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馒头蒸好,张平起来将馒头一个个捡出来放到饭盆里。
袁飞飞与张平两人又坐在柴火垛上吃饭。
“老爷,刚刚我见到刘寡妇了。”
张平一手拿着馒头,一手拿着筷子,没有闲手比划,就朝袁飞飞看了一眼,示意她接着说。
袁飞飞咬了一口馒头,道:“老爷,刘寡妇不识字呀。”
张平点点头,这年头识字的人本就不多,识字的女人更是少之又少。他自己也是因为口舌不便,才学的字。
“你比划的她又看不懂。”袁飞飞又道。
张平大口大口地咬馒头,一个拳头大的馒头两三下就被他吃光了。
袁飞飞笑道:“你说,要是以后我不在,你们两个怎么说话。”
张平噎了满嘴的馒头,听见袁飞飞的话,一时忘了咀嚼,鼓着两个腮帮子,脸色茫然。这让袁飞飞看得差点将一口菜喷出来。
“咽下去啊老爷,你别噎着了!”
张平唔了一声,慢慢把馒头咽下去。
袁飞飞一脸嫌弃地看着张平,“老爷,我怎么觉得你最近变傻了。”
张平微微皱眉,抬起手,食指弯曲,袁飞飞还来不及反应,张平已经弹了她脑门一下。
“哎呦!”袁飞飞放下碗,捂住脑袋。
她知道,刚刚那下,对于张平来说已经是轻得不能再轻了,可袁飞飞还是夸张地叫了一声,然后嘻嘻哈哈道:“怎么了老爷,恼羞成怒是不是?”
张平懒懒地看她一眼,接着吃饭。
袁飞飞伸了个懒腰,道:“我吃饱了。”
张平点点头,伸手把她吃剩下的菜倒到自己碗里。袁飞飞靠在柴火垛上,打了个哈欠,道:“今儿个天气真好,我又困了。”
张平轻笑一声。
【若是累了就去休息。】
袁飞飞侧过身,看着张平,道:“要是睡过去了不就剩下两天了,你盯着那么紧,我怎么下手。”
张平重新拿了个馒头。
【身体重要,你困了便睡,日子好说,宽你几天也可以。】
“啧,这么好说话?”袁飞飞趴在柴火垛上笑。
张平坐在她身边。
【本也是玩乐罢了。】
袁飞飞:“玩乐归玩乐,你答应的赌约要记得哟。”
张平转头看袁飞飞,但见她一脸慵懒的神色,眼眸之中又偷着些机灵。他笑了笑,比划道——【你到底有什么想要的。】
袁飞飞:“不知道呢。”
【就这么想赢?】
袁飞飞:“当然想赢。”她怒了努嘴,又道,“不过,你可别让着我,那就没意思了。”
张平撇嘴一笑。
【自然不会。】
说着说着,袁飞飞又打了一个哈欠,张平收敛神情。
【是不是真的困了,进屋休息一会。】
袁飞飞拉住张平的手,“一起去。”张平顿了顿,而后点头。
【好。】
回到屋子里,袁飞飞和张平躺在床上,走了几步,袁飞飞困意散了些,又同张平聊了起来。
“老爷,你刚才做的,是给狗八用的么。”
张平并不困,双手枕在脑后,打算等袁飞飞睡着了以后再起来干活。听见袁飞飞的问话,张平点点头。
袁飞飞:“好像不是匕首。”
张平动了动,将手拿出来。
【刀。】
“刀?”袁飞飞转过来看着张平,“朝廷不是不让私自做刀么。”
张平手一滞,他不知袁飞飞竟然还知道这些规矩。他犹豫着不知要怎样同袁飞飞解释。
“噗嗤。”袁飞飞看着张平窘迫的神态,笑出来,推了他一下,道:“别费事想了,我是怕你多心才没告诉你,其实狗八之前用的也是刀。”
张平复杂地看着袁飞飞,袁飞飞往他身边靠了靠,抱住张平的胳膊。
“老爷,你觉得我听话不。”
张平被她突然一靠近,浑身都僵了起来。袁飞飞完全没有察觉到,把尖细的下巴垫在张平的胳膊上,道:“老爷,你说我听话么,怎么不告诉我。”
张平心说我的手被你压着,怎么告诉你。他朝袁飞飞瞪了一眼——傻子都看得出你听不听话。
袁飞飞:“那就是听了。”
张平:“……”
袁飞飞心满意足地又抬起一条手臂,横抱住张平,脑袋埋进张平结实的胸膛上,低声道:“老爷,跟我说说你以前的事情吧。”
张平本还纠结于粘虫一样贴在自己身上的袁飞飞,听到她的话后,绷紧的力气又松了开来。
【我从前的日子乏味得很,你应该不会感兴趣。】
袁飞飞:“你怎么知道。”
【那你想知道什么。】
袁飞飞想了想,道:“我听屈先生说,老太爷打铁功夫一流,是真的么。”
张平停了一会,抬起手——
【你是指我爹么,他铸铁技艺的确了不起。】
袁飞飞:“你是同他学的?”
