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说完香饽饽,他就过来了。
晏玉左手撑在她的椅背,视线低下来。见她几次,她穿过几双高跟鞋,但都是白的。白白的小脚,白白的鞋子,脚背饱满,脚踝纤细,煞是好看。“伤到了?”
就算没有伤,荆觅玉也有一丝被关怀的感动。“没事,破了点皮而已。”
他倾身,笑了笑,“有你开车,我今晚喝多几杯。”
她和他的距离只有他臂长的一半,近得仿佛在交换呼吸。她没有躲,直直看着他,“悠着点,喝太醉我可抬不起。”
他以眼神回答她,然后收回手,去了人群中喝酒。
红裙美女跟了晏玉过去,临走给荆觅玉抛了个媚眼,“公平竞争啊。”
荆觅玉失笑。晏玉的桃花,恐怕到中老年都断不了了。
他刚刚起身的那一眼,让她联想到外公。
以前听外婆说,这天下,就没有外公追不上的女人。
她小时候在大院玩耍,还见过几条街外的俏寡妇给外公递小纸条。
外婆气冲冲地拿起扫帚挥向外公。
外公撕掉小纸条撒腿就跑,年过半百了气都不喘一下,跑远了,又停下来等外婆的扫帚。
回忆太美好,荆觅玉拈拈耳坠,低头掩饰嘴边的弧度。再抬起眼看向晏玉。
那群男人开始拼酒。
一个格子衫男人扯开嗓子,吆喝行酒令。
晏玉勾着浅笑,安静得很。
在喝了几轮之后,他仍然是那副模样,仿佛隔绝在喧闹外。
她莫名觉得他这是无聊得快要睡着了。她微信他:“出去走走?”
他拿起手机,朝她望过来一眼,再认真地在屏幕上敲字,“好的。”
去的是相邻的公园广场。卿卿我我的情侣、欢声笑语的一家几口坐满了休息椅。
他俩躲到了榕树下的平台。之所以是躲,是因为旁边竖着禁止的木牌。
平台大约高一米二,晏玉单臂一撑,迅捷地坐上去。
荆觅玉惊呼,“脏不脏?你也不擦擦。”
他说:“用裤子擦。”
她从包里拿出纸巾,象征性地拭了几下,再双手撑起身子,爬了上去。
榕树对面是公园的中央喷泉。
“这里的喷泉晚上开吗?”她脚不着地,高跟鞋在半空要掉不掉的。
晏玉看看腕表,“再几分钟。”
她侧头,“你以前在这里看过?”
“算是。”
她发现,一路走来,他的话少了许多,甚至一定要是疑问句才回答。是真的无聊得快要睡着吧。
正在这时,一声女人的尖叫,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不远处有两个男人起了口角,开始是脏话的谩骂,接着则用胸互相顶了顶。其中的寸头男目露凶光,面孔狰狞。他口中说了一句什么,挥拳揍向另一个长脸男。
路人吓得马上散开。
一个小朋友脚步不稳,磕倒在地上。家长抱起,来不及哄,匆匆远离几步才查看伤口。
寸头男似乎是个练家子,出拳带着招式。
长脸男打不过,斜着腰,往榕树下逃。
寸头男追上了长脸男,竟然凶残地使出一招锁喉。
荆觅玉赶紧拍拍晏玉,跳下平台。谁料细鞋跟一歪,崴到了左脚。眼看就要往地上扑去,晏玉及时拉住了她。
这时,榕树暗影里突然窜出来一个穿皮夹克的男人,他迅速揪住寸头男,将他的手反制在背上。
另一个穿牛仔裤的男人拖起长脸男。
寸头男被压得半弯身子,右腿拼命往后踢,嘴里骂骂咧咧的。
皮夹克不怒自威,“警察!别动。”
寸头男果然就不敢动了。
保安气喘吁吁地过来。“怎么了?”他眼角余光扫到榕树下的人影,呵斥道:“禁止踩踏花池!”他恪尽职守,伸手一拦,“先别走,罚款两百!”
晏玉笑了笑,掏出钱包。
保安举起手电筒,愣了,“又是你啊,这都罚第几次了。”
呵,惯犯来着。荆觅玉瞟了晏玉一眼。
保安说:“以后想看喷泉别坐花池了,坐凳子吧。”
晏玉没吭声。
那边在处理长脸男和寸头男的闹事。公园场景暗,又隔了些距离,荆觅玉没有看清皮夹克的样貌。直到他走了过来,她才和他打了个照面。
皮夹克的额头刻着一道深深的横纹,从鼻子往外撇的八字纹,停在了上唇角。看着四十上下的年纪,但她记得,这位名叫巴智勇的警察已经过了四十五岁。
她希望自己没有脸熟到让他记住。
然而。
“荆小姐?”巴智勇却直接叫她。
“巴警官。”她踮起左脚,好让脚踝的痛楚减轻。
“这么巧?你来北秀了?”巴智勇思考时,眉间总是露出一个川字。
“是啊,公事调来的。”
巴智勇严厉的眼神渐渐缓和,甚至有点儿笑意了。“从复祝到芜阴,从芜阴到北秀,我的线索到哪,荆小姐就出现在哪。缘分这事儿,科学都解释不了。”
闻言,晏玉瞥向荆觅玉。他隐在树下,重重黑影罩住了他的上半身。
“这话……”荆觅玉唇角往下垂,“怎么好像我是犯罪嫌疑人似的?”
