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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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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宫娥也不敢答,头埋得比瑶环还低,他见状忽然觉得说不出的恼怒,连自己都不明白缘由。

“朕再问一次,那是什么?”他的语气很淡,但椒房殿众人都算熟悉他的脾气,知道他这个口气就是真的动怒了。

“扑通”一声,宫娥跪倒在地,语带哭声,“陛下恕罪,这……这其实是皇后娘娘的……”

“玉色!”

“……是皇后娘娘的避子汤!”

便是隔着三步,瑶环也能感受到男人身上陡然散发出的森然之气。她胆战心惊地抬起头,只见他面如寒霜,一双黑眸中似乎凝着冰,又好像燃着火,直看得人脊背发凉、冷汗涔涔。

瑜珥将最后一根金钗插好,终于成功梳好了一个灵蛇髻。慕仪微微侧头欣赏瑜珥的手艺,却从镜中看到瑶环一脸惶急地闯了进来。

她转头,“怎么了?”

瑶环跪下,“陛下他,他看到小姐的避子汤了。”

慕仪一愣。她竟把这茬给忘了,那汤从来都是在他每日离开之后给她端上来,谁知今日他躲懒不去上朝,竟撞了个正着。

“他现在人呢?”

“陛下瞅着药碗看了一会儿,就转身走了,也没留下什么话。”瑶环道,“陛下那神情真是可怕,奴婢吓得浑身冷汗,连衣裳都湿透了。小姐,如今可怎么办?”

怎么办?她怎么知道该怎么办。

慕仪无力,本以为能平静地度过最后这段日子,谁知居然横生枝节闹出这样的事来。现在该如何是好?她倒是不介意跟他冷战,可若真这样下去,连他们的计划都无法实施了。

但现在去找他,她又能说些什么呢?

就这么僵持了十天,陛下再未踏足椒房殿,与他前些日子几乎每天过去签到的表现一对比,整个后宫都看出苗头来了:这两位之间恐怕又出问题了。

也是,男人总是三心二意的,哪里能真守着一个女人过一辈子?前些日子陛下只是对皇后突然起了兴致,如今甜蜜了这么久,也该腻了。

六宫议论纷纷,担忧者有之,更多的却还是幸灾乐祸。据说静昭容曾在御花园当着众人的面指桑骂槐,“本以为是凤凰浴火重生,孰料轰轰烈烈燃了这么久,却发现也不过如此。”

她说得狂妄,慕仪本可以给她个教训,却实在没那个兴致。

到了第十一日,她正在用晚膳,瑶环却神色紧张地进来传话,“适才听说,陛下从前朝回来后,不曾去大正宫,径直去了息瑶宫。”

她一愣,尽量平静道:“噢,息瑶宫如今倒也住着几位美人,他是进的哪个殿?空翠还是谐芳?”

她平和的态度没有感染到瑶环,她眉头紧蹙,压低声音道:“不是空翠殿也不是谐芳殿,而是……”

“是哪里?”

“蕙轩殿。”

蕙轩殿,息瑶宫最华美的寝殿,从前住着云婕妤江氏。因她死得蹊跷,宫人多觉不吉,不愿住到她的屋子,她便不再将新人安置到那里,一直空置着。

如今伊人已然逝去数载,皇帝却毫无征兆地踏入这处近乎废弃的宫殿,实在是不能不让人多想。

慕仪本不打算掺和,谁承想过了一会儿,椒房殿竟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杨宏德恭敬地行过礼后,道:“臣此番前来,乃是有一不情之请。”

慕仪淡笑,“本宫知杨大人所为何事,只是陛下此刻不一定想见到本宫。”

杨宏德摇头,“臣日夜侍奉陛下身侧,对上意也算略知一二。陛下之所以会把自己关入蕙轩殿内,无非是因为娘娘。”

慕仪笑睨他一眼,“旁人不清楚便罢了,难道连杨大人你也要揣着明白装糊涂?陛下宠爱云婕妤也好,如今把自己关在蕙轩殿也好,无非都是因为一个故人,与我并无太大干系。”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姬骞会突然跑到蕙轩殿去缅怀江滢心,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姒墨。

大抵是那碗避子汤让他看明白自己的顾忌和保留,所以他开始怀念愿意抛开一切、全心对他的姒墨。

果然,即使他最后对她那般无情,到底还是动过心的。就连宠爱江滢心,也是因为她容貌有几分像她。

杨宏德沉默一瞬,“臣今日自作主张前来求见娘娘,已抱了被陛下责罚的准备,既然如此,有些事便容臣讲给娘娘听吧。”

慕仪一愣。

“娘娘可知,陛下初见云婕妤娘娘是在何时?”

慕仪蹙眉,“难道不是在朝云殿大选之日?”

“是,论理应是那日,但据臣推测,那一日陛下恐怕连云婕妤的样子都没记住。”

也是,那天她与他一起甄选待诏的家人子,整个过程他一直漫不经心,基本上人都是她选出来的。

“陛下真正见到云婕妤娘娘是在三个月之后,灼蕖池芙蕖盛开,陛下某日经过一时兴起,命人准备一艘小舟,划着便入了藕花深处。”

杨宏德想起那一日,姬骞立在舟头,看着四周开得灿烂的芙蕖,唇边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想起了什么令他愉悦的往事。

远处遥遥传来女子的嬉笑声,他知道定是宫人在此采莲,刚想问是否绕开他们,却见陛下做了个手势,竟是让他们朝声音的方向划去。

越接近声音越大,他听到有女子声如黄莺,“没想到江御女也这般喜欢芙蕖,竟肯亲自陪奴婢前来采摘。”

“我整日憋在阁中,闷也闷坏了,还不如跟你们一起来采莲。”

莲叶被拨开,他看到三只小舟停在当中,舟身堆积着芙蕖,他知道这些身着粉色襦裙的是奉命采摘芙蕖炼制香粉的宫人,可那个身着碧裙的女子却并没有作宫女的打扮,想来便是那位“江御女”了。

江御女背对着他们,并没有发觉他们的到来,可其余的宫女已经看到了这艘小舟。她们或许不认识陛下,但都是遥遥见过他的,此刻悚然一惊,眼看就要跪下行礼,却被他一个“噤声”的手势吓住,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江御女折下一支粉艳艳的芙蕖,抬头一看不由笑道,“你们怎么都不讲话了,我这支莲折得如何?”

一宫娥勉强笑道:“很好。”

江御女半信半疑,“当真?”略一沉吟,“既然这么好,那便送给彩珠姑娘吧!”

最后一句话她是笑着说的,一转身便将它朝一名宫娥抛去。那宫娥站在另一只舟上,刚好挨着他们,江御女准头不够,芙蕖绕过彩珠,朝他们飞来,正好砸在陛下脚边。

大家再也无法保持沉默,纷纷跪下行礼,口称有罪。江御女呆呆地站在人群中央,看着陛下不知该如何反应。

陛下低头看着脚边的芙蕖,忽然笑了。弯腰拾起它,他看着江御女微笑道:“若耶溪傍采莲女,笑隔荷花共人语。”

这是李白的《采莲曲》,他此刻念来是将她比作那秀丽水乡间的如水伊人,语气温柔得让人心醉。

江御女低头,终是羞红了双靥。

三日后,陛下召幸了御女江氏,隔日便晋封为宝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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