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燃翻着荆觅玉的朋友圈。
她从来不发自拍, 只是偶尔放几张风景和美食。朋友圈一片岁月静好。
毕竟是造作的女人。
这一年多来,她频频更换男朋友, 他从不干涉。再好的朋友, 各自都是独立的个体。就像她从来不问他的过去一样。
她最近看上了晏玉。
说实话,她对付普通男人是没问题。但遇上晏玉这种高段位的,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晏玉这人倒不是坏, 但他洞察力极强, 与什么人相处,说什么话, 做什么事,他都在心里一一计量过。
不过——
孙燃转念一想, 其实荆觅玉和晏玉来往, 也没什么东西好失去的。
晏玉那家世肯定不是为了财。至于色嘛,荆觅玉对男人没有幻想, 想获得她的情爱, 那可是关山阻隔。
孙燃望着聊天窗口。
荆觅玉的微信头像是一只玩具熊, 看着有些年头了。秦修玉说她是一个念旧的傻丫头。
孙燃打了几行字, 最终还是删掉了。
她做事自然有她的理由。
晏家庄园依山傍水, 早年是一个本地土豪的祖屋。
二十多年前, 土豪面临破产的危机,迫不得已变卖家宅。而迁到芜阴的晏家,势头一时无两。
这一买一卖, 庄园改了姓, 成了晏居。
进了庄园, 植被由河边向堤岸延伸。路旁一树一花,嫩绿的叶子冒出小尖,春光烂漫。
李和志是相当佩服晏风华的。当年这儿是污染严重的江河。晏风华斥资重塑河道,这才有了如今的水陆美景。同时,他的名声也响彻了芜阴。
李和志将车子稳稳停在大门前。
土豪的祖屋是传统的高墙大院。晏风华扩建时,把原来的旧石材换成了昂贵的黄洞石,肃穆感迎面而来。
晏玉跳下了车。外套背面的三只刺绣狮子有些凶,有些囧。
穿过高墙,他注意到,陈列在沉香木柜的奇珍异品添了几样。这就说明,晏风华为了这门面的奢华度,又砸了不少钱。
迎面走来一人,神色匆匆。见到晏玉,他立即放缓了脚步。“回来了。”
“大哥,出去啊?”晏玉浅笑,舒展的五官美得像艺术品。
不过,晏晁认为晏玉的眉骨高了点,嘴唇薄了点,总是带着疏离。“嗯,有个会议。”他抬手看腕表,表上镶嵌了十二颗璀璨的蓝钻。他再看晏玉空空的手腕,以及下身的破洞裤,“你好歹是晏家儿子,这身行头怎么回事?”
“北秀朋友的牌子,送了我几件。”晏玉扯扯外套开襟。
“成非主流了,爸见到又得训你。”晏晁笑了起来,鼻头的形状像绽放了三片花。
“他这会儿不是没在么。”晏玉的目光移至左前方的一株桃树。“小妈呢?”
晏晁余光往桃树扫了一下。
古人有云,前不栽桑,后不栽柳,院中不载鬼拍手。但这株桃树倒是年代久远了。
晏晁答:“在楼上等你。念你好久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北秀好玩。”晏玉收回视线。
“我赶时间,晚上再说。”晏晁又做了一个抬手看腕表的动作。
晏玉让开路。
晏晁疾走离开。
电梯停在三楼。
李双英半躺在阳光房的摇椅上,捧着一本书,耳尖地听见一声:“小妈。”
她迅速接话说:“舍得回来了?北秀的年好过吗?”她怒目圆睁,右眼下方露出两条岁月的沟壑。
“还行。”她的尖锐,晏玉看在眼里,仿佛嫌她气得不够,他吊儿郎当地说:“好久没尝我妈的手艺了。”
李双英用力地扭动手里的那本书,等到心火降下去,才放下来。她淡淡看着他,“瘦了,这次回来给你好好补补。”
“我血气方刚的,受不住补。”李双英的进补,晏玉早些年体验过,能让他半夜遗在床上。“给我爸,他吃得消。”
李双英的火气又上升了,“我找大师给你爸算了命。”
“当心越算越薄。”不知何时开始,晏风华和李双英都迷上了算命,放个屁都恨不得请大师选个良辰。好几位大师频繁出入,只差没在晏居门前摆香炉了。晏玉笑了笑,“最好把诸位大师召集起来开个会,不然挪了祖坟到东边,哪天又有新说法,迁坟迁得列祖列宗能从棺材里蹦出来。”
“大师说你爸这一世是被命根子拖累的。”
“是要彻底阉了才能长命?”落地玻璃外,桃树的枝干上攀着几朵淡红小花苞。深受桃花劫所害的家族,却喜欢栽种桃树。除了阉割,真没解决的办法了。
“你——”李双英气急反笑,“你数落你爸的词比我狠多了。”
“我这不呵护小妈你嘛。”
李双英不知道晏玉站在窗前望什么,“要真呵护,你就告诉我,你爸是不是在北秀藏小情儿了?”
