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狂欢有个保鲜期。
江飞白的热搜早撤了。
热搜虽没了, 黑子仍然流窜, 网络混战没有尽头。
黄一衍选择直播出道,就预料到了这等境况。她登陆娱博, 发了一张明媚的风景,灿烂到边边角角都亮到晃眼。
这一张照片自然又招来一片骂声。
网络是个有趣的江湖,不能太介意, 又不能不介意。于是她适当表现介意, 让那些介意她的人不介意。
她象征性地拉黑了几个ID。
又激起他们痛斥她的玻璃心。
黄一衍看了一下自己的娱博阅读数,这流量比她买热搜高得多。
她在思考,还有谁能利用。从理智上说, 她仍然倾向于选择易昊军。纯利用、无感情的合作,最为轻松。况且,不将他搅进这趟浑水,她咽不下那口气。
夫妻本是同林鸟, 别说黄一衍了,宁火的黑子都已经筑巢了。
江飞白舆论风暴才缓和,另一爆点轰然而至——宁火的钻戒被扒了。
一个女人看完综艺, 在朋友圈说,宁火在她的品牌店订了一枚大钻戒。
如果没有证据, 这些话就如同初中同学、高中同学讲述陈年旧料,信者有, 不信则无。但是,这女人配了一张宁火挑选钻戒时的照片。
没多久,底下留言都在追问宁火钻戒送给谁。
女人删掉了朋友圈。
但已有截图到了营销号, 经黑子扩散,炸了,崩了。
海客这几天睡得很差。
假如说出去,他是因为男人而失眠,他也不信。但不知原因,他脑海里一丝一缕都是宁火和江飞白的往事。海客上网查找江飞白,每收集一个信息,就像阴风灌进脑袋,将原来一丝一缕吹散,再卷起重建新结构。
海客不知道这俩什么关系,却又编排了无数可能。
宁火只说兄弟。但是兄弟陷入抄袭风波,宁火在初初的惊讶之后,就镇定到事不关己了。
宁火如同一颗洋葱。海客卯足了劲去剥,被呛得泪眼汪汪,仍然看不到里层。
和宁火初识的冬日,海客问了一句,“有女朋友吗?”
宁火答:“分了。”
“我猜也是。”不修边幅的男人百分之一百单身。
后来,宁火暧昧对象一大堆,但从没有上门讨桃花债的。
海客多次打听,找不到突破口。而今冒出一个钻戒,傻了他的眼。这种事在综艺之前爆料,八卦一下就过了。现在若是当真,那在综艺合同里属于违约。
海客气势汹汹,一边和公关公司商量对策,一边命令宁火马上赶到办公室。
当时,宁火就在贝余的咖啡厅,走过来就两分钟时间。他揣着一本漫画书进来,悠哉得一如往常。“什么事?”
海客靠背的身子瞬间前倾,“上网了吗?”在宁火面前,海客再大的气势也觉薄弱。他尽量沉下嗓音,表达愤怒。
“没有。”宁火扬扬漫画书,“看这个一天了。”
“有婚戒吗?”海客单刀直入。
“什么婚戒?”宁火拉过椅子坐下,不见一丝惊惶。
海客扔了手机过去,“自己看。”
宁火拿起,“这个戒指——”
“真有?”
