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近日辛苦了,臣妾心疼殿下的身子。”她柔柔道,神情看不出真假。
他眯起眼睛看她,忽的扯唇笑了下。慕仪被他的笑容晃了神,反应过来却发现他温热的唇已贴上她眉心的花钿。他声音低沉,说出来的话十分暧昧,“那孤要好好谢谢太子妃了。”
宫娥们识相地往殿外撤退。她们的脚步飞快,奈何还没出门就看到太子殿下一把抱起了太子妃,朝床榻走去。
彼此对视一眼,心下都对自家可强势大气、可温婉媚人的太子妃十分钦佩。
做女人就得像这样!
慕仪与姬骞躺在东宫寝殿宽大的床榻上,她靠在他的怀中,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一瞬间滋味复杂。
谁也不知道,方才她看着灯烛中他那张几分陌生的脸,忽然涌上心头的,除了这些日子经久不散的怨恨,还有连她自己也不愿承认的想念。
几个月不见,她很想念他。
一想到他正在做多么危险的事情,就算明白以他的性子必然是胜券在握,她也控制不住地担忧。
这个男人一次次地轻贱她的感情,可她还是控制不住地在意她。
她先把他放在了心上,就注定了在这段关系里,她是卑微的那方。
她甚至在心里想,算了,不要再和他继续怄气了。他是什么样的人自己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当初可以接受,如今为什么不能继续接受呢?
也许他们还可以回到两年前,回到她去盛阳之前。他们还是人人称羡的青梅竹马。假装那些事都不存在,只抓住表象的快乐,这样彼此都能过得自在一点。
“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她抬眸,心里想着无论他说什么,自己只需要凑过去亲他就可以了。新婚之夜她硬着心肠拒绝了他,于是惹得他生了气。他以为她对秦继有情,她也由着他误会,反正是他先辜负的她。可是如今她不想这样了。她想要一个台阶下,想来想去好像只有这个方式最合适,虽然没有经验,但男女之间的事情该是什么样子她却是知道的。只要她这么做了,他就该明白她的意思。她不想继续生他的气了,他们还可以假装没事地好好生活下去。
“姒墨有孕了,我想选一个好日子正式纳她过门。”他的声音又淡又平静,她却觉得如一道响雷在耳边炸响,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他等了片刻,见她没反应,耐心地问道:“你怎么说?”
她沉默许久,终是轻轻应道:“噢。好啊,我没意见。”
秦姒墨终究没能在一个好日子过门,先她一步的是原本的太子妃候选人,万黛万大小姐。
十一月初一,太子姬骞纳万氏嫡长女为良娣,地位仅次于太子妃温氏。
慕仪曾和瑶环深入探讨过,为什么万黛会自降身份来为人妾侍,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位必然是来寻仇的。
须知对她们这种出身的女子,就算是入宫为妃都是委屈了,只因妾侍终究是妾侍,比不上当良家主母面上光彩。
万黛既然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必然是存了大图谋。更何况听说废太子被囚之后她便一直闭门不出,而废太子死讯传出的第二天她就大病了一场,直到如今才算好利索。情郎尸骨未寒,她就跑来服侍杀情郎的凶手,若说不是居心不良,慕仪立刻把她一屋子的藏书都烧了。
可惜她虽然明白这些,却半分奈何不得,三个月后的一个清晨,万黛恭敬地立在她面前,双手捧着茶盏举过头顶,慢慢地跪了下去。
慕仪知道,这天下没有人能比她更明白,那一跪对万黛的屈辱感有多大。她们两个人斗了十来年,这是第一次,万黛完完全全在慕仪面前低了头,恭敬地下跪行礼。
慕仪觉得,就为了那一跪,万黛也得想方设法弄死她。
万黛的报复来得又快又精准。
一个月后的某日,万良娣邀太子妃一起去大慈恩寺进香,却一反常态地没有全副仪驾、大张旗鼓地去,而是低调地隐了身份。慕仪知道她有什么东西要给她看,然而临阵退缩不是她的风格,怀着一腔孤勇就奔赴战场了。
也不知万黛使了多少手段,居然避开了守卫,带着她走进了大慈恩寺的一处禅房小院。
时候已是腊月,大慈恩寺的梅花开得正好,枝头灼灼、鲜红如血。秦姒墨一身雪白的狐皮大氅,立在梅树前,姬骞半拥着她,两个人沉默地立在那里,静静看着梅花,许久都没有出声。
从慕仪的角度看去,只觉得这两个身影一个纤细窈窕,一个高大挺拔,依偎在一起的时候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好一对璧人。
“这梅花开得真漂亮,整个煜都没有哪里的梅花比得上这儿。”是秦姒墨一贯清淡的嗓音,然而不知是不是慕仪的错觉,语气比起两人初见时多了几分柔情。
姬骞温柔道:“其实东宫的梅花开得也很好,你若喜欢,便早日搬进来,我命人将梅树都移植到你殿外。”
秦姒墨似乎笑了,“搬进东宫去?我不要。我跟你如今这样很好,我见不到你别的女人,她们也见不到我,大家都不会不高兴。何苦凑到一起,惹得彼此都不痛快呢?”
姬骞没再说话,只是慢慢拥紧了她。秦姒墨也不挣扎,柔顺地靠在他胸口,唇畔含笑。
她微微偏了偏头,慕仪这才看清,秦姒墨当真与青凌江畔见到的样子不同了。当时的她眉眼疏淡,对所有人都是无所谓的淡然,如今却眼角眉梢都充满了温柔的笑意。
那是被所爱之人珍重爱惜的女子才会露出的表情。
她的视线顺着下滑,看到秦姒墨半隐在大氅下的,微微隆起的小腹。
那是她的夫君和别的女人的孩子。
万黛适时在她身后轻声道:“太子妃殿下,看来我们很快就会添一个好姐妹了。也不知这位妹妹会给太子殿下诞下一个儿子还是女儿?不过臣妾想,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殿下都会十分喜爱的。”
胸口憋着一股气,她慢慢转过头,看着万黛道:“这是自然。殿下本就看重这女子,若她诞下子嗣,必然会更加视若珍宝。到时候迎进东宫,想来也会赐个不错的位分,兴许便是和妹妹你一样的良娣呢。”
万黛脸色一白,慕仪拂袖而去,不想再多看那些人一眼。
开了春宫中就传出消息,陛下的身子越来越差,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姬骞在这个关头生动地给全天下展示了一番什么叫做模范孝子,不分昼夜地住在宫中侍疾,亲自伺候汤药,尽心尽力,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慕仪很少能见到他,即使见也总是匆匆一面,她每日和东宫别的姬妾谈书论画,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去了。当然,有时候也会轮到她入宫去展示一下孝心,这种任务她从来都能完美地完成。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朝最后那个目标走去,姬骞多年追逐的位置近在眼前,慕仪心中却隐隐有着不安。
似乎暗地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有什么阴谋在悄然酝酿。
顺泰二十六年五月,太子妃温氏亲自出城去白云寺诵经礼佛,为久病的陛下祈福。
慕仪没料到她会在这里遇袭。
保护她的侍卫先后横死脚下,满地都是殷红得触目的血,而那些目光森冷、手执长剑的男子一步一步朝她逼近。
她掌心全是冷汗,一瞬间觉得自己今夜也许真的会交代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