“不知道。”晏玉痞痞地一笑,“我比他年轻,比他俊俏,他就算有小情儿也不敢领给我看啊。”
“你两父子的嘴巴真是——”一个比一个损。“那他为什么频繁往北秀跑?”
“也许是为了看他儿子我。”
李双英冷笑两声,“还有他的前妻,他的女儿。”
“我妈都离二十几年了。”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啊。”李双英自嫁给晏风华的那一刻起,就过着提防丈夫出轨的日子。都是因果轮回。当过小三的,怕有小四、小五争宠。现在更担心晏风华吃了回头草。
晏玉望了一眼李双英,她的鼻梁直冲眉心,明显又整过了。“小妈,你和我爸这回闹什么了?”
“他以为自己还是一朵花呢,那些小姑娘贪的只是钱。”玻璃镜里倒映着李双英扭曲的五官,她看到后顿时住了口,硬逼着自己露出了笑。“没闹,我哪敢闹,在你面前才能说几句。女人一生气就变丑,算了算了。你先去休息,晚上陪我出去一趟。”
晏玉离开阳光房。
他的房间离得远,沿着外廊走上五分钟才到。从他懂事起,他就不喜欢和父母一块住。因为总有吵闹。
葛山桃走了之后,晏风华和李双英也没有缓解多少。
晏玉索性搬去客房睡,一住就到了现在。
晏居的园景是山水设计,风雨连廊极具序列感,罗汉松,观景亭,自然地递进。
晏玉进了房间。他把客房的二楼打通了,都是自己玩耍的地方。他的台球就是在这儿练出来的。
客房的景观没有主楼的好。不过南面也有大玻璃。拉开窗帘,壮阔的城市江景尽收眼底。
这儿是晏风华鱼跃龙门的机遇之地。晏玉在这里生活了许多年,早已没了震撼的心境。
他仰望着的空中观景亭。
亭子的设计很有意思,像是大鸟笼,中央铺着柔软坐垫。
说是观景亭,但在他眼里,那儿是建来交欢用的。
歪邪念头一起,就联想到荆觅玉那张自拍来了。
无风的一天,北秀的晴空又高又远。
荆觅玉和同事坐在奶茶店前的木椅上,享受着午休时刻。
公司和祁玉峰要合作碧鸦犀项目了。
荆觅玉真佩服那些女同事们,明明是公事,却成了祁玉峰和创意部女孩子的露水姻缘。
同事摇摇摇奶盖奶茶,“创意部的总监眼力好。她那天晚上把胡瑛带去应酬,祁玉峰眼睛都看直了。”
荆觅玉抿着吸管,故作严肃。她对祁玉峰的事没什么兴趣。倒是想起晏玉提过,祁玉峰突然有了绯闻,恐怕就是这位胡瑛?
