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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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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她心中,他便怎么也比不过他了。

郑清源震惊。当年的那段时间,姬骞有多难他最清楚,他本以为在那时他便已经狠下心放弃了慕仪,可暗地里他居然……

“这些事,你应该说给她听。”他轻声道,“如果你还想挽回的话。”

“没用的,我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那么低声下气的话他都说了,她却还是不肯原谅他。

忽地一笑,姬骞道:“子溯你跟我来,有东西给你看。”说着提步入了东殿。

郑清源紧随其后,一进入东殿内室便看到墙壁上挂着一幅画像,烟波浩渺的江上,素衣女子仪态高华,恍如仙人。

“这是,裴休元所作的《湘夫人》?”中秋那夜的事他也听说了,“不是在万同孟那里么?”

“他倒是想。”姬骞嗤笑,“朕还能由着他将我妻子的画像收藏于室、日日赏鉴不成?”

于是你便抢过来了?

“你觉得这幅画怎么样?”

郑清源斟酌了下,“休元君的画艺卓绝于世,这幅画并非十足形似,可人物的神韵却是得了十成十,必然会成为流传百世的名画。”

“流传百世的名画么?”姬骞道,“朕却不想把它留给世人。他日驾崩,朕会将它带入陵墓。”

这做法很符合他的性子,郑清源理智地保持沉默。

“你看看,她是不是很美,很漂亮?”姬骞已经醉得迷迷糊糊了,伸手抚摸画像上的佳人,低语。

郑清源看着画像,“阿仪妹妹的姿容一贯是姊妹里拔尖的。”

姬骞轻笑。是啊,她那么美丽,那么高傲。说要放手就真的放手,比他还干脆利落。就算心中不舍,却还是编出那样一番话来气他。放下了?呵,真是他听过的最狠心的谎话。

郑清源见他醉得有些不成样子,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唤人进来,不然他一会儿要是突然吐露什么大秘密,自己就得倒霉了。

“捐余袂兮江中,遗余褋兮澧浦。搴汀洲兮杜若,将以遗兮远者。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姬骞忽然低声念道,语气说不出的悲凉。他念的正是画像上所题的诗句,裴休元胆大包天写上去轻薄皇后娘娘的。

郑清源听得心头一凝。

《湘夫人》么?湘君对湘夫人久候不至、思之如狂,可你的妻子就在你的后宫中,你却不敢去见她一面。

他想起那个坐在梅林中读书的女子。曾几何时,自己曾也立在远处徘徊观望,就是不敢靠近一步。

原来我们都一样可悲。

今年的煜都冬天来得十分迟,十一月初才下了第一场雪。慕仪在宫娥的逼迫下穿上一件狐皮大氅,坐在廊下煮茶。姬瑀坐在她对面,眼巴巴地看着阿母手中的茶具,一脸的期待。

前段时间慕仪一直病着,姬瑀便时常来她病榻前陪她说话解闷。慕仪看得出他很担心自己,但他总是懂事地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让她难过。

对于这个孩子,慕仪一开始感情是很复杂的。

她虽然在姒墨床前承诺过会将他视若己出,可他到底不是她的孩子。她幼承庭训,知道身为正妻和嫡母的责任,也早早做好了自己会有庶子的心理准备,但这个孩子的身份实在太特殊了。

他是她亲自接生的,烙印了她一生中最想忘记的一段记忆。

她还记得那天她在姬骞的别院晕倒,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阿瑀的床前看他是否安好。父亲因为她救下这个孩子而大为光火,她在被他一通好骂之后,还是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他,同意留下他。

她救下了他,可一开始的时候她甚至不想看到他。她把自己最信任、做事做妥帖的瑜珥派去照顾她,还拨了宫中资历最深的乳母过去,而她本人只是每天晚上询问一下他的状况。

这种状况直到姬瑀三个月时那场风寒才有所改变。那场病十分凶险,慕仪不眠不休守在他床前熬了两天,他的高烧才终于退了下去。宫娥们看她眼睛都红了,劝她下去休息,她却握住了他又小又软的手,凝视着他的睡颜沉默不语。

他在睡梦中翻了个身,用两条肥白的胳膊抱住她的手,小脑袋还在上面蹭了一下,发出小猫似的声音。她睁大眼睛,像是看待一个无法理解的东西般,动都不敢动一下。

除了他出生那晚,这还是她第二次接触他。

看着玉雪可爱的小婴儿,她心里忽然一阵柔软。这一生她估计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那么这个婴儿就是她唯一能拥有的了。

余傅母以前曾经说过,女人身上有一种十分可怕的叫做母性的东西,一旦被激发后果不堪设想。她想,她的母性就在那一晚,被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姬瑀给激发了吧。

至于后来,她开始有了更多的打算,但那些都是后话了。

慕仪终于将茶煮好,朝姬瑀推过去小小的一杯,他顾不得烫,端起来就抿了一口,然后奉承道:“阿母煮茶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贫嘴!”慕仪笑道,“去,看看你瑶环姑姑的雪水收集得怎么样了?怎么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

姬瑀听话地站起来,刚跑到院子里就停了下来,喊道:“阿母……”

慕仪循声望去,却见积雪覆盖的庭园中,余紫觞身披堇色斗篷,含笑看着她。

余紫觞外出游历了五年,如今终于回来,慕仪和瑶环瑜珥都十分高兴。彼此叙过旧之后,屏退左右,余紫觞漫不经心地对慕仪道:“把衣服脱了。”

慕仪差点一口茶喷出来,“傅母,你、你这五年是去哪里了?怎么作风变得如此剽悍?”

余紫觞眄她一眼,慕仪见状知道躲不过去了,只得慢吞吞地解了衣裳。

余紫觞凝视着她胸前的疤痕,因为剑上有毒的关系,这疤痕最终还是没能去掉,留在皎洁的肌肤上,看起来十分碍眼。

“我离开一趟,你就把自己搞得这般狼狈,真是丢人。”她淡淡道,“还跑去给他挡剑,逞英雄很有趣?”

“没趣,我当时一时想不开。”慕仪干巴巴道。

“那你现在后悔了?”

“有点。”

“有点?那就是还是不后悔了。”

慕仪沉默片刻,“如果中剑的是别人,绍之君绝对不会拿出解药。”

“说到底,你还是紧张他的性命。你怕他死?”不待慕仪回答又道,“既然你怕他死,救了就救了,如今又为何说‘有点’后悔?”

慕仪这回彻底沉默。

余紫觞打量她的神情,被激起了兴趣,“容我猜猜,你是没料到挡这一剑会引来这么多麻烦吧?我听瑶环说,前些日子陛下一直跟你示好,似乎想与你消弭隔阂,做一对两情相悦的真夫妻。”

我们本来就是真夫妻。

“对,你们本来就是真夫妻。”仿佛听到了她的腹诽,余紫觞挑眉,“可陛下什么意思你我都明白,他是想与你做那戏文上讲的才子佳人,‘琴瑟和谐’、‘白首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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