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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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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之后,给他们下暖情香并引导他们怀疑上左相才是计划的关键。

陛下有多么厌恶被人摆布就连她都能窥见一二,更不消说这个人还是他最忌惮的左相。

若那天晚上他们最终还是没有发生些什么,那么陛下自然恼怒,事后除了给温氏再添一笔罪状,恐怕连皇后也会被迁怒。就算是成了,在这种手段下发生的燕好也绝对会成为两人心中共同的疙瘩,那种被人当玩意儿摆弄的感觉,一定会让他们之后每次想起这件事,都恨不得把它当成毒瘤从脑子里剜去。

除此之外,温氏三番五次利用皇后来算计陛下,皇后却依旧要维护着他们。这么多事情结合在一起,才能真正的激怒陛下。

情爱之事本来就最容易让人丧失理智,他们当局者迷,所涉的又是各自最在意的事情,会中计也难免。

不知道两人意乱情迷又激愤难忍的时候说过些什么,但可以想象,一定是一些十分伤人的话语,足以把两人本就复杂脆弱的关系给生生划出一道裂痕。

可这个大局分明还未收官。

“连环计这种东西,也不是只有温慕仪一个人会。”万黛笑得漫不经心,“我败在她手下这么多次,如今终于做出了一个足够漂亮的局来。就请她好好消受吧。好戏还在后面呐……”

中秋当夜,皇帝于庆安殿设宴与皇后及六宫嫔御同乐。

宫中女眷平日难得见到亲人,这样合家团圆的日子自然要体恤她们的一片孝心,按照惯例,每年的中秋佳节都会邀皇后及众嫔御中地位较高者的母亲入宫赴宴。

然而似乎是为了遮掩前几个月宫中的各种动乱,今年的中秋夜宴的排场比往年整整大了一倍不说,皇帝还特意下旨把那些有母亲入宫的嫔御的父兄也一并召了进来,说是让大家在宫中一并团圆。又由于众妃大多出身名门世家,父兄要么在朝为官,要么便是清流间的名士,一时间这个中秋宴搞得比煜都最大的流觞盛会还要引人注目,端的是满堂珠玉、熠熠生辉。

庆安殿位于灼蕖池西的一座高地上,由四座殿堂高低错落地紧密结合而成,左右各有一座方形和矩形高台,台上有体量较小的建筑,各以弧形飞桥与大殿上层相通,使整个宫殿看起来十分壮丽。

规制宏伟,结构特别,故而从建成之日起,就一直是大晋设宴百官的最佳场所,百官也一直以能入庆安殿赴宴为荣。

此刻圆月初上,皎皎月光洒向人间,月色中的庆安殿矗立在高台之上,雕栏玉砌、处处生辉,华美之外,更显遥不可及。

殿内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帝后并肩坐在御座之上,与下面的臣子隔着九级台阶。半垂下的珠帘遮住了他们的神色,也让那些暗中窥伺的眼睛捉摸不清上位者的情绪。

台阶之下,左侧与右侧首座分别坐在左相温恪与大司马万离桢,此时两人正笑着举杯,遥相祝酒。烛火映照之下,这两位已年过四十的当朝权臣依旧是如玉般英俊,端的是风姿动人。

不仅是他们,今夜得以列席的男子们无一不是儒雅清俊,随便将哪一个单挑出来往那里一站都是一道不俗的风景。

会出现这种现象纯粹是时下的风气所致。

时人格外重视容止,认为一个人若是皮相不凡,内里的品格和才能也定然不凡。而一个人若是容貌庸俗,那么自然不可能做得出锦绣文章、写得出治国经略,当属无用之辈。

先帝晚年的夺嫡之乱,明明资历最高的大皇子之所以早早就被排挤出局、连一争的资格都没有,除了自身短智之外,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他长相过于平庸,无论是在先帝那里还是在煜都士子那里都讨不了好,这才只得甘心屈居自己的弟弟之下。

慕仪当年旁观大皇子的失意落寞的全过程,为他无奈之余也不由感叹:这个竞争的评判标准真是残酷到令人目不忍视啊!

选皇帝嘛,又不是选花魁,这些人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但纵然她看得明白,却无法改变时人的观念。在这样的情况下,能够一步一步爬到朝堂巅峰的人,无一不是容止过人之辈。如今大晋天下半数的俊杰齐聚在这华美的大殿内,简直让人不知道是去看金雕玉砌的宫室好还是看他们好!

