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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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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如今这情形,怕是过程中已经出了什么岔子吧。

裴呈郑砚咄咄逼人,方才若没有母亲出言相帮,难保姬骞不会就这么被他们定下罪来。可这也恰恰是令人奇怪的地方,母亲会出言帮着姬骞一点儿都不奇怪,毕竟是自己的未来女婿和嫡亲侄儿,论亲疏论情理也不可能去偏帮那些外人。这点他们也该料到,却仍旧请了母亲来做这仲裁,到底想做些什么?

至于御书能不能够如期送到,慕仪倒是一点儿都不担心。按照传奇小说里惯用的套路,这种时候从来都是要先让读者提心吊胆一会儿,才会让能够救主角于危急的宝物在最后关头拉风登场。

她十分淡定。

果然,今次的剧情没有让她这个资深读者失望,就在月亮升到最高、裴呈已经从桌案后起身一脸蓄势待发的时候,一个褐色的身影从天而降,跪在姬骞脚下告罪,“属下来迟,请殿下恕罪。”

他身形有些微摇晃,脚下有血迹渗出,慕仪不知道他在之前遭遇了什么,但看这情形,怕是一场恶战。

姬骞唇畔含笑,“不迟。你能够及时赶到,便是你的功劳了。”

那人垂首不语,只是取下身上的包袱,双手奉上。姬骞接过包袱,示意那人退下,然后慢慢取出其中的卷轴,“这七日来本王动用了身边最精干的数名暗卫,四处搜寻打探,总算不负所望,在盛阳以东三百里之外的一处村庄寻到了那窃宝的贼人。本王本想将那贼子生擒回来问罪,奈何其人武艺实在高强,一番殊死缠斗,还是被他逃脱。不过还好,贼子虽然逃脱,本王却夺回了太祖御书,亦算不辱使命了。”

解开卷轴上的丝带,扬手一挥,卷轴在月色下打开,露出里面的内容。洁白的纸张上赫然写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朱红大字,字体是太祖最擅的八分,遒劲潇洒,隐带股睥睨天下的傲然。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慕仪低声念道。这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那晚太祖所题的竟是这八个字。

相传当年秦皇嬴政一统天下后,命丞相李斯篆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咸阳玉工孙寿将和氏璧磨平,雕琢为玺,即为传国玺。太祖在斩杀赵舜之后,以血书此八字,其心昭然。

原来在那么早的时候,那位天命皇者虎视天下的野心便是如此昭昭。

众人都起身上前,接过御书仔细打量。慕仪一点都不但心那八个字会被看出是假的,太祖擅书法,尤工八分,他的字体有许多人临帖学习,连她都能模仿得八成相似,她不信姬骞的手下会无能到在这上头被看出破绽,那么重点便只能是在端仪皇后的题字上了。

纸张右下角,是一行高逸清婉、流畅瘦洁的簪花小楷:“君子立于世,志存高远,悲悯众生,卓然不落凡俗。琼华血色,永以为记。”月色下,那行小字散发出幽幽的蓝光,如纸张上浮动的幻影一般。

长公主、裴呈、郑砚先后看过,彼此对视默然无语,还是长公主先笑出来,“种种特征全都符合,看来这确是是太祖真迹无误了。”

姬骞唇畔带笑,“多谢姑母为侄儿证明。不知两位大人可还有疑虑?”

二人凝滞片刻,终是慢慢道:“看这情形,应是真的……”

“主公!”一个声音突然打断了他,众人应声回头,只见一管事模样的人立在那里逡巡不前,表情焦急,却碍于裴呈的命令不敢上前。

许是情绪不佳,裴呈不耐地喝问:“我的吩咐你没听到吗?有什么事情回头再禀,这里是你现在可以来的地方吗?”

那管事忙跪地告罪,“主公恕罪!小人不敢忘记主公之命,然,然,确有大事……”

“何事不可明日再说!”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仪驾已至府门,还请主公速速准备迎驾!”

众人都是一惊,虽然早知道太子巡视河道到了附近,却没料到他会抛下手边的事情在这个时候到这里来,只有姬骞看着前方,唇边露出一抹冷笑。

一阵忙乱,待到众人赶至前院时太子已经入内,随行的除了执金吾沈翼和万黛,还有一大帮不知道是搞些什么的人。慕仪看着乌泱泱的人头心里一个咯噔,在这之前太祖御书遭窃一直是只在不到十人间流传的秘密,如今太子这个阵仗,是打算把事情挑明了?

