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流商觉得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境,他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距离冷秋月说要和离的那一天,已经三天了,他却始终没有勇气再去见冷秋月。他甚至有一种想法,也许一直这样不去见她,就可以当作这件事不存在,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只是因为一句谎话而让冷秋月生了气,过几天冷秋月消了气就会忘记这件事情,到时候他们仍然会回到原先的样子。
没有隔阂,也不会相对无言。他们还是那一对恩爱非常的夫妻,冷秋月会对着他撒娇,会在有求于他的时候,甜甜腻腻的嗲着嗓子喊他“流商哥哥”。也许这只是一场梦,一场噩梦,等他逃脱了,冷秋月就会回到他身边。
好几次,他都不由自主的走到了冷秋月的房门前,最后却都没有勇气推开门。他害怕推开门之后,看见的仍然是冷秋月面无表情的脸,听到的仍然是她冰冷彻骨的声音:“南宫流商,我们和离吧。”
是的,他害怕。
南宫流商曾经觉得自己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尝到害怕的滋味,可是现在却知道了。那种感觉,真的很感受,就像是溺水的人,在水中挣扎着,却无人来救。
他现在就是那个溺水的人,唯一能够救赎他的只有冷秋月,可是她现在却根本不愿意看他一眼,宁愿看着他被无边无际的绝望一点一点的吞没,然后陷入无尽的黑暗,再也醒不过来,再也再也醒不过来。
冷秋月也许永远都不能明白她对于他的意义。
他是帝王,可是更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如今他父母双亡,没有家人,只是一个人,只有一个人。前二十多年一直在努力成为一个好的皇子,最能够让他开心的事情,就是博得父皇的赞赏,除此之后,他再也没有任何的精神慰藉。没有爱好,也没有希望。
如今没有了冷秋月,他还剩下什么呢?冰冷的皇宫?高高在上的帝王之位?不,那太孤独了,他不要。
况城一战,班师回朝的时候,他并没有愉悦,而是整个人都空空落落的,甚至对鲜血产生了一股厌恶之情,因为他知道,他厌倦打仗了,厌倦回宫以后看到的各色目光,更厌倦了应付皇兄无止境的杀机,这对于一个生来就处在皇家的皇子来说,实在是一件残忍的事情。就在他一蹶不振甚至几乎要放弃自己的时候,遇见了冷秋月。
之后,他的人生可以说是为她而活。
他整个人,都是为了冷秋月而存在的,可是现在,连冷秋月也要离开他了,也要完完整整的退出他的生命。从此以后,他还是一个人了。
如果说从来没有尝到过两个人在一起的温暖,南宫流商也许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是与冷秋月相识的四年,也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思念,冷秋月,一直都陪在他身边。
他怎么舍得呢,他怎么能够放开手呢……
南宫流商站在冷秋月门前,抬着手,却不敢落下去。
这时候屋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南宫流商欣喜,然而看到的却是徐傲天的脸。
“南宫流商,我有事要告诉你。”徐傲天没有笑,神情严肃又认真,还带着一些疼痛与释然。
南宫流商跟着他,两人一起去了书房,两个人坐在黄花梨木椅子上,徐傲天斟了一杯茶递给南宫流商:“这杯茶,是用来赔罪的。骗了你很多事情,我很抱歉。”
南宫流商疑惑不解,却还是接过了茶。然后,徐傲天坐回椅子上:“说实话,第一眼见到冷秋月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见到了梨花仙子。那一眼,让我终身难忘,甚至还因此生出了许多贪婪的心思,如今,我为我的欺骗与隐瞒道歉。还有这其中许多的事情,我都一并告诉你。”
徐傲天神情恍惚,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骗你的第一件事,是南宫珊。她是我的表妹没错,却不叫南宫珊,而是南宫琳。南宫珊是她双生姐姐,却因为双生女子不祥的说法,被家族遗弃,明明是同一张脸,可是人生却如此不同。南宫珊根本就没去过况城,至于那个救了你的南宫珊,恐怕已经死去了。南宫珊死去以后,南宫琳便用她的名字活了下来。”
顿了顿,也不等南宫流商接话,他自顾自的往下说。
“骗你的第二件事,是秋月的病。南宫流商,她不是生病了,而是怀了你的子嗣,只是恰好却在冷秋月误会了你的时候发现,你又骗了她,她便下定决心不告诉你。她现在一直卧于床上,是因为思虑过重,导致身体虚弱,如果这样一直下去,孩子可能保不住,连冷秋月的身子也会受损。”
“你说她有了我的孩子!”南宫流商的情绪立时激动起来。
徐傲天点了点头:“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我说了这个南宫珊其实是南宫琳,你可能不太明白原因,其实在梨花庄,南宫珊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爱慕你,你将她误认为南宫珊,她便将错就错,以南宫珊的身份和你接近,因为你觉得有愧于她,所以很多事情才会不好拒绝。而她,则藉此让冷秋月误会。”
“你的意思是,南宫琳一直在我和冷秋月之间制造误会?”
