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充耳不闻,简慕的身手与他相差无几,单是看简慕的神情就知道他现在神志不清,他自诩不是简慕的对手,只是自己带的侍卫们又都分布在桃花林之中,眼下拖着一个冷秋月又害怕她受伤,为今之计就是快些躲开,与侍卫们汇合。
似乎察觉到林远的动机,简慕身形一闪,挡在了林远面前,冷秋月怔怔盯着他衣袍上的血迹,联想到有去无回的简策与红衣,忽然震惊了。
眼前这个来自地狱的鬼一般的人,还是自己当初认识的白衣公子简慕吗?她牵着林远的衣袖,后退了几步,就是这个微小的动作,却叫简慕受伤不已。
他的心忽地疼了一下,虽然轻微,却足以让他难受。
“秋月,你答应过我要与我成亲的。过来,只要你乖乖地过来,我就答应你不伤害这位将军。”简慕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向冷秋月伸出手说道。
然而他不知道,他的袖子上同样沾染了一大片的血迹,白衣红花,看起来带着死亡的惨淡,又带着残忍的杀戮。
林远对敌向来沉默寡言,此时他早已抽出了剑,上前与简慕混战在了一起,两人都是拼了命的打法,只想在短时间内让对方求饶。
冷秋月想起岸边系着红衣的船,顿时拔足狂奔,只见江面上果然停着一辆小舟,看样子足够她和林远逃出去了。
她冲林远的方向吹了声口哨,示意林远迅速脱身。
林远从怀里掏出一支笛子,发出尖锐的声音,只见无忧岛上此起彼伏的笛声呼应了起来,想是他让侍卫们从另外一个方向乘船离开吧。
他不欲与简慕久斗,于是抽身离开,朝冷秋月的方向奔来。
二人刚上船不久,就见到简慕冷笑着掏出火引子,似乎在点燃什么引线。
林远看得分明,那是埋在地下的炸药!
只要简慕引爆之后,整个小岛就会被夷为平地。
简慕疯了,他真的疯了!得知哥哥杀掉了娘亲之后,他就疯了。
冷秋月咬牙看着湍急的河水,上次被暗算,跳进了水里逃过一劫,今日若是上天有眼,也自当放过他们。
她与林远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在简慕点燃引线之前跳入了水中。
“轰隆”一声巨响,就在整个地面都开始颤抖的时候,林远已经游到了冷秋月的身边,握住了她的手,带着她朝远处游去。
冷秋月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心里只盼着能够快些逃出去。
不知游了多久,就在冷秋月体力不支时,一道白光闪现在她面前,她顿时感受到了清新的空气。
“将军!”一声喜悦的喊叫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只见一搜大船停在了水面上,上面全部都是林远带来的侍卫。
等到冷秋月上船之后,她早已筋疲力尽,头发凌乱地披在肩上,全身的衣服也都湿淋淋的,她来不及休息,爬起来朝船边奔去,船早已离无忧岛有些距离了,只看到整个无忧岛都变为了一摊火海。
赤焰吞噬着这个曾经阳光明媚的小岛,燃烧了它的一切。
简策,简慕,红衣,青云,就这样消失了。
冷秋月忽然很想知道,简慕临死之前到底在想些什么。她问了林远这个问题,林远没有回答,却反问她,“如果是你呢?你临死之前想做些什么?”
冷秋月细细想了一番,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报仇?或者,流商?”
林远不再说话,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顺着江陵一路向下,两天之后,冷秋月终于跟随林远一行踏上了南诏国的土地。
“以前每次离开这里都欢天喜地,并且每一次都发誓不再回来,可是今日不知道为什么,我竟有些想念这里了。”冷秋月笑着摸摸大街上一个孩子的脑袋,笑眯眯道。
一到了南诏,林远显然也放松了许多,他抚了抚眉心,叹道:“既然到了南诏,咱们也可以好好休息一番了。我记得前方有一个梨花客栈,咱们可以前去投宿。”
林远将一切都安排好之后,就去休息了,冷秋月心里激动,翻来覆去硬是没睡着觉。
她忽然想起这个小镇上最出名的就是梨花酒了,用每年新春开出的最饱满美艳的梨花酿成的酒,清冽可口,据说宫里有不少嫔妃喜欢喝这样的酒。
最近遇到的事情太多了,一时忙不过来,冷秋月的脑子乱哄哄的,倒是希望能够借助酒精麻醉一下。
她抱着酒坛子坐在靠窗的一个座位上,才喝了不过几杯而已,就有些微醺了。
许是真的不胜酒力,她端着酒杯喝了一口之后,顿时觉得浑身燥热,于是探出了身子想要看看外面的风景。
喝醉了的人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些甚么,她只是眼瞅着有人从楼下经过,于是手一抖,酒杯中的酒就泼了出去,从楼上当头淋了下去。
那人咆哮着抬起头想要找冷秋月的麻烦,却正好迎上她难得的笑容。
她一脸娇艳地冲对方招手,柔声道:“客官,快上来啊。”
那人大约以前从未见过长得如此美丽的女子,顿时心猿意马起来,笑嘻嘻撩起衣袖就要上楼来。
冷秋月斜倚在栏杆上,漫不经心等候着客人的上前,然而等了大半天,只听到楼梯上传来一声惨叫和“咕噜噜”滚下去的声音。
“喂,你不会是摔下去了吧?”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不耐烦地瞪着楼梯口那突然出现的人。
她眯着眼睛打量了半天,才发现是林远,顿时笑嘻嘻地指着他的鼻子,娇嗔道:“坏……人!都怪你赶跑了我的客人,你就不能不管我,自己去一边喝酒赏月去吗?”
