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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三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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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秋月倒是愣了,看张继之默然不动倒是有心给他解围。壮士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这酒看上去清清淡淡,实际上力道很大,后劲很足,喝一口烧嗓子,喝两口辣穿肠。张继之年纪轻轻便是当朝左相,却是一个文弱书生,这么凶猛的酒他可受不住,便出语笑道:“将军只说喝酒,何不行个酒令?”

“公主有此雅兴,我们自该奉陪。”张继之终于开口了。“便用一字飞花令可好?花要暗合时令,得情应景,微臣先来吧‘春城无处不飞花。’”

林远却是老大不乐意,借着酒劲壮胆子,嬉笑说道:“公主明显是有心看我笑话,张大人当初乃是著名的才子,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今日偏偏来为难我一介武夫,怎么不来比比骑马射箭?”哎呀呀,终于承认自己是一介武夫了。冷秋月与两人谈耍一会儿,终于暂且抛了忧愁烦恼在一边,这才屏退左右,仔细询问宫中事宜。

“左相大人,敢问我父皇现在如何了?”

张继之刚开始不忍心扰她兴致便小心作陪,看终于谈到了正事,遂起身回道:“公主殿下,皇帝陛下的情况不大好,本就圣体违和精力不济,偏又生了皇后背德秽乱后宫的事情,现在陛下的身体愈发的孱弱危重了。”

冷秋月愣了一下,面容严肃悲戚,忍不住滚珠下泪:“是冷月的错,不得尽孝于父皇身边。父皇宿萦疾病,长在床褥,伶仃孤苦,眼见得日薄西山朝不虑夕,偏偏我不得孝养,乌鸟尚且反哺,我却留他老人家独自应对那风刀霜剑,真真是不孝之极!”冷秋月说道伤心处,回忆起以往父皇的慈爱,父皇的威严,还有他日渐佝偻的身体,悲从中来,一时不得克制,竟然呜咽出声。

一时间林远和张继之都沉默了,气氛陡然一变。林远怪张继之说话不懂得委婉含蓄,白瞎了那么一副好口才,又暗恨自己臣子的身份,有外人在前,不好上去抚慰,心下甚为焦急苦恼。他看着她梨花带雨,真真的心疼到一处,恨不得拉在怀里紧紧抱住,给她所有的温暖和帮助。

良久,还是冷秋月自己有感失礼,收了哭声,拿帕子拭干净了眼泪,勉强笑道:“是冷月失礼了。”

“公主仁孝,是陛下之福,万民之福。”他仍旧只是说些客套话,冷秋月也淡了心思,却听他口气一转:“微臣可以安排公主进宫去。”

“当真?”冷秋月大喜。“不可!”林远猛的拍桌子站起来:“宫里那么危险,公主,公主千万不能再出任何差错。”冷秋月瞧他着急上火的样子,知道他真的牵挂自己,宫中凶险她又岂会不知?奈何她是必须要回去的。有些事情不是你躲起来了就可以结束了,还有皇后,自己若是一味缩着,岂不是刚好就顺了她的心意?她冷秋月可不是任人宰割的人!

林远瞧她坚定的眼神便知道无可改变,长叹一声:“我必护你周全,哪怕肝脑涂地。”

张继之倒是微微皱了眉:“我自会打点好宫中一应事宜,少将军莫说那不吉利的。”

好容易送走两人,冷秋月安排下人打点好一应进宫用品,便觉得浓重的疲惫感空虚感藤萝一般从脚腕子上慢慢攀爬,随便翻了两卷韬略扯了帐子,和衣而卧,不知不觉竟然恍惚睡去。半醒半寐间,却悠忽看到一张脸,笑着,微微笑着,靠近,一点点,靠近,靠近,再靠近,款款伸出一只手来。

那双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脸是,带着别样的柔情与缱绻,令她一时之间不愿醒过来,她在梦中似乎等候那人很久很久了,只是循着指尖就能感受到他的温暖,冷秋月沉沉地进入梦中,只是不愿醒来。

直到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她才浑然一惊,竟然是南宫流商的脸!

她从梦中惊醒,抱紧了膝盖,停顿了一会儿,面色一白,听到更鼓传响,身子激灵灵一抖,便有宫女守夜提了琉璃灯过来:“公主时辰到了,今日面圣,需早起。”

冷秋月怔了一怔,方才回过神来,开口道:“知道了,伺候本宫更衣,按品大妆。”声音竟然嘶哑的难以想象。

净面漱口,盘上庄重的四方平定髻,补上无可挑剔的精致妆容,那容貌愈发清丽无比,只是清瘦过甚少了雍容之感,反生了倍惹怜惜之态。一身繁复华丽的宫装,尖嘴凤头挂珠鞋,累赘的她简直走不动。身边伺候的人瞧她面色不佳,便小心询问可用延请太医问诊,却被她挥退,乘一脸翠油握轴华盖车慢慢往宫里去。

