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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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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慕仪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中,她再一次走完了那三年。她一生中最难熬的三年。她脱胎换骨的三年。

那个梦里流淌着无尽血色与无限悲辛,感受太过真实,以至于当她睁开眼睛时,一时还有些弄不明白眼前的状况。

守在旁边的宫娥原本已经困得迷迷糊糊了,听到床上的动静莫名其妙地看过来,却见昏睡了大半月的皇后娘娘睁着眼睛,茫然地看着她。

她呆了片刻,惊叫起来,“娘娘,您醒了?”

这简直是废话。

几乎是立刻,整个长秋宫都被惊醒。无数盏宫灯亮起来,守在外面的宫人相继而入,恭敬地侍立在侧。

待到这些人都站好了,一个几分急促的脚步由远及近,慕仪眨了下眼睛,看到宫人全跪了下去,一身玄服的姬骞来到她榻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看着他,脑中闪过那一夜,自己抱着姒墨的尸身呆坐床边,而他身披玄色斗篷,推门而入,风中浮动着挥之不去的血腥之气。

如在昨日。

“你醒了?”姬骞牵动唇角,微微笑了笑,“太医说,你约莫这两日便会醒过来,果然。”

她没有说话。

姬骞在旁边坐下,握住了她的手,“你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她终于开口,一说话却发觉嗓子沙哑得不得了,“你可把姒墨的尸骨收殓了?”

姬骞愣了一下,“什么?”

“没有么?”她蹙眉道,“我睡了多久了?一定是我那天太累了才会晕倒。你让我起来,我想去看看她。”

姬骞迟疑地看着她,慕仪见他不动,不耐烦地撑着床榻就要坐起来,却牵动胸口的伤口,痛得闷哼出声。

宫娥忙上前扶住她,“皇后娘娘,您……”

“皇后娘娘?”她困惑道,再看看四周,“这里是……椒房殿……”

她看着面前的姬骞,他一身玄服,领口和袖口却绣着五爪金龙。不是太子的蟠龙,而是帝王方可用的金龙。

脑中突然浮现很多画面。她想起那夜听雨阁外,灼蕖池的赤莲开得妖冶又灿烂;她想起她孤立无援地立在人群中间,承受他给予的无情的羞辱;她想起那道寒光闪过眼前,而她毫不犹豫地扑到了他的身前……

被利剑刺入的伤口似乎又开始痛了,她呻吟一声,厥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时候正是黄昏。

一睁开眼就对上一截玄色的袍摆。姬骞坐在榻边看着折子,听见动静回过头,看了她一会儿,微微一笑,“我命人煮好了粥,你既醒了就吃一点吧。”

宫娥将两个软垫放在她身后,让她躺到上面。姬骞接过一个碧色琉璃碗,舀了一勺粥,送到她的唇边。

她看着他,慢慢张开了嘴。

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配合,他眉毛微扬,有些惊讶,一勺一勺喂她吃完了大半碗粥。

吃完之后,他拿丝绢替她擦拭唇边,道:“你躺了太久,一直没有进食,现在不能突然吃太多,不然对身子不好。”

她不做声,合上眼睛不看他。

他似乎察觉不到她的冷淡,自顾自道:“今天的粥是你最喜欢的杏仁薏米粥,我特意命人把薏米熬得融融的,你吃着应该会舒服许多。”

她还是不理睬他。

过了片刻,宫娥端来一碗雪青色的小碗,他接过,“来,把药喝了。”说着舀了一小勺,像方才那样喂到她唇边。

她睁开眼,却没有张嘴,而是慢慢抬起手,伸到他端着的药碗旁边。用力一掀,满满一碗药汁全部倒在了他的身上。

“陛下……”宫娥轻呼,“您的手!”

那药虽然凉过,却还是有些烫,此刻一部分顺着倒在了他的手上,小块皮肤都被烫得微红。宫娥想上来为他收拾,他却摆了摆手,“去看看娘娘,她被溅到了。”

慕仪确实被溅到了,不过只是手背上洒了几滴药汁,一点问题都没有。宫娥用湿帕子敷在她手上,另外几人忙上前为姬骞净手,换下弄脏的衣服。待她们弄好,新的药也送上来了,姬骞再次接了过来,坐到她身边,慕仪看着他,不负所望地再次掀翻了药碗。

于是大家再收拾一通,第三碗药送上来时,姬骞忽然笑了,“方才我喂你喝粥,你那么听话,是因为当时没力气吧?”将手中的碗递过去,“来,再掀一次。总要让你痛快了才好。”

慕仪冷冷地看他,姬骞在这种眼神下忽然觉得有些无趣,将药碗递给一旁的宫娥,“你不想让我喂你,那换别人来好吗?”

那宫娥陡然接过一个这么大的任务,头皮发麻,生怕皇后娘娘再接再厉把这药也往自己身上泼一次。还好,慕仪这回没再挣扎,由着宫娥喂她一口一口喝完了药。

仿佛知道她此刻不愿见他,姬骞待她喝完了,便站了起来,“你好生休息,我去前殿看折子。有什么吩咐就跟宫人说,她们不好拿主意就来问我,你若不想跟我说话,让她们来传话也是可以的。”

他离开了,慕仪躺回床上,宫娥为她盖好被子,她看着她忽然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奴婢染墨。”

慕仪蹙眉,“染墨?”别过眼,“本宫不喜欢这个名字。”

染墨微惊,忙跪下来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我看你鬓间插着碧玉海棠发簪,就改名碧棠吧。”她淡淡道。

染墨呆了一瞬,立刻反应过来,磕头谢恩,“碧棠谢娘娘赐名。”

慕仪示意她起来,然后问道:“你原来是在哪里当差的?”

“回娘娘,奴婢原是大正宫的宫女。”

竟是大正宫的,慕仪微惊。

大正宫是姬骞在后宫的寝居之处,这婢子看来是他的看重的人。

“为何长秋宫有这么多本宫没见过的宫人?瑶环和瑜珥去哪里了?”

碧棠顿了顿,“奴婢不知。”

慕仪知道她大抵是领了命令不能说,心头一烦,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让她出去了。

翻一个身,她的视线落到内侧的床帏,变得幽深而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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