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第五节

茴笙Ctrl+D 收藏本站

这些事情慕仪都是听宫人说给她的。虽然姬骞不再限制她离开长秋宫,但是若她决定出去逛逛,必然会派有一大群人跟着,光是想想就觉得没趣。更况且她现在也确实没兴趣在外面跑来跑去。

这段日子,姬骞虽然一直忙着,但时不时总会给她送来一些东西。有时是哪里得来的奇珍,有时是煜都哪家酒楼新出的佳肴,而跟这些东西一起送过来的,总会有一张他亲笔所写的洒金笺。

“这个镯子我觉得配你那条水蓝色的襦裙最好看,发髻梳流云髻,簪那枚赤金嵌红宝的插梳。”

“这道菜要配着果酒一起食用才能品出其中的妙处,你记得试一试。”

“上贡的人说用这个白玉杯饮浆会格外凉爽,我试了一下确实如此,可惜如今已是秋日,你喝几杯取个新鲜即可,万不要多喝。”

慕仪一开始还看一看,后来直接扔到一旁,连同他送来的东西一起,睬也不睬一下。姬骞似乎不知道一般,每天照写照送,真不知道前线战事是不是当真如奏报所说的那般紧张。

姬骞送大军出征这一日,慕仪过得十分悠闲。用过午膳,便有宫人呈上一个黑玉盒子,椒房殿的人立刻心知肚明:陛下又来献宝贝讨娘娘欢心了。

陛下呀陛下,你早有这个心该多好?眼看如今娘娘睬都不睬你了,才知道努力,人家不领情啊!

慕仪照例视若无睹地起身离开,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回头看看手捧玉匣恭敬跪着的宫人,忽然改了主意。

她走近,却见这盒子以纯粹通透的黑玉制成,上面雕刻着并蒂海棠的图案,十分精致。打开盖子,一阵白色烟雾袅绕而出,待烟雾散去,她才发觉里面放着寒冰,中间是一株开得正好的七瓣莲花。

她取出洒金笺,上面是姬骞隽秀的字迹,“极北苦寒之地所生雪莲花,采之供卿赏玩。”

她不知道为了将这株雪莲以盛开之态运进煜都耗费了多少财帛人力,却也明白绝非一件易事。为了这株花,不知害得多少士卒不眠不休,又累死了多少匹马。从前看史书上,唐明皇为博杨贵妃一笑而倾国力为她千里运送荔枝,她还笑话明皇被女人搞得昏头了,谁承想有朝一日她也能当一回传说中媚惑君王的祸水?

她抿唇,转身走到案前,提笔在那张笺纸上写了一句话,然后交给前来送东西的宫人,“替我转交陛下。”

那宫人见她不仅看了,居然还写了回话,大喜过望,激动道:“诺!诺!臣必定亲手转交给陛下!”

于是当晚晚上,慕仪正在睡觉的时候,姬骞过来了。制止了想要叫醒她的宫娥,他在床沿坐下,凝视着她的睡颜沉默不语。

她睡得有些不安宁,眉心微蹙、嘴唇紧抿,似乎梦中也在经历让她害怕的事情。他的指尖犹豫着落到她额头上方,想要抚平她的眉心,可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慢慢收了回来。

“绍之君,快离开那里……”慕仪忽然惊叫出声,“快走!”

她猛地坐起来,气喘吁吁。额头上全是冷汗,她抚了一把,平复下狂跳不止的心脏。

一回头,却见姬骞坐在自己半臂之外,英俊的面孔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平静地看着她。

她有一瞬间的瑟缩,然而下一刻就进入备战状态,微挺胸膛,毫不示弱地看着他。

姬骞伸手摸摸她的额头,“这么多汗,做噩梦了?”

她硬梆梆道:“是又如何?”

“我能如何?”姬骞抚摸着她细长的眉毛,“自然是给你配几副药压压惊了。”

慕仪避开他的手,“你答允我的事情怎么说?”

“你的宫人我不是都还给你了么?”姬骞漫不经心。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姬骞忽然笑了,“你既然担心他,今日又为何给我写那样的话送过来?你真觉得无论你如何激怒我,我都不会拿他出气吗?”

“我说的是事实。”慕仪面无表情。

姬骞心头一阵郁怒。

早上离宫前,他吩咐人将雪莲送去椒房殿,本以为会像从前那样被直接无视,可谁知下午回来却收到了她的回话。他很难描述那一刻自己复杂的心情,甚至异想天开地觉得,也许她已经被自己打动,至少愿意跟他好好说点什么了。

可是当他打开那张洒金笺,却看到在自己的字迹下面,她用清丽瘦洁的楷书写着:道不同,不相为盟。

一句话,七个字。他的心猛地闷痛。

“道不同,不相为盟?”他轻声道,“你真是这么想的?”

“不是我这么想,而是事实如此。你我都心知肚明。”慕仪道,“你这些日子对我这样,是打算做什么呢?如果是为了那一剑,你要补偿我,那么大可不必如此。你只要放绍之君一条生路,便算回报我了。”

他不会任由温氏继续坐大,她不会任由他对她的亲人下手,他们终有一日,会彻底反目。既然如此,如今这些温柔旖旎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日后想来徒增伤悲而已。

他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从姒墨死的那晚她就明白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慢慢道:“我已放他离去。”

什么?她睁大了眼。

“他如今已经离开煜都。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是你该知道,我是不屑在这些事上出尔反尔的。”

的确,姬骞自有他的傲气。他不会在这种事上骗她。

“我已放了他,你不要再为他担心,也不要再说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的话,好吗?”

慕仪诧异地看着姬骞。她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却还这般温柔小意,他是真的不明白,还是……不想去明白?

她沉默地躺下,背过身不去看他。

姬骞看着她,这些日子以来,他几乎做尽了这二十几年从未做过的事。把一个人这样小心翼翼地供起来,放在从前简直无法想象。他纵容着她,顺着她,以为终有一日她会被打动,不再和他置气。可是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他做的那些都毫无意义。她对他恨得那么深,他再怎么作小服低都没有用,她不会领情的。

慕仪以为他站着无趣就该离去了,谁知他不仅没走,反而在旁边掀开了被子,竟似要躺上来一样。她立刻压住被子,“你干什么?”

宫娥被唤进来,跪在姬骞脚边为他脱靴,而他半侧过头道:“你说呢?自然是上来睡觉了。”

“你不许睡这里。出去!”

“这恐怕不行。”姬骞从容道,“我现在很累,不想走来走去了。”

说着他已经脱了外袍,躺了上来。慕仪压住了被子,他也不急,就那么躺在那里看着她,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

慕仪沉默片刻,掀开被子就要跨过他,“你不走,我走好了……”

姬骞却一把握住她的脚踝,半抬起身子揽住她的腰就把她拉到自己怀中。他动作虽然有些粗鲁,力气却控制得很好,慕仪一倒下来他便接住了她,没扯到她的伤口半分。

慕仪靠在他怀中,脑中不自觉回忆起他方才握住她脚踝的动作。那个动作那样熟悉,那一夜他也是这样,一用力就将她扯了过去,然后带给她一段再不愿想起的记忆。

他还想再来一次吗?

一瞬间一股控制不住的怒火涌上心头,她拼命推开他,厉声道:“放手!你放开我!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要逼死我才满意吗!”

姬骞没料到她会这么激动,略一惊讶便明白过来,用力捏住她的手,“阿仪,阿仪……别怕。你误会了……我,我不会……”

  • 背景:                 
  • 字号:   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