张平摇摇头。
【起初是他带我入门,但到了后来,多是我自己琢磨的。】
袁飞飞一撇嘴,“吹牛吧。”
张平:“……”
“为啥后来他不教你了。”
张平看着天棚,左手食指轻轻朝下点了点。
【他死了。】
屋里静了好一会,才听到袁飞飞哦了一声。
张平拍拍她。
【自己到一边睡去。】
袁飞飞没动,道:“就这么睡好了。”
【你不怕热。】
“不怕。”
张平看了她一眼,见袁飞飞没有要动的意思,自己也就安稳地同她一起躺着。
午后的阳光温暖无比,顺着门窗照进屋子,张平躺了一会,打了个哈欠,眼皮开始往下垂。袁飞飞头枕在张平的胸口,呼吸均匀,却还没有睡着。从她躺着的地方,目光刚好能看见张平的脚,张平赤着足,一双大脚骨骼分明。
好像睡着了……袁飞飞又躺了一会,慢慢坐起来。
张平果然已经睡着了。袁飞飞看了一会,她觉得张平睡着的时候格外的老实。
她从张平身上越过去,拎起水壶悄悄出门,到火房去烧水。她盯着火花,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来,那是早上的时候从狗八那里弄来的迷药。袁飞飞起身,翻出茶叶,取了一点放到茶盏里,然后打着哈欠将药一起倒进里面。
袁飞飞做起这种事来脸不红心不跳,一点心虚的感觉都没有。她下好了药,将热水倒进杯,盖好杯盖,然后接着烧水。
酒和女人。
袁飞飞一边折腾,一边在心里念叨。
没有酒,女人的话……其实还是有一个的。
张平是在一片淅淅沥沥的水声中醒过来的,天近傍晚,外面昏黄的天空让张平一时迷怔,晕晕乎乎地不知是日还是夜。
他第一眼看到自己的身侧,空荡荡的,床上根本没有袁飞飞的身影。就在张平准备去找她的时候,听见了点点滴滴的水花声。张平在那一刻,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转过头,看见他要找的那个孩子,在屋子当中,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洗澡。
张平小时是帮袁飞飞洗澡的,不过那是她八岁的时候,一年后她就开始自己洗澡了。那个时候不管是张平还是袁飞飞,都精神粗糙,对此事没有刻意地回避,但是每次都很凑巧,袁飞飞洗澡的时候,张平不是在打铁,就是在做饭。后来慢慢的,两边都习惯了,袁飞飞再洗澡的时候,张平就算是没事做,也不会进屋子里,而是在院子里喝茶等待。
时隔数年,张平转了个头,看见袁飞飞在自己面前洗澡,他已经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的头发长了,平日总是扮作男孩,发丝高束,他都不知她的头发已经有那么长了。
袁飞飞坐在浴盆中,侧面对着张平,她似乎还没发现张平醒过来,正在水里转自己的头发玩。
张平看着水珠顺着袁飞飞的额头,滑到鼻梁,在鼻尖处结成一个饱满的珠子,最后落尽水中。袁飞飞的脖颈细嫩,有着少女独有的纤细和柔和。白皙的肩膀在昏黄的天色里,似乎凝了一层薄薄的油脂一样,细腻又光滑。
袁飞飞忽然淡淡地吸了一口气,就在张平以为她要转过脸来的时候,她忽然身子一动,将气憋在嘴里,整个人沉了下去。
一瞬间,乌黑的长发就像错综复杂的心丝一样,铺散开来。
张平微微张着嘴,看着水面上缓缓飘动的头发。他的喘息声重了许多。
不多时,水里冒出来几个泡泡,张平手掌紧握,看着袁飞飞一下子从水里站起身,长发紧贴着身体。
哐啷一声,袁飞飞转过头,床上已经空无一人。她看了一眼被推开的窗户,撇撇嘴,从浴桶里出来。
“行不行啊到底……”她光着身子站在屋子里,一手拿着手巾,抹了一把脸,然后给自己扇风。“这个天气洗热水澡,真是活不下去了。”
她光着脚,张平同样光着脚。
他几乎是狼狈不堪地从窗户逃了出来,来到院子里,随眼一瞧,火房门敞开着,他想也没想就冲了进去,反手将门关紧,然后背靠着房门喘粗气。
身体……
她的身体,在张平的脑海中,袁飞飞一直是八岁时的小腊肉,而现在,短短的几年过去,她已经……张平垂着头。
同她一起,日子过得好快。
五载岁月,就像刚刚的一场梦一样,只睁了一下眼,什么都变了。
张平忽然觉得自己嘴里干得很。
他胸中烦躁不已,皱着眉头,眼睛一抬,便看到灶台上放着的水壶和茶盏。他两步迈过去,揭开茶盖,看见里面已经凉了的茶水。张平脑中混乱一片,想都没想,端起茶水一饮而尽。
就在喝下第一口的时候,他已经察觉出茶水味道有些不对劲。但他这一口喝得实在是太实惠了,基本将整盏茶一杯端了,连茶叶都吃进去几片。
他喝完了整杯茶,也不见有什么慌张神色,而是拿着茶盏到眼前细细看了看。
花纹很好看,这是去年过年的时候买回来的……没过多一会,张平开始觉得脑袋晕沉,他盘腿坐在柴火垛旁,忽然捂着额头笑了出来。
晕过去之前,他最后想的是——
臭丫头真的是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