识了红衣,她爽朗可爱,我与她相爱甚深,本想等今年科举通过以后迎娶她为妻,只是得罪了巡抚大人,如今连考试资格也没有,红衣认识了一位权贵,那人告诉她,只要取了你的性命,我就有了考试资格。”
简策说完这些,脸色渐渐暗沉了下来,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快的事情一般。
一旁的红衣顿时嗔怪道:“过去的事情还提起来做什么?眼下只要赶快将她解决了,你考试的资格也就有了,那欺负你的狗官也不会再为难你了!”
两人边说边向冷秋月靠近,冷秋月见状警惕地朝后退去,“你们要干什么?”
“别担心,我们不会让你太痛苦的,很快你就能解脱了。”红衣妖娆一笑,说着就抽出了袖子中的绳子,将冷秋月狠狠绑住,她下手极狠,冷秋月忍不住痛呼出声。
二人将冷秋月押出了船舱,船夫早已不知去处,直到此时,冷秋月才知道,从自己离开王府开始,就有一张大网在等着自己。
这人是谁?为何要对她如此?
她站在船头,下面江水湍急,银色的波浪翻腾而起,令她心中渐渐生出一抹愤怒。
“派你们来的人是云芷?”她冷声问道。
红衣“噗嗤”一笑,“反正你也快要死了,我不妨告诉你,派我来的人姓慕容,你仔细想想,是否认识这样一位贵人。”
慕容嫣!一声霹雳从冷秋月脑中闪过,原来事到如今,仍旧是她自作自受大意了!
前世慕容嫣就是她的噩梦,这一世慕容嫣仍旧阴魂不散,她还没来得及与慕容嫣见面,却已在暗中交手落于她的下风。
这一切都太令人怨恨了。
冷秋月一字一字道:“倘若今日有幸不死,他日我一定要让慕容嫣死无葬身之地!”说完之后,她纵身向江中跳去。
简策脸色一变,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拉住她,蓦然想到自己今日就是来逼死她的,顿时收了手,怔怔看着她消失在湍急的水流中。
她跳下去的那一刻的凛冽,倒叫他心中生出一丝叹息,对女人怜香惜玉的心情也默默流淌了出来。
红衣何等敏感聪睿,立时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她假装不在意地笑道:“怎么,心疼了?”
简策淡淡扫视了她一眼,“既然她已经自己跳下去了,接下来的事情就跟咱们没关系了,走吧。”
他与冷秋月无冤无仇,却亲手逼死了她,要怪,就只能怪她偏偏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简策与红衣一起回到宫里,片刻之后,大门打开,一个头戴斗篷的神秘女子缓缓走了进来。
“交代你们的事情都办好了吗?”女子漫声问道,声音清脆动听。
简策还没说话,红衣已经抢着将之前所有的事情全部陈述了一遍,独独略去了冷秋月自己跳下去的事实。
女子轻声一笑,“很好,既然她已经死了,那么太子殿下以后都不会再见着她了。你们二人,有赏。”她挥手令红衣退下,偏偏简策却站在那儿不肯动弹。
慕容嫣奇怪地“咦”了一声,“阿策,你还有什么事情?”
简策低声道:“阿策请求告假回老家一趟。”
慕容嫣想到自从简策做了自己的谋士之后,就一直留在京中,如今他既想要回去,就暂时允了,更何况最近太子殿下情绪不稳,万一发现自己身边还留着两个谋士,定然会生气。
她点点头笑道:“也是时候回去看看了。阿策,本宫准了你的请求。”
红衣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终是碍于慕容嫣在场,没有作声。
等到两人走出来,红衣已经十分不高兴了,“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简策瞥了她一眼,“随你怎么想。”
他总是这样,不冷不淡,对她似乎根本就没有男女之情,她一直以为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可是当初明明说好要跟她在一起的人不也是他吗?
红衣呆呆地看着简策消失在门口,顿时有种想哭的感觉,为什么这个男人的心思如此难猜?
入夜时分,一轮圆月缓缓升起,海浪轻轻拂过沙滩,层层细沙掩盖住了一个瘦弱的身体,四周死一般的安静,除了风的呼啸,就只有呼啦啦的拍打海浪的声音。
盘旋的海鸟一直在空中俯视着这奇怪的东西,试图将她当做猎物,不知过了多久,那瘦小的身影蠕动了一下,强忍着晕眩的感觉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的场景,似乎是一个无人小岛?
她咬牙坐了起来,身上的衣服早已湿淋淋,狼狈不堪,她没有死,想来是被海浪冲到岸边的。
冷秋月呆了片刻之后,忽然忍不住笑了,重生这一世,她又重新将从前的人生过了一遍,原以为只要自己不去招惹那些人,就能安然地度过自己的人生,原来还是不行。
她所以为的,全部都被这个世间的人一一推翻,什么是善良?什么是宽容?什么是善待?根本都是狗屁!