同事仍然在绘声绘色地描述祁玉峰的色气。
荆觅玉的思绪却在听到“色气”二字时,飘到晏玉那了。
她的直觉,晏玉重欲但不纵欲。
她早上拍了一张照片。单独发给他太不矜持了,所以她放到朋友圈,设置成了仅他可见。
也不知道他看到没,现在都没等到他的反应。她这自拍挺费劲的,要找光线,找角度。她隐约知道他喜欢她的嘴唇,所以咧得大大的。
先前,老周再三询问:“你下任男朋友就决定是晏玉了?不用我给你另找吗?”
“我还没攻下他。”停顿一秒,她说:“况且,你不觉得他是线索吗?”
“正是因为如此,你才不能冒险。”老周嗓音宛若古井青苔,满布岁月沧桑。
她笑了笑,“我会小心的。”
老周低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又说:“我这儿还有不少名字有玉,人品过关的青年。”
“就他了。”有时,她对晏玉的念想已经脱离目标一说了。哪怕他和荆山之玉无关,她仍有接近他的冲动。遇见他之后,她回忆外公外婆的时间,比以前多了。
“你喜欢那模样的?”问完这句话,老周忽然想到,晏玉和外公其实很像。像的不是容貌,而是神态和气质,以及那颠倒众生的魅力。
“不是。”
“好吧。”老周也不劝了,“有麻烦再和我说。”
“荆觅玉,你在听吗?”同事提高了音量。
“啊?”荆觅玉的思绪中断了,笑看同事,“听着呢,祁玉峰和胡瑛嘛,天作之合。”
“合什么啊。祁玉峰是碧鸦犀大小姐的未婚夫,外面玩得再凶再野,结婚的都是门当户对的女人。”
荆觅玉轻轻点头。“高见。”
同事听出她的敷衍,没了聊天的兴致,“回去吧。”
下午,荆觅玉整理了资料去开会。
领导讲了几句和祁玉峰的合作事项。
两年前,万港有独立的精英团队接洽碧鸦犀。战略合作解除之后,团队所有人都签署了保密协议,不得透露曾经的工作内容。
其他同事好奇,却又打听不得。
而今再次合作,万港自然又得组建团队。
荆觅玉不知怎么的,对祁玉峰这个名字总是左耳进,右耳出。
冗长的会议变得难熬。
好几个同事都偷偷玩手机。
荆觅玉托腮,看到了朋友圈的红点点。心中那个激动呀,就怕不是晏玉。
好在就是他。他在她的自拍下点了一个赞。
再一刷新,她看到他发了一张图。
一个悬挑在空中的大笼子,远景像是芜阴的江河。
她问:“这是巨大的鸟笼?”
“合欢笼。”等她上钩等了好一会儿的晏玉笑了笑。
她面部神经抽动一下,正疑惑这三个字是不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
他又说:“设计师深谙双修之道,尺寸和半径能实现各种姿势。再结合人体工学,男人不累,女人必吹。是重金打造的合欢利器。”
荆觅玉此时是黑人问号脸,她把那表情发给了他。
“你哪天和我试试,就知道设计师的用心良苦了。”这东西的设计图一出来,晏玉就觉得是干炮用的。
“囚禁系?”就算他有这癖好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晏玉:“你比我还重口。”
她继续黑人问号脸。关她什么事?她如果不是闲得,也不会没话找话问到这种话题。
她眼角余光见到邻座同事似乎在偷瞄她的手机,赶紧锁上屏幕。
不过,再看赞那栏的名字:门前一株破桃树。她忍不住弯起了笑。
李双英的祖籍在一个小村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从大字不识一个、只懂耕田种菜的女人蜕变成了端庄贵气的晏夫人。做过几次五官调整之后,脸上的土味也彻底抹去了。
在芜阴,无人知晓她的过去。她身为继母,既和原配儿子相处融洽,外人渐渐就不把晏风华婚内出轨的事当作谈资了。
李双英让晏玉赶回来,并不是因为她和晏风华的矛盾。晏风华的风流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她只需稳坐第一夫人的位置,其他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近几个月,她跟一群牌友组了一个茶会。谈的是人生,侃的是各家儿女的终身。
年轻的男女成了待价而沽的商品,在长辈的嘴里耳边成形。
李双英相中的是于家小女儿,家世和履历都非常优秀。而且,晏家企业近几年的新投资是期货,和金融背景的于家互利互惠。
茶会定在牌友的别墅。
雨后湿气缥缈,蜿蜒的石桥驾雾而来。
李双英戴着一顶欧式复古礼帽,宛若巨大的花朵。她踏上石桥。“于家的小女儿你听过吗?”