宁火把手机还给海客,“一个半月前冲动订的。不过,没找到合适的对象,就搁店里了。”
“没对象?”海客始终关心的都是这一点。
“嗯。戒指的凭单还在。”宁火琢磨道:“要没这个事,我都忘记了。”
“你啊,一定、务必和女人切断关系!祖宗,我求你了!我们赔不起天价赔偿啊。”海客都快要跪下了。
“哦。”宁火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海客有了公关方案。
那名女店员主动站了出来,“宁火只是订了钻戒,没有领取。”她俏皮地加上一句,“我猜,综艺里成了,就送给女嘉宾了吧。”
紧接着,《我一定爱上你》的官博发表声明,成员均为单身。
经过反转,粉丝的那声“老公”喊得更加高兴了。
有人质疑,这是一场炒作。
黄一衍却不那么想,因为她收到了宁火的微信验证,这一回,不再是各种调戏,而是:“我不得不离婚了。”
这是好事,她低声告诉自己。
冷静期结束的前一天,黄一衍微信验证了宁火,开门见山,“该办正事了。”
宁火:“昨天太累,我要休息。”
“把证件给我,我代办。”邬山镇的离婚,只要第一次递交申请书时,现场签了名,冷静期过后的领证就能委托代办。真是便民服务。
“我真休息。”
他正好结束了两天的拍摄,她跟着心软了。“什么时候去?”
“明天。”
黄一衍把这两个字看了好久,“好。”
这是她希望的结果,但真走到这一步,却又染上几许落寞。养只阿猫阿狗都有感情,何况是化为人形的大犬。
黄一衍的感伤没有持续太久,宁火又说:“婚可以离,可是我们没完。”
离了,谁管他完不完呢。明天就能去邬山镇离婚了。
人生如戏,可又比戏更生趣。
邬山镇办离婚的事,去的是宁火,而非黄一衍。
她那天起了个大早,一下床就在微信上发了一条语音:“起床没?离婚了!”
她忽然感觉,如果不是后面三个字,这话就像妻子不耐烦地踢打睡懒觉的丈夫。
这就是一句油盐柴米的生活日常。可惜的是,她和他这一年间,生活的时间太短太短。短暂的时间里,又被性事占据了太长太长。
过了二十几分钟,宁火回了一声:“哦。”
她知道,他没醒。要是两人在床上,他会搂住她,闭眼在她的肩颈磨蹭。
微不足道的记忆,在这一天频繁弹跳。人也许走到最后一步,才能回望前面的脚印。可已经是最后一步了。
黄一衍又吆喝了一句,“离婚了!”
他又回了一个文字:“嗯。”
这说明他醒了。
她让宁火开车到金边花园。他几百年都不开一回车,她又问:“你开车行不行?”
宁火:“哦。”
“行不行?”
“哦。”
黄一衍:“记得带齐证件。”
“哦。”
结婚证她留在了永湖山庄,但她记得那一张结婚照。
宁火骗她,她喜爱的吉他手排名向前了。真实排名其实靠后了,不过,她那一刻依然开心。
刘永岩喜欢手速飞跃的吉他手,她更注重的是音色与节奏。他以为,她离开山石是因为两人的音乐分歧。
然而,懂不懂音乐,从来都不重要。
好比宁火,他连C大调、D小调都分不清,可他尊重她的喜好,给予她绝对的自由。她不受管教,谁要是一天到晚指手画脚,她更加厌烦。
宁火该照顾的照顾,该放任的放任。她说不要的东西,除了上床,其他方面他很宽容。
结婚不久,黄一衍有一段时间无所事事,说好听些,游山玩水,其实就是再走走曾经和刘永岩去过的场景。
宁火买了一辆车,说是家里有车,出行才方便。他很懒,不喜欢开车,出门都打的。这车,就是给她的。他不说,她不问。
她开车去相邻几市玩,从不带他。后来,她当了网约车司机,也不告诉他。
黄一衍觉得,自己有时候真不是个人。
过了四十多分钟,慢吞吞的宁火发了微信语音过来:“到了。”
黄一衍把证件又整理了一遍,换鞋出门。
她拧一拧锁。
拧不了。
她闪过一个念头,拿出钥匙开锁。
门锁转不动。
她拍了拍门。
以前这道门,唯恐别人不知道它的存在,总是吱呀作响,此刻却静谧无声,凝固在时间里。而且,轻薄的门板陡然增加了不知名的重量。
黄一衍踢了一脚。她猜到了什么,拿起手机。情急之下,她拨了宁火的电话。
宁火一看这个陌生号码,直接挂了。
黄一衍:“……”她这才想起,自己这号码,他还不知道。她在微信发起视频聊天。
他接通了,嘴上叼着一个铜锣烧,问:“下来了吗?”
