璎珞困惑地睁大眼睛。
“我前阵子派人去仔细查探了,那瑜珥竟是个精通易容之术的,上回温慕仪能那般顺利地回宫恐怕也是靠了她的帮助。如今温慕仪的轿辇在听雨阁附近莫名坏了,瑜珥这个本该跟着她的侍女不伺候生病的主子,反而跑到太主那里去,现在又偷偷从侧门离开,她们在打算些什么你还猜不出来?”
璎珞思忖一瞬,恍然道:“难道她们是打算在听雨阁内交换身份,由瑜珥假扮成皇后娘娘回到长秋宫,而皇后娘娘则扮成瑜珥的模样去赴月满阁之约?”
“对,也不对。”万黛笑道,“瑜珥自然是要扮成她的,她却不一定要扮成瑜珥。她可以扮成任何一个人,总之是把自己撇得越清约好。”
璎珞想了想,忽道:“可小姐如何知道她们会选在听雨阁交换身份?”
“这还不简单么?”万黛懒洋洋道,“中秋夜宴,若温慕仪要提前离席,便只有装病这一招可行,而皇后如果身子不适,抬轿的宫人们当然要选最近的路回宫。从庆安殿到长秋宫,最近的便是经过听雨阁那一条路。正好,听雨阁的对面便是月满阁,所以如果她想易容改扮、李代桃僵,必然会选在那里行动。不过,今晚她易了容也没有用,到时候我只要带着人将她堵在那里,自然……”
“自然什么都清楚了!”璎珞笑着接过话头。
听雨阁是建在灼蕖池旁的一座二层小楼,二人开了门进去,待门一关上,慕仪立刻没了那种虚弱欲死的样子,松开瑶环的手几步走到了窗边微微将窗户拉开一条缝隙,朝外窥觑。
月华之下,灼蕖池的赤莲竞相盛开,红得又美又妖冶,在清洌的池水之上与接天的碧色莲叶一起左右晃动。
隔着偌大的灼蕖池,听雨阁的正对面便是月满阁,此刻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小楼里没有灯光,也不知里面布下了怎样的陷阱。
万黛应该已经得了自己入听雨阁歇息的消息,瑜珥悄悄离开庆安殿恐怕也被她的人瞧见,自己最初的计划此刻应该已被她猜出来了。
瑶环走到她身旁,“小姐,您真的不担心裴公子么?”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真是矛盾,小姐若真不顾安危去救裴业,自己是绝对要阻止的,可此刻小姐当真不管了,她却又开始担忧裴郎的安危。
“休元君并没有在他们手里,先前我在暖阁里说的话都是讲给万黛的人听的。”慕仪道,语气笃定,“万黛不了解休元君,我却知道,以他的脾性与能耐,且不说万氏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制住他,就算他真的落到他们手里,也不会这般乖顺,还特意画那么一幅画出来……裴郎的画作,岂是胁迫之下可得的?”
“那,那幅画不是裴公子作的?”瑶环道。服侍小姐这么多年,见过的小姐的画像不下百张,可只有那一幅,是让她真正叹服的。
“是他画的,但,不是最近画的……”慕仪这么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今晚我若去了月满阁,无论假扮成谁都没有用。那边必然给我安排了一个奸夫。先有裴郎的画像作铺垫,紧接着我就被人抓住于宫中私会男子,还是在这诸多外臣的见证下,恐怕我这个皇后的清誉就彻底完了。如今我与陛下的关系不同往常,若真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不一定会保我。”慕仪的声音十分冷静,“休元君不需要我去救。倒是我自己四面楚歌,凡事还是当心些好。”
就让他们以为她决定扮成瑜珥前往月满阁赴约吧,然后再在父亲的顺水推舟下带着满座宾客前往捉奸。
这就是她的打算。
她让他们这样以为,然而实际上,她根本不打算前往月满阁,等到完好的轿辇抬来,坐上去的仍是她这个如假包换的皇后。
她十分期待那边一大群人去捉奸却扑空的消息传来。
瑶环忽然道:“瑜珥呢?她不是该比我们先到么?”