“小妈,又有什么新花招?”晏玉不答反问。
“我见过她照片,水灵灵的。我一直想和你爸生个这样的女儿。”树叶上,几滴雨水颤悠悠的,滑落到她的礼帽上。
“你是要认她当女儿?”
李双英横过去一眼,“我有儿子,讨个儿媳就行。”
“小妈。”他薄唇一扯,“你被晏家渣男荼毒了这么久,再让水灵灵的小姑娘往火坑里跳。不太厚道啊。”
李双英回首。晏玉的瞳仁黑白并不分明,反而有些朦胧,尤其现在仙气袅袅,她望久了都受不住。“你比你爸有出息。这么多年,交过的女朋友个个对你赞不绝口。”
“那是赞给你听的,在我面前可不一样。”
“别妄自菲薄。”李双英盖下帽缘,挡住晏玉的幽幽目光。“走,见见那位于家小女儿。我拜托于家大姑一定拉她过来的。”
田园式的茶厅设计倒是质朴文艺。李双英和牌友们互相介绍。
于家长辈仰头打量晏玉,眉间皱了下。这小辈长相是好,生来就折少女芳心,却并非良配。
此时,一个女人走下旋转楼梯,一袭鹅黄衣裙,衬得她肤白眸亮。
李双英悄声低语,“那就是于家小女儿。”
晏玉漫不经心地应一声,“哦。”
于今眉走过来,乍见他,表情变得复杂,几种情绪逐层递进。
简单介绍之后,年轻男女均是颔首,不吭声。
李双英轻拍晏玉的手臂,“年轻人多聊聊。”
晏玉笑着往外走。
于今眉踌躇了半秒,跟了过去。
春意盎然的庭院里,有一对春意盎然的男女。
晏玉避开了他们,走上木梯。
台阶湿滑,于今眉紧紧握着扶手,小心翼翼到了二楼的屋顶花园。
雨水溅在她白白的高跟鞋上。
这一幕,让晏玉不期然想起了荆觅玉。
于今眉停在最后一级台阶,打破了沉默,“你还记得我们二十岁时的约定吗?”
“忘了。”他俯视她。
“如果我们三十岁都没结婚,你就娶我。”最后四个字,主语是晏玉,而非“她就嫁他”。
“童言无忌。”
她以前喜欢他的眼睛,仿佛漾着一壶桃花酿,稍不留情就能醉倒其中。然而此刻他的眸光,凉似杏花雨,险胜断层湖。“可我当真了。”
“可我早忘了。”
她追着他的眼睛,“我为了你才回国的。”
晏玉问:“什么时候回的?”
“去年,你去北秀后的第五天。”
他戏谑地笑,“那你怎么不追去北秀?”
于今眉脸上的深情崩裂了,她跳上一步,“跟你开个玩笑啊。你知道,我是为了追简午才出国的,追不上就回来了呗。”
晏玉明了,“我今早上收到了简午的请柬。”
她流露出一丝痛楚,眼眶乍现水光,“我都后悔和你分手了。”
他不以为然,“多少年前的事了。”
“我们当年感觉对了就行。可现在让我跟一个男人过一生,我要考虑对方家世,商业利害,自己是赚了还是赔了。我恨不得嫁个花花公子!各过各的更自在。”她的泪水忍不住滴落。
在芜阴,晏巳简午是一双铿锵的名字。
简午真名:简誉。听起来像监狱。
晏玉呢,迁来芜阴时,还是个几岁的小男孩。上了初中,他这名字就跟艳遇挂上了钩。加上那漂亮长相,转角就能遇上告白的。
晏玉是巳时出生,简誉是午时。也不知他两个是谁先起的主意,晏巳简午这称呼就出来了。吹起的风,比他俩的真名还大。响亮到许多人听过,却不知究竟是谁。
于今眉和晏玉确定关系没多久,就转投简誉了。她后来想了想,简誉不一定就是比晏玉好,自己那时只是想借此刺激晏玉。
然而,晏玉大方地和她道别,不曾回望一眼。
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听说他有为谁吃过醋。哪怕是女朋友劈腿,他一样谈笑风生。听着像是一个绿帽奴。
晏玉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简午对你做了什么?”