有此感叹的不仅是那些一边围观一边窃喜的宫人。

坐于右侧第三席的一白净儒雅的文士环视四周,朗声笑道:“不曾想有生之年居然能再次见到天下俊杰欢聚一堂的胜景,真是难得难得!当浮一大白!”言罢举起玉觥一饮而尽。

那人正是静昭容之兄,煜都声名显赫的名士静祁越。

“伯文君何来如此感慨?‘再次见到’,未知上一次是在何时?”一与他交好的青年郎君笑问道。

“上一次可就隔得久了。”静祁越笑道,“已然是十二年前的事情了。那一夜天上悬着的也是这样的圆的月亮,不,那晚的月亮比今夜还要圆一些……”

“十二年前?”一个略带几分冷意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开口的男子肤白唇红、长相颇有几分阴柔之气,一双凤眼直直地看着静祁越,“莫非伯文君指的是十二年前的‘莫失亭流觞盛会’?”

最后七个字一出,殿内的气氛立刻停顿一瞬,然后人声再次响起,只是众人的神色都带着几分不自然。

静祁越似是没有发觉大家的异样,笑道:“万大公子猜得不错,确实是‘莫失亭流觞盛会’。当年某及冠不久,也未有什么声名,此等盛会本是没资格参与的,幸得……”语声忽然卡住,他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般,忙朝上位看去,奈何隔着半垂的珠帘,根本看不清陛下的神情。

万大公子追问:“伯文君怎么不说了?你既说你没资格参与,怎的后来又去了?”

静祁越却不愿再答,只含糊道:“自然是得了贵人的赏识……”

“哦,贵人?却不知是什么贵人,能一句话便让你列席?”

静祁越不答,另一青年郎君却笑道:“能一句话便让伯文君获准参与‘莫失亭流觞盛会’的,除了当年的那位郎君,恐怕再无旁人了。”

“那位郎君?”万大公子瞅着那开口的青年笑了,“难不成是那位掷杯的裴郎?”

玉觥重重放上桌案的声音。

众人本以为是陛下发作了,望过去却发现居然是万大司马。他平静地看着万大公子,淡淡道:“阿殊,你今夜兴致甚好。”

万殊迎着他的目光,朗朗笑道:“儿今夜得见满座人杰,兴致确然好!”顿了顿,又惋惜地叹口气,“只可惜,纵是见到这么多英杰,却无缘得见休元君一面,实是今生之大憾!”

这一回,连奏乐的琴师都忘记了动作,舞姬们停下了脚步,茫然地立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殿内静得连珠帘轻轻撞击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裴业,裴休元。这个曾经传遍天下、如今依然刻着大晋士子心中的名字,就这么突兀地、毫无征兆地被人在这华美的殿堂上提起了。

盛阳裴郎,名满大晋的风流公子,曾经的天下名士之首。纵然已销声匿迹多年,却依然是万千士子们心中永不褪色的传奇。就算是如今年青一辈中名声最显赫的温氏长子,也免不了时常被拿出来与他做对比,得出的结果往往是一句,“温郎虽好,奈何裴郎实在是真正的神仙中人!不可比,不可比也!”

十二年前的莫失亭流觞盛会之所以能成为大晋不可超越的第一盛会,最大的原因便是那一夜,乃是裴休元最初扬名之际。

那一年他刚刚十七岁,尚未及冠的少年,初入煜都便轰动了全城。不为别的,只是因为那驾着马车缓缓而入的青衣公子,容貌俊美得不似凡人。

那一天的煜都一如往常的热闹,没有丝毫征兆告诉人们这里即将发生被载入史册的一幕。街头的少女们原本专注在自己的事情上,偶一抬头却看到那样神仙中人般的郎君拉着缰绳,唇边带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漫不经心地从自己身旁经过。

亲驭马车,这不是贵胄公子的行径,只有那些粗鄙的下人才会做这样的事情。然而那神色懒散、半倚在车前的男子,无论是谁也不会将他与卑微的驭夫扯上半点联系。

他的容貌是那样出尘脱俗,气派是那样的高贵从容。更要命的是他那勾魂夺魄的眼神,有意无意地从她们身上滑过,徒留无数颗芳心激撞不已。

活生生的郎艳独绝。

那一天的情况后来被史官一本正经地记在了那年的大事年表上,“庆泰一十七年夏,业入煜都,亲驭马车,风姿夺目,震慑全城。妇人夹道相迎,观者如堵,口唤‘云中君’。业自是名动天下。”

这一段记载有力地证明了裴业的第一大优点:皮相过人。且能够豁出去把这么一段文字写入严肃正经的史书,不能不让人感佩那位史官也是个颇有品位的妙人,搞不好当时还参与了围观。

然而如此具有高妙品味的史官,大家却普遍觉得写下这么一段话其实也是他太没见识的表现。无它,裴休元若单单只有长得好这一个优点,也就不配成为大晋十来年不可撼动的神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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