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这已经是暖香呆在王府的第七天了,她默默端着托盘从南宫流商的书房前走过,七天来,南宫流商都在做同一件事,画画。
七天来,他始终没有走出书房的门,除了雷毅偶尔进去,其他人一概不得入内,就连云芷也被赶了出去。
暖香很想知道,南宫流商究竟画了怎样的一幅画,为何要花上这么久的时间。
也许是出于好奇心,暖香忍不住从窗户里偷偷往里看,书房内空无一人,南宫流商根本不在里面。
她轻轻推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原来他只是睡着了,斜倚在玉榻上,安静的面容看起来像个纯真的孩子。
他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阴影,双手交付于脑后,薄唇紧抿,她想伸手轻抚他眉间的褶皱,才伸出手,一阵风轻轻拂过,将桌上的画轻轻吹落在地。
那幅画儿在风中翻飞了几个旋儿,终于落到了她面前。
暖香禁不住好奇,她轻轻捡起画卷,顿时被画上的女子吸引了。
那女子一袭黑衣,长发随风飞舞,额上一粒朱砂痣,嫣然微笑的眉目间闪耀着璀璨的耀目光芒。
倾国倾城也许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美,她看起来似乎不受人世间的任意一种拘束,看起来随意而潇洒。
暖香看得有些呆了,一时竟忘记了南宫流商的存在,直到纤长优美的手轻轻拿过画卷,她缓缓仰起头,对上他星光璀璨的眉目。
“王……王爷……”她这才回过神来,慌忙垂下头向后退了几步,慌乱之中眼看就要撞到身后的花瓶,她经呼一声,却意外地倒入他的臂弯中。
暖香的心开始狂跳起来,她慌乱的眼神不知往里放,第一次离他的气息那么近,近到令她有些心醉了。
南宫流商的目光掠过她眼角的朱砂痣,眼中闪过一丝疼痛,随即漫笑了一声,“谁叫你进来的?”
如梦初醒般站起来,暖香低着头小声道:“奴婢无意闯进来,求王爷赎罪。”
南宫流商随手将画放在桌上,淡淡道:“还不快出去?”
暖香站在原地不动,他等了片刻见她仍旧不走,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毛,“还有事?”
她颤抖着嘴唇,想要从他的眼里找出丝毫熟悉的情感,然而,没有,她低着头盯着绣花鞋上的花纹,低声问道:“不记得了吗?真的不记得我了吗王爷?”
南宫流商笑着走过去抬起她的下巴,“小丫头该不会因为我说了两句就哭了吧……”他的话在喉咙哽住,不知何时,她早已满脸泪水。
他怔怔地松开手,“你为什么……”没有来得及说出口,暖香已经扭身跑了出去。
南宫流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竟然追了出去,然而花架下哪里还有暖香的影子?他的眼前闪过她流泪的模样,像极了那个决绝的女人。
然而再像又怎么样,那女人终究是抛下自己跟别人走了。
他苦笑了一声,走进房间,雷毅早已候在那里了。
他的脸上有些犹豫的神色,似乎想说些什么,南宫流商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有话就说,没事就出去。”
雷毅咬咬牙,终于将心里话一股脑地说了出来,“王爷,自从冷姑娘走了之后,您就一直茶饭不思,连上朝的次数也渐渐少了许多,最近您七天没有出房门,张叔就担惊受怕了七天,难道我们这些人的担心王爷不能看在眼里吗?难道王爷一心只想着冷姑娘,只有她才配得到您的在乎,我们这些人都无所谓吗?如今太子殿下深受皇上喜欢,眼看您失宠于皇上跟前,威远侯南宫云的态度暧昧不明,我等当初追随王爷就是因为王爷能够实现我们的理想,可是现在,当初那个我们一心崇拜的王爷究竟去哪儿了?就为了一个女人把我们所有人都抛下?”
雷毅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之后,“噗通”跪下,他知道自己今日说的这些话全部都是犯上作乱,即使南宫流商将他杀了他也毫无怨言,可是不说,他会更加难受。
南宫流商哑然失笑,雷毅跟随了他十年,从少年时期就是他最忠实的朋友,这些年也只有他肯在自己面前说真话。
他伸手扶起雷毅,微微一笑,“你说的话没错,是我疏忽了,忘记了自己的职责。我会振作起来。”
雷毅感动地泪光闪烁,这才是他一心跟随的主子!
第二日,暖香依旧端着托盘从书房前经过,出乎意料地,书房的门忽然开了,南宫流商走了出来。
暖香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见他穿戴整齐似乎要去上朝,顿时欢喜了起来,“王爷今日看起来气色极好,想是想通了要去上朝吗?”