见她迷迷糊糊似醉非醉的模样,他的心里一动,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她半推半就地依偎进他的怀里,乖巧得如同一只小猫。
“秋月……”他喃喃道,心中温柔得一塌糊涂,然而他知道,这是偷来的片刻温柔,等冷秋月醒了,他们之间又走到了尽头。
他低头在冷秋月的额上轻轻印下一吻,心中惆怅百结,却终是放开她。
冷风肆意的阁楼之上,林远斜倚在栏杆上,仰头灌着酒,阁楼之下,本该躺着入睡的冷秋月默默凝视他。
她并没有醉,只是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个深情的林远,只能佯装不知道。或许对于他们而言,相忘曾经的那些回忆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次日冷秋月醒来之后,她已经在马车上了,林远接到宫中密令,要求早日回宫,是以加快了脚程。
巍峨皇宫矗立在京都之内,庄严的皇家尊严不容任何人践踏,冷秋月站在朱红色的围墙下,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是南诏国的三公主这个事实。
有多久没有回来过了?这是她的国家,她的宫。
她低头看着身上破烂的衣衫,扭头吩咐侍卫去买套衣衫和首饰回来,一旦踏进皇宫,她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父皇,还有伴随而来的敌人,她要以最饱满的状态来对抗那些藏在暗处诡异微笑的敌人。
驿馆的铜镜里倒影出冷秋月的容颜,她轻轻抬起眉笔,划过一道远山黛,鲜明的眉目便出来了,衬着一双盈盈秋水般的眸子,摄人心魄。
顺着白皙的肌肤轻轻擦拭着粉润的胭脂,又拿起最后的朱砂抿了抿唇,镜子里的素净的美人迅速染上了一层凌厉的气势。
她起身拿过宫装换上,轻轻转身,莞尔一笑,“我美吗?”
悄然进来的林远微微笑道:“很美。一直都很美。”
她露出粲然的微笑,似乎对他的夸奖感到十分开心,片刻以后,她扶着丫鬟的手朝外走去。
看着她挺直的背影,林远知道,她重新做回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
她的心从此防备得滴水不漏,再也无人能够渗透。
沉重的宫门发出“吱呀”一声响,冷秋月缓缓走进去,不知何时,宫中的侍卫们早已候在那里,朝冷秋月行礼。
她雍容抬手,淡淡道:“都起来吧。”
阶梯之上,皇后领着后宫众人正冷冷俯视她,那眼中似乎有讥讽,又似乎带着几分怨忿。
她轻轻一笑,上前走了几步,步上阶梯,柔声对着皇后道:“母后,孩儿安然回来了。这次回宫以后,孩儿一定会在宫中好好侍候父皇,为母后分担忧愁,不再出宫。”
皇后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她哼了一声,竟连表面功夫也懒得做,甩手就走。
冷秋月心中“咯噔”一声,皇后此举,是否意味着皇上的病情比自己想象中的严重?
无论如何,还是先回屏月宫吧,她早已派人去接灵儿,凝倩和越长风了,估计他们早已在宫中等候自己了吧,想到这里,她回去的心思变得迫不及待起来。
推开熟悉的宫殿大门,冷秋月欢快地喊着:“凝倩,灵儿,我回来了!”
空荡荡的大殿里,却只有灵儿一人,她呆呆看着自己,脸上犹自带着泪痕,惹人心疼怜爱。
冷秋月呆了一呆,环顾四周,“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凝倩呢?”
“凝倩……凝倩姐姐和别的男人跑了!”灵儿“哇”的一声哭出来,她抽抽搭搭地将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到现在为止,凝倩姐姐都没有消息,她在外面好不好,有没有遇到危险,灵儿都不知道,灵儿想公主,也想凝倩姐姐!”灵儿擦了把眼泪,哽咽着说。
没想到自己出去一趟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冷秋月心中沉了一下,越长风为何会突然带灵儿离开?难道是为了救越长清?
无论如何,当下之急是要快点找到凝倩的行踪,她眉目微沉,“灵儿,朝中是否有位张继之大人?”
灵儿停止了哭泣,点点头,“张大人现在是朝中的左相,听说长得十分年轻俊美,又无妻子,京都的很多女子都喜欢他呢。”
看来灵儿即使是伤心也没忘了关注京都的绯闻轶事,她笑着拍了拍灵儿的脑袋,“明日去请张继之大人到云轩阁一见。记着,要悄悄地请。”
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令张继之在皇后那里落下话柄,可是比起林远,她却是宁愿求张继之这个坦荡荡的朋友。
书房里,宽袍缓袖的年轻男人正在翻着书,一封信被送到了桌上。
男人拆开信,顿时唇角露出一丝微笑,“她回来了,终于回来了。”眉目之间流淌着动人的温柔。
想了这么久,念了这么多时日,她这个野性子的女人在外漂泊了那么长时间,现在,终于肯回宫乖乖呆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