她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冲着无边的海水怒吼道:“你们等着我!那些负过我的人全部都听着,我一个都不会放过!这一次,我要将你们全部都践踏在脚下!”
既然善良没有用,好,那么她便抛弃善良,背负着仇恨重新上路!
她娇小的身体内仿佛充斥了巨大的能量,冷秋月咬牙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朝丛林里走去,为今之计,是要找到食物填饱肚子,她要活着走出这片小岛!
葱葱郁郁的林子里,一只雪白的小兔子从她面前跳过,她心中一跳,有心想要抓这只兔子充饥,还没来得及出手,一支箭忽然“嗖”的一声破空飞来,她心中警惕顿生,于是躲到了一株树后,只见那兔子已经被箭射中。
原来这岛上有人居住,就是不知道是敌是友,她低头看着自己湿淋淋的衣服下曲线毕露的身体,顿时全身的毛孔都紧张了起来,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等了许久,那兔子却一直都没有人拿,她悄悄从树后伸出了脑袋,四处打探,却没见着人。
冷秋月肚子里的馋虫被勾起来了,她吞咽了一口口水,想要去拿,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脚步声,稳稳地一步一步踏在草丛中。
该死!
她缩回了身体,暗自咒骂了一声,到手的兔子却成了别人的食物。
只见一阵窸窣声后,声音又消失不见了。
冷秋月再次探出头,面前空空如也,哪里还有那只兔子的身影?
她知道那人必定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是以扯了一丛蓬蓬草遮住脑袋,朝外面仔细小心地移动,没过多久忽然看见一阵香味飘来,肚子顿时诚实地叫了一声。
是烤兔子的香味,她喉间咽下一口口水,满心盼望着能够凑近吃一口,心里这么想着,她也那么做了,等到她找到那火堆之后,才发现四周无人,烟熏火燎的火堆上,架着那只可怜的兔子,早已被烤的香喷喷。
火堆旁边还放了一个油纸包,里面同样传来阵阵香气,想来应该是食物。
想来那人应该是暂时离开了,她咬牙暗想:为了自己的肚子,拼了!
冷秋月三步并做两步冲上前,不顾兔子肉烫手,径直一把抓走,顺便将油纸包一起顺走。她片刻也不敢停留,飞快地冲进草丛里躲了起来。
算起来,足足有好几个时辰没有吃过东西了,她低头啃着兔子肉,到了嘴里又被烫得跳了起来,慌里慌张地将肉掉在了地上,沾上了一层泥沙。
她呆呆看了地上的肉一眼,随即想起还有一个油纸包,于是将里面的东西翻出来,却是几张烧饼,她塞到嘴里,一点一点地吃着,吃着吃着,眼泪忽然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尽管还是想努力装作坚强,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开始想念起南宫流商,想念灵儿和凝倩,也想念南诏国了。
不,自己现在还不能哭,还没有离开这座岛,也没有回到南诏国,她要坚强起来。
她狠狠擦了把眼泪,捡起地上的肉,擦了擦又放回油纸包,在这里不知道要耗上多少天,要珍惜每一份食物。
吃完了自己的午餐,她蹑手蹑脚地走回了原先的一个林子里,她仰头看去,放眼看去,四周都是参天大树,这里没有任何能够给予她休息的地方,况且夜深人静,还不知道林子里有些什么猛兽呢。
她想了想,顺着树干向上爬,一直爬到了枝繁叶茂的地方才斜倚在树杈上,至少这样能够安心地睡上一觉。
她将头靠在树上,闭上眼睛开始睡觉,也许是这一路走来都太疲乏了,冷秋月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梦里,没有杀戮没有阴谋,只有她与穿着新郎服饰的南宫流商,他一袭红衣站在她面前,执手与她相视而笑,而锦芳姑姑则一脸慈祥地笑着看着他们。
熙熙攘攘前来道贺的客人里,有越长清,林远,闹腾的灵儿带着一群丫鬟在门口放着鞭炮,而凝倩则与越长风站在一起笑眯眯等候着他们这对新人的吩咐。
一切都那么美好,美好到她不愿意醒来,只盼着能够这个梦能够长一点,再长一点,只盼着虚幻能够变为现实,直到一阵钻心的疼痛从小腿处传来,她才恍然睁开眼睛,只见一条青色的蛇迅速从她腿上游走,顺着树杈爬走。
一阵恐慌加上恶心传来,她惊呼一声,身子从树上狠狠栽倒下来。
冷秋月重重摔倒在树下,全身渐渐开始疼痛起来,那条蛇一定有毒,她只觉得腿上开始麻了起来,似乎失去了知觉。
迷迷糊糊中,眼前忽然晃过一片黑影,她试图睁开眼睛看清那人的面容,却是徒劳。越来越沉重的眼皮子缓缓撂下,她只听到那人微微带着怜惜的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