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病了,就安静一点,好好休养。又砸东西又骂人的,情绪起伏这么大,身子自然会难受。”他道,“平时半分不会爱惜自己就罢了,这会儿还要逞硬气?”
慕仪本就难受,听到这冷言冷语立时便恼了,“我逞不逞硬气关你什么事?你不喜欢看就不要看,巴巴地过来作甚?莫非是下午被骂得还不够!”
这一番话用的力气略大,说完她就觉得腹中又一波绞痛袭来,忍不住呻吟出声。姬骞本来正恼着,看到她这个样子怒气略消,又为她担忧起来。
“你……怎么了?真那么痛?”
“你自己来试试就知道痛不痛了!”她喘息道,“那该死的太医还不给我开药,等我身子好了就把他拖出去打!”
被皇后扬言要“拖出去打”的李太医忙磕了个头,解释道:“皇后娘娘如今身体虚弱,臣不敢随便用药,已经给娘娘开了一帖较温和的药服下了,只是起作用还要一点时间。”
姬骞听了略一沉吟,“太医都这么说了,你且忍一下吧,从前也不是没忍过。”
他说的是她十五岁那年,因为天癸刚来,每回都会痛两天,当时她还曾幽怨地表示下辈子一定不要再当女人,每月一次太折磨人。
“你站着说话不腰疼!这次和以前能一样么?我都怀疑我气血逆转了!”她怒不可遏,“不是说太医署的都是杏林国手吗?连个妇人病都治不了,简直庸医!”
李太医深感自己丢了整个太医署的脸,战战兢兢磕了个头,然后就被姬骞打发出去了。
他端过一只青花瓷碗,“喝点红糖水吧,不是说喝这个会好一些吗?”
慕仪简直都想不雅地翻个白眼了,那东西也就是不严重的时候喝一喝意思一下,真正痛得厉害时是半点作用都起不到啊!
姬骞看她一脸嫌弃,无奈地放下碗,“你这也不要,那也不要,究竟想要怎样?”
“我要镇痛药。”
“不行。”姬骞想也不想,“我不能让你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我自己的身子,我爱怎么折腾是我自己的事,关你什么事!”
这话虽然说得不客气,但仔细一听却有几分赌气的意味,比起她最近冷冰冰的态度要让人舒服得多。姬骞眼中不自觉染上了笑意,放柔了声音,“那我帮你用汤婆捂一下肚子?”说着便拿过宫娥备好的汤婆放到她小腹上。
感觉到肚子上的暖意,慕仪觉得舒服了些,下一刻就察觉姬骞靠得太近,挪着身子往床里面移去。姬骞看她一蠕一蠕像只毛毛虫一样,说不出的可爱,再看她一脸迷糊又气鼓鼓的样子,忽然想她这会儿已经痛得有几分神智不清了吧?
不然不会用这样的态度对他。
他看了她许久,见她一动也不动,忍不住低声道:“嗳,你睡着了?”
她不理他。姬骞又凑近了几分,这才发觉她双眼紧闭、呼吸绵长,居然真的睡着了!
不是说痛得要死么!
无语地看她一会儿,他忽然轻手轻脚地把她搂进怀中,让她的脸颊贴在自己胸口。
感受着她的体温,还有发间的幽香,他轻轻叹了口气。
手掌覆上她的胸口,下面是有力的心跳。
这样抱着她,抱着还活着的她,对他来说,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
在某一瞬间,他曾经以为会永远的失去她了。
还好,老天给了他第二次机会。
这一次,他不会再搞砸了。
两日后,姬骞履行诺言,放了瑶环瑜珥回长秋宫。慕仪倚在榻上,听她们跟自己讲述在她昏迷期间发生的事情。
“小姐中剑晕倒之后,现场乱成一团。行刺的歹人当场就被擒住了,可陛下当时已经方寸大乱,只顾搂着小姐的身子,根本不去管周遭的事情,最后还是左相大人做主把那歹人给关了起来,容后审问。”瑶环道,想到后来的事情忍不住心有余悸,“小姐这次实在太过凶险,那剑刃虽然刺入不深,可剑身上却是淬了毒的,而且那毒还奇怪得很,太医署的几位太医没一个解得了。陛下在听太医说了这个之后脸色白得跟张纸一样,奴婢离得近,瞧得真真的,他抱着小姐的手都在不停发抖……”
慕仪岔开话题,“那后来我是怎么救活的?”