“我出不去了。”黄一衍又再拍拍门,“你过来看看,这门锁是不是被堵了?”
宁火停车,上了楼。
只见503的门锁上有一团凝固的玻璃胶,门缝也被塞满了胶水,绕成一个大大的矩形。乍一看,老旧的木门像是要从玻璃胶脱颖而出。
宁火敲了敲门,“听得到?”
“听得到。”黄一衍贴近门板,“门锁被堵了?”
他抬眼,门角上垂下来的胶水沿着木板滑了二十多公分,还有几滴掉在了地上。“门锁堵了,门缝也堵了。”
“……”黄一衍以为,她的隐私保密到位,黑子扒不出她这地址。可是这恶劣行径,也只有黑子才做得出了。
得知了情况,她平静下来,“看来要把整道门给拆了。”
“我叫119过来。”宁火也很平静。
“算了,我叫就行。”黄一衍沉着的声音从门后响起,“你到一楼,阳台那个方向,我拿袋子装证件,扔给你,麻烦你先去邬山镇办手续了。”
“哦。”这就是他的妻子,无论何时何地,镇定得仿佛天塌了都压不垮她。“不过,我们没完。”
“到邬山镇还要几个小时的车程,你赶紧出发吧。”她只在谈及二人婚姻时,才会逃避话题。感情是她的软肋。
宁火转身,略有讽意,“我走了。”
消防员用电锯将整道木门切割下来。
房子没了门,上楼下楼的都停下来打量。隔壁幢一单身汉,嘀咕说:“这就是女人的闺房啊,也不稀奇嘛。”
黄一衍眼刀一削。
他打了一个冷颤,跑了。
她报了警,做完笔录,房子依然没有门。她收拾好简单的行李,喊楼下五金店给门洞焊了几条金属杆,杜绝外人进出。
同样,她也进不去。她的证件还在宁火那,酒店住不了,只得回永湖山庄。
宁火去的这趟邬山镇,晚上十点多才回来。
黄一衍洗了澡,正吹头发。头发快到肩了,她又想剪短。听到开门声,她放下风筒,走了出去,“回来了。”
“你在?”宁火摘下了帽子和口罩。
她抱起手,“嗯,我那住不了,明天去买门。”
“哦,找到是谁干的吗?”
“没有。破小区,监控只在两个斜对角,8幢没有。”
宁火放下车钥匙,降了调子,“我再问你,你是不是不需要我帮忙?”过多插手,她的硬脾气受不了。袖手旁观的话,他又看不过去。两难之间,斟酌的是一个度。
“是。”她差点开玩笑说,他的黑子蹦跶得比她的厉害多了,她还想给他解决呢。
“你有自己的计划?”
“是。”
“哦。”这一个字是他今天的口头禅。
“你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就是我的大忙了。”黄一衍发现,不知何时起,他不叫她老婆了。
宁火拿过袋子,把两本暗红色的本本扔在茶几上。“拿大红色换的。”他说完笑了一下,眉眼却像封印湖底的白无常。
红底烫银,离婚证。
这与黄一衍想象的情景差了一百七十九度。剩下一度是她知道自己会离婚。但是这个过程太出乎她的意料。
“嗯。”黄一衍更没料到的是,说话时居然品尝到了早熟冬枣的酸冻。
她的爱恨无比刚烈,可以为了爱情飞蛾扑火,也可以决然剪掉婚纱。
刘永岩问,“为什么没有转圜余地?”
她反问,“为什么要有转圜余地?”
上一段感情掏空了她的一切,她只好穿上更加厚重的铠甲。
如同一个战败的士兵,吹响号角的同时,却又带上了一面白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