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轩阁是宫中佘太妃以前居住的宫殿,后因为佘太妃去世,这里便一直无人进出了,平时宫中很少有会来此地,可是冷秋月喜欢,尤其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来这里呆着。
她并没有等很久,院子里的叶子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刚想出口说话,忽然觉得不对劲,如果是张继之进来,怎会脚步如此急促?他可是个风度绝佳的人。
冷秋月留了一个心眼,悄悄趴在窗户下,朝外偷看。
只见外面正站着一个身穿斗篷的女子,她焦急地四处转悠,似乎在等什么人,冷秋月踮起脚想要看清她的容貌,脚下不知道踩到什么东西,顿时发出了一声“嘎吱”的声音。
“谁?”女人敏感地反问道。
冷秋月屏住呼吸,猫着腰悄悄蹿进了房中的柜子下面,这宫里的龌龊事太多,不是她能够管的。
刚刚藏好身子,女人已经快步冲了进来,脚上一双镶着明珠的蓝色绣花鞋十分精巧,上面甚至还绣着一双翩翩欲飞的彩蝶。
女人环顾四周见没有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她紧绷的神经放下,轻轻走到门口,似乎在等什么人。
冷秋月忽然想到张继之还没有来,若是被撞上,那可就糟糕。
正担心着,阴冷的声音忽然响起,“我不是说过不要在云轩阁见面吗?”是个男人的声音。
年轻女子欢快地奔上去,一把抱住来人撒娇,“可是我想你了。冉哥哥,你想不想我?”
冷秋月迅速在脑海中搜索宫里的男人,这宫里什么时候多了自己不认识的男人?
那男人不置可否,只是冷声问道:“东西带来了吗?”
女人欢快地笑道:“带来了,这可是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从皇后那里得到手的呢,冉哥哥,等事成之后,我们就可以离开皇宫,双宿双飞了!”
男人沉吟了片刻,终是笑着摸了摸女子的脑袋,“你呀你,怎么出了一脸的汗,刚刚是一路小跑着过来的吗?万一生病了,我又照顾不到你该怎么办?”
他的语气骤然间变得极轻柔,似乎对情人说话一般体贴,然而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对女子不闻不问的。
这个男人,正在利用女子在进行一件阴谋,冷秋月忍不住默默叹息了一声,旁观者清,只怕那女子的一腔柔情最终要化为流水。
两人依偎在一起悄声说了会儿情话,此前关于皇后的话题再也没有涉及到过,冷秋月渐渐地焦躁起来,再待下去,要是撞上张继之,可就什么都说不清了。
眼看两人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冷秋月扭头瞧见躲藏在柜子下的一只黑亮眼睛的小东西,瞬间笑开了。
她悄悄拿出手绢,一把拽住那家伙的尾巴,随后将它狠狠扔了出去。
“吱吱”声过后,女子惊呼一声,脚步纷乱,随即似乎撞到了桌椅,最后惊魂未定地拍着胸脯,“吓死我了!冉哥哥,我最怕老鼠了,我们还是走吧。这里鬼气森森的,总是令人感到害怕。”她四处打量了一下,心有余悸。
年轻男子既然已经拿到想要的东西了,顿时心里也安定下来,他点点头,牵着女子的手朝外走去。
刚踏出去,男子似乎发现了什么东西,顿时拉着女子蹲了下来,低声道:“别说话!”
女子连大气也不敢喘,冷秋月却叫苦不迭,万一张继之进来之后,逼得他们躲进自己这里,与自己撞上,那可就糟糕了。
她摒着呼吸仔细听着那脚步声,没错,沉稳有力,就是张继之一贯的步伐。
眼看着就要走进来了,那脚步却似乎在门口停下了,冷秋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怕他走进来。
隔着一扇窗子,张继之微微蹙眉,云轩阁安静得有些异常,刚刚从走进来开始,他就似乎嗅到了这里不寻常的呼吸声。
有人躲在里面,而且不止一个。
他警觉地意识到此时不适合再走进去,于是转身出来,隔着一条花径,是通往其他嫔妃宫殿的小道,几个丫鬟正抱着花朝宫内走去,走在最后的一个小丫鬟怀里的花掉了一枝,于是紧张地捡起来,这花可是要送给皇后娘娘宫里的,若是弄脏了,她就是有一百条小命也赔不起来着。
殊不知一枝娇艳的花出现在她的面前,小丫鬟抬起头,顿时怔住了。
她第一次看见那么温润的笑脸,柔和得宛如一块上好的璞玉,令她想出手触摸,那是一个年轻的男人,气度不凡,眉宇间带着温柔与正气,像极了戏文里常见到的那些俊俏才子。
“你的花。”声音清润如泉水一般,小丫鬟的满腔心思都放在了他的身上,竟忘了去接那花儿。
张继之淡淡一笑,将花放入她的手心中,这才不紧不慢地从云轩阁离开,他知道,自己与这丫鬟的一切势必映入了躲在暗处的人眼里。
冷秋月一直缩着不出来,外面的对话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她唇角微扬,张继之倒是比自己想象中的聪明,幸好他刚刚没有进来。
等到张继之离去之后,另外两个人也一起出来了,女人不屑地哼了一声,“平日里看左相大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没想到竟然会对豆蔻这种小丫鬟感兴趣。”
“你是说刚刚那个小丫鬟叫豆蔻?”