于今眉不回答,反而追问道:“你真心爱过我吗?”
“没有。”他凉薄地回答。
“我就知道。”她用力把眼泪眨掉,“分手这么多年,没有想过我吧!”
“没有。”。
于今眉轻轻抹了抹脸上的泪痕,“我忘了,你的女朋友就没断过。”
“断了三个月了。”他看到了庭院那对春意男女的耳鬓厮磨,转身往花园的长廊走。
她在他身后问,“那我补位,好吗?”
“有位可爱的小美女在候补区了。”虽然那位小美女的勾搭技术有点拙劣,但他好心地给她留了一块空地,并且诚意邀约了几回一夜情。可惜她都拒绝了。
于今眉绽开笑颜,“你继母用祖传古玉和我们家商量联姻啊。”她深知自己的婚姻是利益载体,既然和简誉没戏了,那就选一个谈得来的。
祖传古玉?晏玉停下了脚步。
于今眉对上他的眼睛,“听说那块古玉价值连城,我好想要。”
“小美女更想要。”觅玉觅玉,意义不就在此么。
“哦?”于今眉被乍然跳出乌云的阳光刺得眯起了眼,“是什么类型的小美女啊?”
“造作。”
晏玉的评价语和孙燃的一模一样。
荆觅玉从跑步机下来之后,连打了三个喷嚏。她搓搓鼻子,肯定不是有人想她。
不远处划船机的男人一拉一放,口中爆出粗嘎的“啊——呼”声。但又不是正常音调,带着一种激情的难耐和躁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喷射出来。
一声喘气的“啊——吼”,让她忍不住看了过去。
男人手臂肌肉鼓起,他揪起背心擦了擦脸,抬头时看到了她。他嘴角上斜笑了笑,有意地开肩,胸肌耸动了一下。
她撇过视线。
要是孙燃在这衣服一脱,眼前这群男人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荆觅玉拿起毛巾就往更衣室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出来。
走廊上,那位划船男倚在墙边,不知等了多久。他朝她露出笑容,“嗨。”
她没有应声,向他走去。
划船男先是自信一笑,之后却惊愕地看着她从他旁边走过,他转头,“嘿,美女。交个朋友吗?”
“我有男朋友了。”她心中加了一句:而且都比你帅。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途中,荆觅玉在熟悉的摊档买了一缸小金鱼。
到家时,刚出电梯,又是三声喷嚏。她再搓搓鼻子,应该不是有人在说她坏话吧?
她捧着一个小鱼缸,一手掏钥匙开门。
把新金鱼放进大鱼缸,她对着原来的那四条小金鱼说:“你们爹的牢饭快吃完了。”
倏地,她想起一件事。拨了电话,“老周,把晏玉的资料给我发过来。”
“就我上回和你说过的那些。”老周停顿了下,“他结交的朋友太杂了,越是这样,越难对付。”
“嗯,刁争柯和我说过。”晏玉起码不曾猥琐过。嘴上调戏她时,也只是痞气了些。
“我先说啊,他不一定是你最后的目标。”老周突然语气一转,“但是你横竖也那么多前男友了,多一个少一个都没差。”最后的尾音,还挺乐呵的。
他办事效率高,没几分钟,晏玉的资料就传了过来。
荆觅玉看了看。
芜阴晏家……她听过,但印象不深,因此先前一丝联想都没有。她对芜阴的回忆乱七八糟的,糟糕到不愿回忆。忘了晏这个姓氏也正常。
她把白色纸张抵在唇角,眉头皱得紧紧的。
这时,脑海中有其他的事件窜出来。
昨天她接到了巩玉冠的微信,海报拍摄时间和地点已经确定了。第一组是在北秀商场的租赁摄影棚。第二组,则是芜阴的丽海湾。
丽海湾?她好像曾在那和晏家的谁曾经擦肩而过……是谁呢?