南宫流商淡淡一笑,打量了一下她,忍不住问道:“对了,昨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告诉本王?本王看你当时很伤心。”
暖香脸一红,摇摇头,“没有,暖香那会儿只是看到那幅画想起云芷公主了,若当初不是她带我进府,说不定今日我在外飘荡呢。”她撒了谎,也许是出于自尊,也许是出于骄傲,她偏偏想要他想起自己的存在。
总有一天,他一定会想起在悦来酒楼初见的那天。
暖香笑眯眯看着南宫流商上马离去,一转身差点撞到了突然出现的云芷,她恭敬地低下头,心中则暗自思忖着摆脱这个任性郡主的办法。
云芷冷笑着围绕暖香转了几圈,讽刺道:“难怪当初一心想要巴结我,原来是想攀高枝成为流商哥哥的女人啊,暖香,本郡主还真是小瞧了你呢。”
暖香没有说话,她知道这种时候越是回应就越会激怒云芷,南宫流商出府去了,若是真把这小郡主给得罪了,想必自己的小命也要玩完了。
她谨慎地往后退了两步,一边往人多的人走去,一边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郡主息怒,奴婢只是个小小的丫头,从未有过这样的非分之想,也不敢想,郡主和王爷才是天生一对呢。”
“住嘴!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放过你吗?来了王府才多久你就敢私自去服侍流商哥哥?我今天就是要教训一下你这个尊卑不分的奴才!”她抽出腰上盘着的鞭子,一鞭子狠狠抽来,暖香躲避不及,身上被狠狠抽了一道血痕。
她痛呼一声,转头恨恨瞪向云芷,她一味忍让云芷是迫不得已,可若是她当真咄咄相逼,也就不能怪自己心狠手辣了。
“郡主手下留情!”眼看云芷一鞭子又要抽下来,不知从何出现的雷毅扬声喊道。
云芷的鞭子在半空中犹豫了一下,最终收了回来,雷毅是流商哥哥的随从,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雷毅匆匆赶来,瞥了一眼地上狼狈的暖香,严肃道:“郡主,这里是王府,暖香虽说是你带来的婢女,但自从张叔认了她做干女儿之后,她也算是王府的一份子了,就算她有什么过错,也不能在王府里随意动私刑,王爷最忌讳这个了。”
云芷冷哼一声,“既然是雷毅哥哥开口求情,那今天就算了,改天再跟你算账。”
暖香掩住支离破碎的衣襟,含着泪站起来,雷毅看不过去,脱下外套递给她,暖香感激地谢过雷毅之后,慢慢朝自己的屋子走去。
她知道今日云芷只是想对自己小小地惩罚一番,但只要她还在王府里,自己势必会再次遭到她的欺负。
论相貌论才智,自己无一不比云芷强,只因为她是天生的皇家,是郡主,而她暖香只能是一个普通的平凡人,所以注定要受她欺负?
她不能忍,也不愿意忍。
不如先下手为强。暖香从衣袖里拿出一包药,神色陡然变得阴沉起来。
一阵风忽然将窗户吹开,暖香慌忙上前掩住窗户,回头忽然被吓了一跳,她瞪着房间里的红衣女子,忽然紧张了起来,“师……师傅,你怎么会在这里?”
红衣女子风情万种地斜倚在床上,似笑非笑欣赏着暖香的紧张,“我的宝贝徒儿偷了我的五香散来王府招摇撞骗,你说我该不该来抓她回去?”
暖香咬唇思忖了一会儿,忽然脸上浮现出几分笑容,她撒娇地凑上去,摇晃着红衣女子的肩膀,“师傅,徒儿错了,你就原谅我一次吧,况且师傅制香和制毒的技术都那么厉害,徒儿怎么舍得离开师傅呢?徒儿就是想暂时出来游山玩水,过几日就回去啦。”
她知道师傅的脾气有些古怪,不敢惹她,是以拍完马屁之后又开始转移话题,“师傅不是一直都在南诏国吗?怎么会突然来西域呢?”
“南诏国有人在找我,与其四处东躲西藏,不如就藏在这八殿下的府邸,任谁都想不到我会在这里呆着。”红衣女子挥洒了一下衣袖,猖狂地笑了起来。
暖香听到她要呆在这里的消息之后,脸色迅速地垮了下来,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笑嘻嘻道:“那正好呢,这王府里有许多好吃的东西,师傅要是喜欢,徒儿以后天天从厨房里给你拿。”
红衣女子笑着摸摸暖香的脑袋,眉毛微微展开,“也不枉我红袖收了一个这么可爱的徒弟。”
暖香乖巧地带上门,任由红袖在里面休息,她微微蹙眉,究竟是谁在找红袖师傅?她抬头看向天边盘旋的鸽子,眼角露出一丝阴暗,若是红袖师傅整日呆在这里,连累了自己该怎么办?
毕竟,她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追求,想要安心过日子,过去的那些岁月,她一点都不想再去想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