巴智勇爽朗地笑了,“我随口一说。”
她莞尔道:“那我听过就忘咯。”
巴智勇点头,“慢走啊,荆小姐。”顿了下,他又说:“这脚伤了,回去用热水敷敷吧。”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发现她崴脚的。“谢谢。”她朝身后的晏玉伸出手。
那姿态像一个等候小太监伺候的贵妃。
晏玉配合地上前扶住了她。
“巴警官,我先走了。”她面带微笑告别。
“再见。”巴智勇看着她离去。
她有些蹒跚,身边的男人给了她搀扶的力量。
牛仔裤男走上来,有些八卦。“勇哥,很漂亮的年轻姑娘啊。你朋友吗?”
“不是。”巴智勇收回视线,“我处理过一个歹徒挟持人质的案子,她主动代替孩子当了人质。”
牛仔裤男不禁望向荆觅玉的背影,不无称赞说:“这么有胆量啊。”
“眼见未必为实。”巴智勇拍拍牛仔裤男的肩膀,“走了。”
走过中央广场,公园的路灯外形变成了明黄球体,和圆润雕塑相得益彰。大树的落影占满了大半路面。
两人身影一半明,一半黑。
晏玉看向荆觅玉的左脚,“二次伤害了。”
荆觅玉苦了脸,往他那边偎,“幸好没出血。”但是崴伤也疼,可比国字脸那溅起的碎片疼多了。
他一手揽上她的肩膀,“是我拉你过来饭后娱乐,算我的责任。待会我送你回去。”
她望了一眼肩膀上的他的手。他没有用力,只是随意搭着。她耸了下肩,“你喝了酒不能开车,还是我来吧,我右脚没事。”
他把她搂得更紧,“行。”
她放弃挣扎了。
停车场就在公园边上。
荆觅玉跳着过去,坐上驾驶位。她调整一下座椅高度,脱掉高跟鞋。“我先送你,然后我再打车回去。”
“都成。”晏玉陷进座椅中,半搭着眼皮,又进入了之前的安静状态。
她盯着他,倾前问:“喂?你要睡了吗?”
“啊。”他侧头,神情竟然有些迷糊。
“给我个地址,津洺岛哪里?”
“不回津洺岛,去景良路。”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嗯?”她赶紧推了他一把,“地址,景良路哪里?”
“境园。”他闭眼无声了。
她突然笑了。
原来他的酒量这么差,明明只喝了几杯而已。
她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拍了拍。
他那又长又密的睫毛颤颤两下,之后又没动静了。
他这样子太乖了。
荆觅玉的老母鸡情怀冒了出来,轻轻掐起他的脸。“真乖,又一只小鸡崽。”
她笑着启动车子,稳稳驶出去。走了五公里之后,他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她吓了一跳。
他问:“那个线索在哪你在哪的是什么案子?”
“什么?”她反应不过来。
“刚刚那个警察说的。”晏玉还是懒懒的。
“噢,不知道。”她向来安分守己,想不出哪里惹到警察了。
他轻笑一下,重复了巴智勇的话。“缘分这事儿,科学都解释不了。”
她不再继续这话题,问道:“酒醒了?”
他望向她。
她忍住笑,“酒量差不丢人。”
“困。”他转头看窗外。
难怪他喜欢喝可乐。她不打趣他了,“快到境园了,我把车开到车库去?”
“地下入口不在景良路,前面直走右转。”
在晏玉的指路下,荆觅玉把车停到了他的车位。
她弯腰拎鞋子,听见他说,“既然到这了,上去坐坐吧。顺便给你把伤处理了。”
她望向他。
他对她乍变的神情了然,“害怕了?”
她眯起眼睛,造作地勾了勾头发,“你经常约女人上去吗?”
这个问题问得有够无聊。“不然呢?难道约男的?”
她抱紧双臂抖了抖,“好冷。”
“上去。”他下了车,“我那有毯子,有被子,你想怎么盖就怎么盖。”
“更冷了。”荆觅玉撑着车门穿上了鞋。踩了这么久油门和刹车,右脚掌已经脏了,贴在鞋垫上很不舒服。
晏玉打开左车门,直接抱起她。
她下意识抓住领口,手肘抵住他的胸膛,“我可没答应一夜情呐。”
他的目光溜到她的胸前,再回到她的脸上,“口口声声说拒绝,却又时时勾引我。”他低头在她耳畔轻轻呼吸,不意外地看见她的耳朵红了一圈。他吹了一口气,“你的目的是什么。”
荆觅玉只觉有一阵酥麻从耳朵蔓延到半侧身子。她没有动,一动就亲上他了。
“嗯?”晏玉柔柔地拉长了尾音。“让我猜猜——”
她心中一惊。
他见到她眼里的警觉,笑了。“你在期待我强暴你吗?鸭子嘴硬,心里却渴望巴巴我上你。”
她的紧张感消失了。
他踢上车门,讥诮一句:“想得美。”
“……”荆觅玉忍不住龇一下牙。好想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