捶脑袋都想不起来。
三月的最后一个周末,清晨下了一场小雨。雨停之后,云层被白色大雾隔在高空之外。
这就是北秀的晨雾。撕不碎,扯不烂。
上午,白雾被阳光打跑了,风和日丽。
荆觅玉开车去往拍摄地点。
商场的车子排得满满的。她在停车场转了两圈,才等到一个空位。
刚刚熄火,巩玉冠的电话来了,“你到了没?我和孙哥在北中庭。”
“在停车场,就上去了。”她匆匆下车。
经过长长的的车道,她倏地停下来。
前方那辆车是晏玉那晚的骚红爆胎车。她天天翻看晏玉的朋友圈,知道他现在还在芜阴。
这车应该是葛婧之开来的。
巩玉冠和孙燃倚在中庭的栏杆上。
巩玉冠穿着黑色运动服,戴着黑色鸭舌帽。近视眼镜换成了大墨镜,黑色口罩盖了下半脸。
孙燃打量着他,“昨晚去做贼了吗?”
“我怕被认出来。”巩玉冠的声音在口罩下沉沉而出。
他也是倒霉。就在和孙燃、荆觅玉分开的那天,假发不小心被一位老爷爷的钓鱼杆勾到了,掉落在地上。回头时,眼镜又滑了下去。
就此暴露了。
他知道自己网络人气旺,却没料到现实中也能招来一群小女生的尖叫。
他当时的第一反应是,就该让荆觅玉看看这浩大的声势,这样她就不会每次见他都磕瓜子剥花生了。
第二反应则是:女人果然是最麻烦的生物。
这天之后,他出门都全副武装。
孙燃扭脸向中庭。
巩玉冠站得直直的。哪怕此刻像个怪人,都要装作酷酷的样子。
路人频频回望他俩。
巩玉冠不爽,“九分钟前,荆觅玉就说到了。”
孙燃:“她可能上错电梯了。”
“那我们先逛逛?”话音刚落,巩玉冠觉得不妥。两个大男人逛商场,外人该怎么看。“算了,继续等吧。”
荆觅玉是上错了电梯。她绕了个大圈子,见不到北中庭。沿手机指南针的方向直直往北走,去到墙角了都没有。问了路才晓得,名叫北中庭,但是在商场的西面。
等她小跑过去,又花了五分钟。
孙燃见到了一道海蓝色身影。她越来越近,飞舞的裙摆掀起了一朵朵浪花。“她到了。”
巩玉冠回首。透过墨镜,他看到裙子上的图案是一只鳄鱼,咧开大嘴,亮起尖牙。
荆觅玉笑着向他们招手。
孙燃的孔雀眼是他的五官中最具攻击性的,明亮却又黑得像无底的深渊。
巩玉冠双手插兜,黑色罩了他的脸和身,只露了两耳朵,倒是白白得可爱。
两只萌萌小鸡崽呀。
孙燃离开了栏杆。
巩玉冠压了压帽缘,默默跟上。
走近之后,荆觅玉打趣巩玉冠的装扮,“你真成大红人了?”
“自从和你分了手,我就上一线了。”
孙燃的眼睛更亮了,“你是分手多久后鸿运当头的?”
巩玉冠回忆了下,“三个多月吧。”
“那我也快了。”
“恭喜恭喜。”巩玉冠的笑肌把大墨镜顶了一下。看得出来,他这是真心的祝福。
“就盼那一天了。”
荆觅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