素有温雅之名在外的太子姬謇不顾众人疑惑的神情,诚恳道:“孤在洛城听闻盛阳出了大事,心中着实挂念,不得不抛开公务亲自过来一趟,望能略施绵力,早日寻回遗失的御书。”

长公主笑道:“阿謇你可真是个爱操心的主儿,什么事都往自个儿肩上揽,巡视河道这般辛苦还不忘盛阳这边,真真令人钦佩呐!”姬謇笑称不敢,长公主却话锋一转,“不过今次你怕是来晚了。阿骞已经寻回了太祖御书,我们方才验过,确是真迹无疑。”

姬謇面露喜色,“是么?如此甚好!素日里父皇最爱称赞子霈的贤能大德,如今你立此大功,回京之后孤必定替你禀明父皇,求一份厚厚的封赏!”

姬骞笑道:“二哥过誉了。寻回太祖御书乃是臣弟身为姬氏子弟应尽的本分,实不敢言功。”

姬謇含笑摇头,“你就是谦逊惯了。”顿了顿,“子霈寻回的御书,可否借我一观?”

“这是自然。”

姬謇接过御书仔细打量,眼神扫过端仪皇后的题字时,唇畔的笑意慢慢敛去。他将御书凑得更近,仔细端详了半晌,终于抬起了头,表情却十分严肃,“这便是子霈你寻回的御书?”

姬骞应道:“是。”

姬謇神色冰寒,“今次子霈你恐怕是遭人蒙蔽了。这东西,根本不是太祖皇帝的御书!”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众人一时都不知如何开口,彼此打量着神色,反倒是被质疑的姬骞还算镇定,“噢?不知二哥是从哪里瞧出这御书是假的?”

“本来孤也是瞧不出的,姑母与两位大人俱是行家里手,此番却也被蒙蔽过去了便可看出这赝品仿制的精细。然而一月前,孤与父皇曾偶然谈起太祖皇帝旧事,这才得知当年太祖所题手书在挂入琼华楼五十年后,曾在一次变故中遭到损毁,上方的轴杆摔出了一小条裂缝。当时在位的太宗皇帝本想重换一根轴杆,然而考虑到其乃端仪皇后装裱,连轴杆都是娘娘亲手所制,加之那条裂缝并不明显,这才作罢。此事鲜有人知,孤若不是事先听父皇说起,也不知道当中竟有这样的玄机。”

见众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他无奈地叹口气,摇了摇手中的卷轴,“而子霈寻回之物,轴杆完好无损,并无任何损伤。”

话已至此,所有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太子既然敢搬出陛下,此事必然不会有假,而照他的说法,吴王殿下寻回的太祖御书,竟当真是个假货!

慕仪旁观事态的发展,心头微紧。

看来太子这次当真是有备而来,先让姬骞以假御书蒙骗住众人,再亲自出面于最后关头拆穿他的计策。到了那时,姬骞不仅要承担遗失御书的罪责,更要命的是还会背上伪造太祖御笔、以假充真的大罪,那可是欺君之罪!

她有些着急,目光不受控制地看向姬骞,却见他眉头紧锁,凝视着手中的卷轴似乎陷入沉思,心头又是一沉。

这次不会真在阴沟里翻船了吧?

“呵——”一声轻笑蓦地响起,在一片沉寂中显得格外清晰。众人诧异地看向出声的姬骞,不明白他怎么还笑得出来。

似乎知道众人的疑惑,姬骞笑着扬了扬卷轴,“二哥果真好眼力。诚如二哥所言,此物确不是太祖真迹。”

众人大哗,面面相觑之后裴呈率先发问:“吴王殿下早知道这是假的,而不是被人蒙蔽了?”

姬骞点头,“然。”

“既然殿下早知实情,为何还要拿这赝品来糊弄我等!”裴呈语气中添了义愤,劈面喝问道。

姬骞似笑非笑地瞅着他,“本王为何要拿这赝品出来,恐怕还得问裴大人自己呐!”

裴呈头皮一紧,“殿下何意?”

漫不经心地扫视手中卷轴,姬骞淡淡道:“裴大人难道就不好奇,这赝品本王是从哪里得来的吗?还有那太祖真迹,此刻又在何处?”

姬謇注视着他,“子霈知道太祖真迹何在?”

“自然!”姬骞郎朗而笑,“还请二哥再给臣弟一个机会,随臣弟去个地方。只要到了那里,今晚的一切,自然能得到合理的解释。”

“荒唐!”裴呈喝道,“先前我等便依从吴王殿下所言,等着你的属下带了御书过来,结果竟是假的!此刻殿下又要带我等去到何处?还想继续拖延下去么?寻找御书刻不容缓,岂容如此耽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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