“是呀,皇后娘娘宫里的,平日里年纪小,做事又不利索,老是被皇后骂。若是与左相大人私会的事情被穿了出去,只怕其他丫鬟会更加排挤她。”
突如其来的插曲并没有令年轻男人在意,他低声跟女人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匆匆离去,女人虽然舍不得,也只能看着他的背影发呆。
所有人都离去了,四周终于安静了,冷秋月从柜子下面爬出来,却听到一声轻轻的笑,这一下可把冷秋月吓得不轻,她只当是男人去而复返,立刻僵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等到男人转过来对着她时,冷秋月吊着的一颗心缓缓放下,惊讶过后,一股狂喜的心情席卷了她,她几乎是跳了起来,笑得宛如孩子一般灿烂,“张继之!你不是走了吗?你吓死我了!”
张继之似笑非笑下地伸手摘掉她脑袋上的一点灰尘,微微挑眉,“我就知道你肯定藏在里面,就在外面稍微等了片刻。”
冷秋月眼睛一亮,拉住他的袖子,“那你一定是看到了他们的长相对不对?快跟我说说,你认不认识啊?”
张继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却迅速转移了话题,“回到宫里这么久,怎么忽然想起找我了?”
冷秋月这才想起有大事要商量,于是一腔心思都收了回来,“张继之,我想找两个人,你能不能帮我找找他们?”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幅画来,这是她昨日亲手画的画像。
张继之展开一瞧,顿时蹙起了眉头,“这不是你的丫鬟凝倩吗?”
冷秋月当下并未瞒着他,而是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张继之点点头,答应帮她找到这两人。
凝倩的事情有张继之帮忙,冷秋月的心顿时放下来了,与旧友重逢,感觉不是一般地开心,见她欢快的模样,张继之忍不住微微笑了,“要不要一起去宫外逛逛?”
“好啊!”冷秋月开心得很。
她不是第一次和张继之一起走在夜晚的街上,上一次是在阳川,这一次虽说是在帝都,但因为有了张继之的悉心照顾,冷秋月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同。
不知道谁家有什么喜事,整个晚上帝都都在放着烟花,灿烂的烟花下,冷秋月坐在河边,笑嘻嘻看着一群玩耍的孩子。
其中一个小孩儿不小心跌倒在地上,冷秋月慌忙上前扶起她,柔声问道:“疼不疼?小心一点。”
那小孩儿站起来,奶声奶气地回答:“一点都不疼,谢谢姐姐。我请姐姐吃糖。”他说着就从手里拿出一颗糖塞进了冷秋月的手里然后跑掉。
“没想到你居然能跟孩子玩在一起。”张继之笑着看着眼前活泼的景象,心中升起一股温馨的感觉。
冷秋月随口说道:“等以后你和你家夫人有了孩子,天天都能跟孩子在一起玩儿,多好!”话出口了,才发觉自己说错了。
她后知后觉地尴尬笑了笑,只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谁让自己乱说话来着的!
见冷秋月这般模样,张继之浅浅一笑,“无妨,我迟早有天会娶亲的。”
这个话题似乎不适合再聊下去了,冷秋月慌忙转移话题,张继之也不再执着于谈此,两人都装作若无其事,然而张继之的心里,却有什么东西隐隐破土而出。
在宫外呆了一晚上,冷秋月次日才回到宫里,却见迎面出来的灵儿一脸焦急,“公主,您可算回来了!皇上急着召见公主呢!刚刚太监被我给挡回去了。”
冷秋月心中一凛,这么快就召见自己?她隐隐嗅到了暴风雨来临前的诡异平静,冷秋月换了身衣服,带着灵儿匆匆奔向景阳宫,这几日皇帝都在那儿休养,想必此刻也应该在那儿。
长廊里遇见一位衣着朴素的宫女,正低着头向冷秋月请安,冷秋月随意一瞥,视线停在了她的鞋子上,精巧的一对彩蝶。
她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问道:“哪里来的宫女如此不懂礼数?难道不知道对公主请安应在五步之外就下跪?”
那宫女脸色一白,连忙磕头道:“漱玉不敢!求公主赎罪!”
漱玉?她心中有数,顿时脸色稍霁,挥手令她退下,这桩事暂且放着,且看看皇后娘娘今日要唱一出什么戏。
掀开帘子走进去时,冷秋月忍不住拿起帕子遮了遮鼻子,这暖炉里的熏香味道怎么这么熟悉?
她还没来得及想出来,一旁的皇后早已冷笑着迎了上来,“公主好个孝顺的女儿,回宫这么久今日却才来请安,不嫌太迟了吗?”
皇后咄咄逼人来者不善,若是自己隐忍了,今日在场的所有嫔妃们便会知道,是皇后占了上风,日后还有谁敢明面上让她难看?
冷秋月浅浅一笑,毫不退让,“秋月来得迟或是不迟,要看父皇说了算,母后说的,却是不算话的。”
这泱泱南诏国皇宫,皇上才是真正的主事人,冷秋月直视着皇后,眼中有着丝丝冷意。
皇后被她的眼神一刺,一时竟不敢与她四目相对,别过脸神色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