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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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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说话。

“你这个样子,是在生我的气?”他略一思忖,“是了,我还欠你一个解释。那夜我将你的笔墨示于人前,你肯定很生气吧?跟我说说,后来私下骂了我几次?”

他大抵是想开个玩笑活跃下气氛,奈何慕仪一点也笑不出来,面无表情,倒叫他有些无趣。

轻叹口气,“纵然你当时生气,如今也该气消了吧?裴休元与我早有默契,那晚他必会出面担下那个名头,你的清誉不会有半分损伤,只是做给旁人看的而已。”他伸手抚摸她的脸,“我不会当真置你于险地,阿仪。”

是,这些她早就想明白了。那是他们演给太子看的一场戏,环环紧扣的大戏,而她是其中最关键的棋子。若他提前告诉她自己的计划,她必然会帮助他,可他却选择将她蒙在鼓中,只因他需要她最真实的反应,好让太子安心。

可她讨厌这种被蒙骗的感觉,这会让她想起那个给她留下不好回忆的上元节。

见她还是那个表情,他扯起唇角笑了一下,“你这样子,是不想见到我了?”

她终于开口,“你这些日子,都在忙些什么?”

“你猜不出来?”他似笑非笑,“以你的聪明,不该问这种问题。”

不,她不聪明。她一点都不聪明。

她觉得无力。

刚才那一瞬,她想知道的是,秦姒墨是怎么回事。她听说他曾派人大张旗鼓去洛城为她寻找失落的章匮遗曲,暗中却搜罗了大量太子党羽贪污腐败的证据。那么果真如母亲所说,他和她在一起不过是为了迷惑旁人,他并没有真的……

朝堂上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她却连去关心一下都做不到。这段时间充斥她脑海的,不过是这个男人,他和别的女人在做些什么。

可这些心思,她不能说给他听。

这么想着,她忽然就觉得自己实在可悲。这样的心情,与那些渴盼着夫君怜惜的妇人有什么差别?

强烈的自我厌恶涌上心头,她转身就要离开,姬骞却忽然动了怒气,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毫不费力地将她扯入怀中。

他从身后抱着她,不顾她奋力的挣扎,冷声道:“你现在跟又我装些什么!前些日子你闹出那样的事情,不就是想要我来找你,跟你服软示弱吗?如今我来了,你怎么不继续拿乔了?”

她被他的话说得心头一凉。

病中跟母亲说的那番话,她一直告诉自己,是因为病糊涂了才一时失言。可在心底深处,她不愿意承认的是,她说出那番话其实是故意的。她清楚母亲对她的疼爱,若她知晓自己因为这桩婚事这般痛苦,一定会设法取消。到那时,姬骞必然会有所行动。

说到底,她只是想以家族的势力来威胁他。

这实在太可笑了。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会用这样的手段去留住男人。更可笑的是,在她做出这样的事之后,整整六个月那个男人连一个影子都没有。仿佛这桩婚事对他而言无足轻重。仿佛从头到尾不过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她无法面对卑微到这个地步的自己。

“混账!你放开我!”她奋力挣扎,奈何男人和女人力量的差距太大,纵然使出浑身力气,也撼动不了分毫。

姬骞被闹得心烦,索性将她掉了个方向,逼迫她面朝着自己,右手扣住她的腰肢,低声喝问:“你到底在闹些什么?”

她不可置信。这个男人,明明是他利用她骗了她之后,再将她置之不理长达数月,这期间还和别的女子将风月逸闻闹得满城皆知,怎么此刻还能这般理直气壮地指责自己?

气到了极点,她反而笑了,“我不想跟你说话。放开我。”

“你不想跟我说话,那你想跟谁说话?秦绍之?”他眼睛危险地眯起,“那只每天都飞来看你的畜生身上藏了些什么,惹得温大小姐连体面都不要了!”

果然,他还是知道了,知道了她这几个月里和秦继的种种往来。

看着他眼中无法掩饰的恼恨,她忽然明白,原来自己最近的种种反常,原来她不顾规矩地和秦继暗中往来,无非是心存怨恨。

她想报复他。

“你管好自己就行了,我的事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他冷笑,“你是我的未婚妻子,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如今你背着我和别的男人私下往来,还说与我无关?”

她看着他,忽然道:“你纳的那名女子,是秦姒墨对吗?”

他蹙眉,“是。”

“你喜欢她?”她觉得她声音如同从嗓子眼挤出来的一般。

这一回他没有很快回答,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是。”

她以为她会控制不住哭出来,但事实上她只是哑了片刻,便继续道:“她不会一直做你的外室吧,你预备怎么安置她?”

姬骞思忖片刻,才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慕仪,“你……不会是担心姒墨过门后,会影响到你的地位吧?”

慕仪不出声,他似乎当她默认了,用一种淡漠到无以复加的口吻道:“姒墨与你不一样,她不在意虚名,也不喜欢踩在别人头上。无论我最后如何安置她,她都不会与你争的。”

他的话好像一柄锋利的刀刃,直直扎进她的心口,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不待她想出什么来回击,他便转身而去,只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

慕仪看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阿母,你猜错了。我们都猜错了。

原来他对她,并不只是利用那么简单。

很早以前慕仪曾看过一本书,上面讲人们的记忆有时候会下意识自我保护,一些太不愉快的事情它会自动避开,便是传说中的自欺欺人了。

慕仪觉得这个说法也有一定道理,至少很多年后她回忆起来,那一天之后的许多记忆都十分匆忙模糊。

她知道这是因为她下意识不想去面对。

温慕仪在十五岁那年的上巳节举行了盛大的及笄礼,风华倾动煜都,所有人都在说温氏金尊玉贵的大小姐终于长成,很快便将嫁入天家为妇。

而她的夫君,是从前的吴王殿下,如今的雍王殿下,未来的太子殿下。

那年八月初一,慕仪身披嫁衣,坐在花轿中由人抬入了雍王府。慕仪坐在轿内,听着外面人声鼎沸,忽然一阵恍惚。她想起六岁那年,她和姬骞一起去看紫堇公主出降,当时的一切都与今日如此相似。

一样的十里铺锦。

一样的满城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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