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这是她目前最大的疑惑。如果要传她的风月逸闻以图败坏她的名声,这一招实在太弱了。
她与江楚城到底有没有关系只要深入一查便知,这种传言蒙骗下普通老百姓可能还行,但要骗那些高居庙堂的朝臣和久经后宫倾轧的嫔妃却是绝无可能,姬骞更不会被这种无稽的传闻所欺。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她一直无法确定这回对她出手的到底是不是万黛。
抑或,还有别人……
“那么,皇后可不可以先告诉朕,那个给朕的骠骑将军赠玉臂搁的女子,是不是在朕的后宫里?”姬骞盯着慕仪慢慢道。
慕仪想起那一鞭抽上惠妃脸颊时她隐忍的痛呼,还有五年前她身披嫁衣立在自己身后,亲手为她簪上最后一枚珠花时眼底的坚定。
那时候她握住了她的手,两个人的掌心都是一样冰凉,她却握得用力,似乎想藉此给她力量。她说:“我陪你一起出嫁,女君。”
“臣妾不知。”慕仪的声音冷静得如山涧清泉,没有一丝颤意。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抬眼,镇定地和他对视。
许久,他露出一丝笑意,冷而寒,“既然如此,朕便去瞧瞧惠妃。”
她站起来,“臣妾恭送陛下。”
见她逐客令下得这么快,姬骞又是一声冷笑,起身扬长而去。
眼见大驾离去,瑶环担忧地看着慕仪,“陛下怎么又生气了?”自从上次娘娘离宫又回宫之后,两人的关系一度缓和,至少表面上再没上演过这种“陛下又被娘娘给气走”的戏码了。
“自然是被我给气的。”慕仪饮了一口茶就不耐地搁下,“天太热了,给我换冰碗来。”
“都已经入夜了,再食冰碗当心伤身。给娘娘换一杯温一些的茶。”
慕仪眼睁睁看着机灵的小宫人直接无视自己这个皇后,领了瑶环的命令便去了,愤怒抗议,“到底我是皇后还是你是皇后!”
“您要是还记得自己是皇后,就不会这么胡来了。”瑶环恨铁不成钢道,“好好的,怎么又去惹陛下生气呢?”
“不是我要惹他生气,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我总不可能把惠妃给供出去吧?”
“可小姐您瞒着也没有意义啊,陛下很快就会知道的。”
“不是很快,他已经知道了。”
瑶环错愕。
“看表情就知道了。”好歹也是打小一块长大,她对姬骞的了解程度恐怕连先帝都要甘拜下风,“他会这么问我,不过是在探询我的态度。”
瑶环蹙眉,“奴婢不明白。陛下既然知道了,您为什么不直言呢?反倒无谓惹陛下生气。”
“我跟他说不知道,就是在表明我的态度。”慕仪神色淡淡,“我不许他因这件事情去追究惠妃,情愿让这谣言找上我自己。”
“小姐……”
“放心,我不会有事。”有理有据、罪证确凿的秦继都没扳倒她,一个捕风捉影的江楚城倒有这功力了?
笑话!
一直沉默的瑜珥凝视着慕仪平静的面容,心头思绪百转。
只要一天没到和温氏撕破脸的时候,陛下都不会对小姐动手,毕竟她身为皇后,又是左相的爱女,是皇家与温氏最密切的联系,牵一发而动全身。
可惠妃娘娘却不一定。
这回的谣言看起来这么没有杀伤力,不像是要扳倒小姐,倒更像是为了转嫁目标。难不成……
慕仪的放腿上的右拳慢慢握紧:是你么?是你为了自保,所以把我推出去了么?
八月初,长秋宫迎来了一位阔别半载的客人。温慕倢在回家之后的第八天,终于来见了他的嫡亲妹子。
椒房殿廊下,慕仪与温慕倢并肩走着,宫人隔了七八丈的距离遥遥相随,只能看见两人的身影,却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
“哥哥回来这么久却不来看看我,我还当你把我这个妹妹给忘记了呢!”慕仪几分抱怨道。
“怎会?为兄忘记谁也不会忘记我的小阿仪啊!”温慕倢温和道,“实在是离家半载,一回来便诸事缠身,我除了回家次日去拜见了陛下,今日还是第二次进宫。”
说这话的时候他虽然面带笑意,眉心却不自觉地微蹙,慕仪凭着多年的兄妹默契立刻便看出了他心中忧虑。
她看着他,“何事令你烦恼?”
温慕倢顿了顿,然后无奈地笑了,“真是瞒不过你。什么事都好,我会去解决。你无需为此费心。”
慕仪闻言低头不语。
与父亲时时刻刻都不忘提醒这她身为温氏嫡长女的责任不同,哥哥却是恨不得把所有的事情都一肩挑起,好让她能在他的庇佑之下做一个天真无忧的小女孩。当全族都将她成为皇后视作喜事之时,只有哥哥会担忧地对她说:“自古以来,后宫倾轧的惨烈程度半分不输于朝堂,你入了那虎狼之地,旁的都罢了,一定要好好保全自己。”
慕仪毫不怀疑,如果可以,他一定会挺身而出、代替自己嫁给姬骞,把后宫各种势力制衡的事情也一并负责了!
为人兄长,这简直是义不容辞啊!
只是……
“哥哥想要保护我,可如今的局势,阿仪早不能置身事外了。”慕仪平静而无奈地点明,“父亲难道没有告诉哥哥,我最近任性胡为,闯下了多大的乱子吗?现在在他的眼中,我不过是个只会给家族招祸的魔星,最该小心防范。”他甚至在三日前派了一名婢女入宫,说是精通医术、方便就近照顾她的身子,可实际上什么意思大家都再明白不过了。
“父亲没有多提,但我大略清楚。此事实在怨不得你。父亲对你我一向苛责,他说了什么你都不要太放在心上。”素有“仁孝过人”之名的温慕倢平淡地说着慕仪想也不敢多想的话,“在他看来,我们应该将自身的一切都排在家族荣辱之后,一世都为了家族而活……这对我来说本是应当。我身为男子,保护家族乃肩头不容推卸的责任,然而阿仪你不过是个女子。你做得已经很多、很好了,父亲那么斥责你对你是不公平的。”
“可我,为了一个外人险些暴露家族机密,还累得父亲和哥哥为我收拾残局,我……”
“为你收拾残局本就是我该做的。”温慕倢轻声打断她,“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够尽我之力保你一世无忧,但现在看来是不行了。那么至少,我这个哥哥能够让你少费一点心,过得稍微开心一些,那便不枉我们兄妹一场了。”
慕仪看着那张和自己七分相似的面孔,忽然涌起一种想要扑进他怀里的冲动。似乎那样就可以回到小时候,出了什么纰漏就躲到哥哥的怀中,闯了祸也好,写不出功课也好,总有人为她顶缸。
万事都不用她来烦忧。
余光瞥到远方的宫人,她及时克制了这种冲动。会见兄长不隔着珠帘已经是不合规矩了,也就她仗着背景敢这么来。但不隔珠帘、并肩散会儿步已是极限,如果皇后再跟兄长抱了,就真的太不给陛下面子了。
“我看你面色不太好,最近夜里还是难眠么?”见她许久不语,温慕倢道。
“还好。只是最近宫里事多,有些劳累。”想了想又道,“对了,哥哥最近可有听到什么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