二楼传来声响,瑶环与慕仪对视一眼,“她也太谨慎了吧?都躲到二楼去了。”
“我们上去吧。”
主仆二人上了二楼,却见一女子背对她们而立,从背影看正是瑜珥。
“你躲在这里做什么?小姐吩咐你的事情可办好了?”瑶环问道。
瑜珥转过身,面色惨白。
“你怎么了?怎么脸色……”
她的声音猛地卡在喉咙里,只见瑜珥身后的,一个原本隐在黑暗里的身影慢慢走了出来。
面沉如水,身材高大,默默看着慕仪一言不发。
“温慕仪当然会希望我这么以为,”万黛忽地敛去笑容,冷冷道,“可如果我真的这么想,便再一次上了她的当了。”
她恨铁不成钢地凝睇着璎珞,“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璎珞不解地看着她,“小姐……小姐何意?”
“我在伺候她回宫的宫人里混入了眼线,你以为温慕仪会不知道?瑜珥如果当真想要偷偷离开,会被我们这么轻易地发觉?这不过是温慕仪给我下的套而已。她根本不打算去月满阁。”
说到这里她心头冷笑,果然,人与人还是要分亲疏远近的。温慕仪这厮为了秦绍之可以豁出性命不要,换了同样对她有恩的裴休元却只是一味自保。既然如此,素日又跟她装什么善男信女!
没的让人恶心!
“小姐您说皇后娘娘不会去月满阁?”璎珞惊道。
“不止她不会去,她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去。让自己的人跑到设好陷阱的地方去,根本就是自蹈死路,她又不是没脑子。她恐怕只是想耍弄我一次,让我兴致勃勃去捉奸,结果却落空了……毕竟她最近遇到这么多糟心事,不找个由头发泄一下实在憋屈。”
“那小姐你早就知道怎么还……”
“对啊,我早就猜到了,所以我给她安排的地方不是月满阁,恰恰就是听雨阁。”
看着面前一脸沉郁的男子,瑶环眼睛睁得大大的,不知该如何反应,还是慕仪先镇定地开口,“骠骑将军。”
江楚城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皇后娘娘?”
“将军怎么会在这里?若是本宫没记错的话,你此刻应当在庆安殿中与众同乐。”
这又是姬骞让人莫名其妙的地方了。明明云婕妤已死,江楚城在后宫再无任何亲眷,姬骞却执意将他也召了进来。
这件事造成的恶劣影响有两个:一是江楚城明面上的未婚妻繁阳长公主在大发了一通脾气后,高调宣布中秋夜宴不去了;二是他的隐藏版绯闻女友温惠妃当天便急召了两次太医,然后诚恳地向两宫表示自己身体十分不适,估计到了中秋也好不了,就不带着病气去给陛下和娘娘添晦气了。
因为他一个人,直接导致后宫两位主子避而不见,也算是创下纪录了。
好在江楚城今晚十分收敛,除了开始与众人一起朝帝后敬酒之外,竟一句话也没多说,只是坐在自己的席位上饮酒吃菜。若非此刻在这里撞见他,她都要忘记今夜他也在内廷之中了。
“那娘娘又为何会在这里?”江楚城道,“如果臣没记错的话,娘娘不是身体不适提前离开了吗?为何这会儿不在长秋宫休养,却带着侍女出现在这听雨阁?”
慕仪笑起来,“本宫与将军实在无谓在这里多费唇舌。如果本宫没有料错的话,今夜我们都着了别人的道儿了。恐怕紧跟着,‘捉奸’的人就跟着来了。”
瑶环一惊,“小姐,那我们还不快些离开!”
“走不掉了。”慕仪声音冷淡,“你没听到外面的声音么?该来的都已经来了。”
瑶环这才发觉,原本寂静的听雨阁外人声由远及近,隐隐还听到了扬鞭清道的声响。
慕仪听到了轿辇落地的声音,听到了陛下询问皇后的轿辇为何停在这里的声音,听到了一楼的门被人打开的声音。
“皇后娘娘,您可在里面?陛下请您下来呢!”来传话的小黄门殷勤道,“方才席上大司马与陛下提到了灼蕖池的芙蕖,说是今年的芙蕖花期格外长,难得到了中秋佳节居然还有好大一片盛开着。大司马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于是提议趁着这中秋佳节月色正好,大家一起来这听雨阁外赏荷吟诗,想来一定风雅极了。陛下听了有趣这便带着大伙儿一块过来了,谁承想娘娘您竟也在这里歇息,这不正好嘛!娘娘您……”
小黄门的声音卡在喉咙上。他眼珠子瞪得溜圆,只见皇后娘娘带着瑶环姑娘和瑜珥姑娘顺着楼梯缓步而下,仪态一如既往的端庄,而跟在她与瑶环身后的,是……
我的天呐!是骠骑将军!
这这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