“是李太医翻阅古籍查到了解药方子,陛下因为这个还重赏了他。”
这么巧?慕仪略一思索,立刻明白过来。解药应该是秦继拿出来的,她因他性命垂危,他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况且就算此事不是因他而起,他也绝不会任由自己死掉。
“这段日子我们都被关在永巷,不许和任何人见面。但也仅此而已,衣食无缺,更没人来折磨我们,似乎把我们关起来只是单纯不想让我们露面而已。我与瑜珥一开始怎么也不愿离开小姐身边,陛下倒也没逼我们,直到十日前太医宣布小姐会在两日内清醒,我们才被带走了。”
姬骞为什么要把她和她的宫人分开?慕仪沉吟。他想做些什么?
“如今外面是什么情况?”她问。
“五日前,繁阳长公主当众向陛下请罪,承认中秋当夜是她暗中邀骠骑将军于听雨阁一会,只因不满将军拒婚而使自己颜面无存,想要训斥他一顿出口气,却没料到会牵连皇嫂,更惹出后面一连串祸事。这些日子她寝食难安,终于忍不住说出真相,请皇兄责罚。”
“然后呢?”
“陛下好生恼怒,斥责了她一番,罚她去西山道观修道五年,为娘娘凤体祈福,以作补偿。”
竟罚得这么重?姬凌波如今也是不豆蔻年华的少女了,修道五年之后便是板上钉钉的老姑娘,那个岁数再加上不被帝后所喜,绝无可能再难觅得好夫家。更何况,修道不是自愿去,而是被陛下罚去的,由头还是因为私会男子、带累中宫,连个清静向道的名声都博不到。
姬骞是打算彻底毁了他这个妹妹啊!
瑶环继续说:“骠骑将军也承认了与长主相会之事,说当时之所以不愿说出长主是因为心中有愧,不愿再污了她的名声。陛下听了后当时就把一份折子砸到他的身上,说他‘轻重不分’,不愿污了长主的名声,倒愿把脏水泼到皇后身上了?骠骑将军诚惶诚恐,最后被陛下罚了两年俸禄,并让他回去好好思过。
“至于那夜的刺客,经过审问发现是先帝废太子的旧部,此番潜入宫中,乃是为了替主公报仇。如今那人已被处死。”
慕仪手猛地攥紧,然后告诫自己,放松放松,那只是做给外人看的而已,死的那人绝不会是绍之君。
“陛下如今好生后悔,自责当夜不该疑心皇后娘娘,险些铸成大错。奴婢虽才从永巷放出来,却也听说了,陛下曾当着诸臣的面道皇后对他情深一片,可恨自己往日被蒙蔽了双眼,竟半分不知,若非今次的行刺一事,不知还要辜负娘娘的真心多久……”瑶环说到这里忽然看到慕仪的神情,语声不由一滞。
一直沉默的瑜珥慢慢道:“小姐如何看待此事?”
她笑了笑,“如何看待?无非是他良心发现,帮我把罪责嫌疑都洗脱了,还给了我这个忠心为君的好名声。”
瑶环迟疑,“可奴婢听说,这段日子陛下对小姐确实是千依百顺……”
“那是他愧疚。”慕仪冷冷道,“无论如何我都是为了救他才中的剑,他过意不去而已。”
瑶环还要再说,却被慕仪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二人对视一眼,安静侍立一侧,不再说话。
当夜姬骞没有如慕仪所料的过来,她心中记挂着秦继,遣了宫娥去打听,最后得到西北赫茌国犯边,陛下召集群臣在骊霄殿议事的消息。
她当时就知道姬骞最近恐怕都不会有空来看她,要问绍之君的事情还得过些日子。
果然,一连数日,姬骞未曾踏足后宫半步,每晚都是直接宿在骊霄殿内。九月二十七那日,他于早朝时任命大司马大将军万离桢为主帅,骠骑将军江楚城辅佐,二人一同带兵出征,为大晋击退赫茌国的军队。
天子带着文武百官一同在城门处送大军出征,乌压压看不到尽头的兵卒跪在他面前,山呼万岁,而他面带笑意,朗声道:“待到众将士凯旋之日,朕必在此迎接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