徐傲天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继续说:“说实话,若不是因为冷秋月腹中的孩子,以及她越来越差的身体,说不定我还不会就这样和你坦白。但是既然说了,我就不妨把话说完,南宫琳确实在起了不好的作用,但是也是因为你和秋月之间本身就有很多问题。当然这些就不需要我这个外人多说了,该说的话,我都同秋月和你说了,其余的,都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了,相信你现在去找她,她也不会再把你拒之门外了……”
南宫流商只来得及留给徐傲天一拳,便冲了出去。
而徐傲天看着空荡荡的书房,一室的寂寞。
他曾经想要把冷秋月留在自己身边,可是后来才渐渐发觉,强求无用。也许冷秋月和南宫流商之前真的有很多的问题,但是他们之间唯有一点让人无法插足,那就是感情。
单单这一样,便让其他的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也许分开他们很容易,只需要一个简单的小误会或者几乎别的话,甚至只需要一枚玉佩,一室胭脂香,就能够让女人生性多疑的特点显露出来。可是就算分开了他们,之后呢?他们尚且没有和离,一个便日愈消瘦,几乎要真的病了,而南宫流商也整日神情恍惚,再没有了气宇轩昂的样子。
那么又何必呢。
不如成人之美。
南宫流商回到冷秋月的房间时,她正靠在引枕上暗自出神。
原本满腹的话,如今见到了,反而觉得其实那些话全都不重要了。南宫流商走到床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冷秋月。”
冷秋月没有再挣脱,而是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南宫流商,对不起,是我不信任你。”说一千道一万,如果他们之前有信任这种东西存在,也许南宫琳做再多都不会有任何用,更别说她用的这些小把戏,其实一点都不新颖。可是还是骗过了两人的眼睛。
南宫流商伸手轻轻遮住了冷秋月的眼睛:“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笨,我傻,我相信了被人的话。我不应该欺骗你,我应该把我所有的事情全部都告诉你,我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有时候其实并不是信任不信任地问题,而是理智与感情之争。
理智占了上风,也许就能够好好的去思考,也许就能发现其间的破绽。而感情占了上风,就会变得冲动,最后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南宫流商,我是你的妻子。”冷秋月轻声说:“我希望不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你都能告诉我,我们一起来面对。而不是所有的困难与挫折,所有的坏情绪,你都一个人藏起来。”她并不是只能够被护在怀里的人,甚至她希望有一天,当南宫流商需要被人帮助的时候,那个人是她,而不是别的人。
“好,我答应你。冷秋月,以后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你也要说出来,不要什么都不说,一个人生闷气。起码让我知道是哪里做错了,我都可以改,毕竟,我是真的想要和你一起,直到有一天白发苍苍。”南宫流商伸手将她拥进怀里:“还有,再生气也不能把有了孩子这么大的事情都瞒着我。”
冷秋月乖巧应下:“好,我保证。”不过短短不到十日的时间,对她而言却煎熬的如同几世一般,想起南宫流商的时候就忍不住的哭,若不是徐傲天实在看不下去,说出了其中的内情,冷秋月真的不知道,她和南宫流商会变成什么样子。只要想一想也许有一天他们再也没有了联系,成为了与彼此无关的两个人,冷秋月就觉得痛苦的几乎窒息。
而现在,他还在。真好。
“冷秋月,我真庆幸,你还在我身边。”南宫流商声音微微有些异样,眼角也有些潮湿。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让他再也不能保持冷静。也许从此之后,他会更懂得珍惜,更懂得忍让与理解,更明白应该怎么和冷秋月相处。
他们是夫妻,是要一起面对所有的幸与不幸,开心与不开心的人。也许这一路坎坷难行,也许期间会有太多太多试图让他们分开的人或事,但是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握紧彼此的手,就永远不会走散。
也许就如徐傲天所说,他们之前,现在还有太多太多的问题。这些问题让他们在遇到类似于南宫珊这样的心怀不轨的人的时候,出现了矛盾与分歧,甚至险些因为这些真正说起来,不值一提的误会而分开,但是所有的挫折也终会变成成长。
值得庆幸的是,他们还有时间,还有许许多多的时间,相互磨合,最终会成为最适合彼此的人,最了解彼此,也更加懂得珍惜与信任。而在那之前,也许他们还会因为别的原因而不愉快,可是感情还在,就不会再次轻易的放开手。
不论再遇到怎样的事情,不论未来的路有多坎坷,不论还要经历多少的离别。
长路漫漫,终有一日,与子携手到白头。
一晃数月过去,春日的时候,西域国的年轻帝王携着大腹便便的妻子回到了宫中,向天下告知皇后怀孕的消息,一时之间,普天同庆,彼时,年轻的帝王握着妻子的手,温柔含笑。
或许这段故事不是结束,而是另一个故事崭新的开始,然而无论如何,他与她,终究还是相携着一路走下去了。
往后年年岁岁,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