见到了年迈的老皇帝,就在病床上,呼吸吃力,一屋子的苦药味,当年叱咤风云的人物,如今疲敝到这般地步,瞧到爱女也说不出话来,只用那浑浊老眼盯着她,紧紧攥住了她的手,那掌心里干涸粗糙的纹路磨的她皮子发疼,她双眸含泪却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断断续续的伏在皇帝龙床边,断续呜咽:“父皇安心养病,儿臣为您尽孝了。”

从此冷秋月勤勤恳恳,端药喂水,不曾废离。

须臾之间,一月已去。南诏国内一片死气沉沉,皇后重伤不愈,皇帝病种,卧床不起,整座皇城都因为龙气的日益低糜,而蒙上一层灰暗的气息。

冷秋月日夜照顾皇帝身边,她深知因为父皇的身体,整个南诏国正在隐隐孕育一番一触即发的暴风骤雨,民心惶惶,群臣无首。而她身为南诏国的三公主,身为皇室唯一的希望继承体,在局面彻底走到那一步之前,必须要想出办法来阻止解决。

每日,她都亲自监察着宫人熬制汤药,然后再亲手端到皇帝床前,一口一口的吹凉递到皇帝口中。她每日都在祈祷,父皇的身体可以快点好起来,所以在这其中,她必须避免任何一切会伤害到皇帝的可能。

“父皇,该喝药了。”她走到床前,轻声细语的唤道。手中正不断的用勺子舀着汤药,以使它可以渐渐冷却。

床上的男人面色蜡黄,卧床这许久,身体素质正在不断地下降,就连周边的生气也越发的稀薄,好像稍微动作就会沉睡过去,再也醒不来。冷秋月怕极了那样的结果,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奉献出更多几倍的孝心,希望老天可以看在她诚心诚意的份上,赏赐一份奇迹。

“唉!”沙哑的声音微不可闻的低叹一声,也同时间拨动了冷秋月颤抖的心。她的鼻头一阵酸涩,眼眶也在微微打湿,但是坚强如她,绝对不能让自己的伤感感染到床上的人,她必须要用活力的正能量,来传递出力量。

深吸一口气,她顿时便转了笑脸,“父皇,太医说了,您的身体已经有了好转,再喝几天药,休息休息便能痊愈了。”

谁都知道这话的真假,但是冷秋月就是能这般自信的讲出来。皇帝微动了动闭着的双眼,听闻这话便慢慢地睁开,他用浸透着温柔宠溺的目光看着冷秋月,心中满是欣慰。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更知道这只是冷秋月安慰的话语,但他只是笑了笑,勉强吐出一字,“好。”

“嗯。”她将汤药放在一边的案上,极尽轻柔的将皇帝扶起,然后才又端起药碗,一口一口吹拂后送到皇帝嘴边。

汤药很苦,看着皇帝微皱的脸就能知道。冷秋月便像往日那般哄小孩子一样地安慰着:“父皇,坚持一下病就会好了。等喝完吃一个蜜饯,立马就甜了。”

“嗯。”皇帝听话地点点头,像一个乖巧的大孩子。此情此景不由的让彼此都想到很久以前,冷秋月还小的时候,生病了皇帝便是那般和蔼的给她喂药。如今,时过境迁,身份对换,不禁让人感慨颇多。

服侍皇帝睡下后,冷秋月便独自一人在宫里走了走,她的脑中思绪万千,说好的不去想南宫流商那个混蛋,但还是无法阻止的在脑中不断浮现。若好不容易暂时将他撇开,这皇城之事便更为汹涌的压迫着她的神经。她毫无对策,却无可避免的要直面这一切。

“唉!”她坐在石凳上,双手撑着脑袋,低头大大的叹了一声。

“公主怎么独自在此叹息?”突然闯进的男声将冷秋月拉回现实,她抬头朝着那人看了一眼,并无十分惊讶。

“是你啊。”她例行公事的道了一句,便又低下头去,在张继之的面前,她倒不用那般严肃,“过来坐吧。”

张继之看她这般,只能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踱步走到她对面的石凳坐下,倒也不客气。“皇上的身体……?”

冷秋月摇头,状况已然明确。张继之心下了然,只得开口安慰:“公主也无须太过担心,皇上乃真龙天子,众神护佑,一定会……”

“连你也要用这套说辞来安慰本宫?”冷秋月忍不住打断道。多少人都这么说,就像她自己也是这么安慰皇帝的。但她清楚的知道,事实不是这么一回事,张继之也知道,所以她不想再听下去。

被打断了话,张继之也只能无可奈何,果然明理人之间,容不得这些虚假。

“那容臣说句大不敬的话。”他嘴里这么说,表面却丝毫都没有害怕担心的意思。

“说。”

“若是皇上驾崩了,公主打算怎么做?”他说的风轻云淡,就像是谈论天气那般语调自然。甚至还提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冷秋月料到他要说什么,却没想到他会说的这般直接。惊讶之余,却也只是又摇了摇头,“不知道。”她不愿父皇驾崩,不愿面对那种最坏的情形。

“公主若不知道,那就让微臣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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