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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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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觅玉洗手洗了很久。

回想起手里的黏腻感, 她搓上洗手液,过了几遍清水。再掰开指缝,放在水下冲。

晏玉悠哉地靠在门边, “早餐想吃什么?”他昨晚的欲求不满此刻消散了,神情非常愉悦。

她不冷不热地问:“你煮吗?”

“嗯, 不过冰箱没什么东西, 只能饺子、包子、面条了。”

荆觅玉终于洗完了。她关上水龙头, 擦干手, “出去吃吧, 反正我一会回去了。”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会再心软了。

这是一只坏鸡。

晏玉也没勉强,“一起去。我送你。”

“你这手能开车?”她看了一眼他的绷带。突然想起, 那玩意儿不会也沾到上面了吧?

“开车没问题。”

她指指他的手,扁了下嘴。“你不洗手?”

他晃晃没受伤的那手, “用的这只。不过, 你给我重新上药吧。”

“哼。”

气话是哼出来了。念及他的伤, 她还是给他换了药。那条旧绷带,她只拆了个结, 命令他扔到垃圾桶去。

晏玉扔完回来, 弯眼而笑,“你就碰了一下,都洗这么久。将来我往你身体里灌, 你想怎么办?再让我给你抠出来?”

她不回答。

在她轻蔑的眼神中, 他回房换衣服。

两人出门, 去了粤式茶楼。

席间,晏玉问荆觅玉想不想去哪儿玩。

她摇头。闷嗒嗒的乌云耸着脸,她只想窝家里。

之后,晏玉接了一个电话——来自李双英。他惯常的轻浮调子,“小妈,才过了一个月,你就要甩掉于家小女儿了?”

“不会又在我的前女朋友中,挑选儿媳吧?”

聊了没几句,“行了,我回一趟。”他切断了电话。

晏玉烧着开水,“我明天回芜阴。”

荆觅玉怔了怔,“哦。”

“过两天再回来。”他捕捉到她瞬间的失神,“舍不得我?”

她横他一眼,“你好好休息,把手养好,别到处跑了。”

“伤没事了。”

“你去看看医生吧。刀伤怕发炎,不是小事。”

“都能自由活动。”他转了转手腕。“晚上就拆绷带了。”

见他这不上心的样子,荆觅玉撂下狠话,“我不喜欢有疤的。”

这时,水烧开了。

晏玉冲茶,“好,一定不留疤。”

她本来想对他瞪眼的,却没绷住,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真是,自己的身体,自己不关照着。”

晏玉把服务员呈上来的笼子往她那边放,“这不留给你关照么。”

荆觅玉吃完一块萝卜糕,“哎,你整日里说这些胡话,是真心的?”

“原来你一直以为我开玩笑?”

她夹起了虾饺,“我们认识没多久,你就把一夜情梢在嘴边,哪里有真心?”

晏玉执起小小的功夫茶杯,“那就换成多夜情吧。”

“你这就是小鸡的印随行为。因为我救了你,所以死皮赖脸地凑上来。”

“你这么分析,也有些道理。”吸引是一道无形的力量。换成另一个比她美,比她娇,但不叫荆觅玉的女人,他就没兴趣了。

她歪头望他,“你交往那么多,有没有哪一任让你特别难忘?”

“遇上了认得出来。没见到,我都想不起有谁了。”说到这,还是刁争柯厉害,竟然能把那些女人整理成册。

荆觅玉撇起唇,“腐烂的人生。”

他抬眸。

室外雨雾纷飞,茶楼色调厚重。她上衣漂染的几片橙红山水,在灰白成片的风景中,称得上鲜艳了。

他扬眉笑起来。“人生是荒唐无聊,不过,没烂到彻底。”


星期日,晏玉去芜阴。

走的那天早上,他给她汇报行程。

很公式化的感觉。

她也仅是:“嗯。”、“好。”

星期二,他回到北秀,想约她见面。但她从星期一开始,晚上都要加班。

葛婧之和葛山桃的经营理念有所不同。葛山桃不露锋芒,葛婧之大张声势。这段时间,碧鸦犀推广多,且密。

星期四晚上,忙到将近九点。

荆觅玉和一个女同事叫了一份果饮外卖。

其他同事都说,过了九点,就得控制饮食。

荆觅玉和女同事不好当着其他同事面吃吃喝喝,于是躲到角落里。

荆觅玉不谈生活,和同事间的话题也是围绕万港、碧鸦犀。

“累啊。”女同事捧着红茶,在厚层奶油上啜了几下,“死命在记忆中抠葛山桃的印象。我那篇文案,被媚姐退了六次了。”

荆觅玉搅拌着奶盖茶,“要求那么高吗?”

“葛婧之想把碧鸦犀当做品牌打出去。”女同事是旧团队的一员,对碧鸦犀的过往比较了解。

“难道以前不是?”

女同事说:“过去以产品为主。现在要推品牌,造人设。”

荆觅玉点点头,“嗯,我也有好几项工作待展开。”

女同事把吸管上下移动,戳着奶油,“人设要突出几个标签。白手起家,女性创业,行内佼佼者。”

荆觅玉笑笑,“励志人生。”

女同事把剩余的奶油搅匀,“媚姐说我写得太假了,那我瞎编的,能不假嘛。”女同事自己先笑了下,侧头看着荆觅玉,“葛山桃创业初期,谈生意都直接扔金砖的,这和白手起家根本不沾边嘛。”

荆觅玉神色僵了两秒,“金砖?”

“啊。”女同事压低声音,“三公斤的金砖,一块就一百万。她有好几块呢。90年代,这多大笔钱,她想怎么创业都成啊。”

荆觅玉握着奶茶的掌心湿润起来,可能是杯上的水珠,也可能是冒出的冷汗。

女同事还在说:“也确实吓人。不拿现钱直接扔黄金。”

荆觅玉力持镇定,“碧鸦犀起始资金这么雄厚,葛家家境很好吧?”

“这就不知道了。葛山桃我见过一回,个性很强势。”女同事看到陈媚茹向角落里望过来,拿起奶茶杯,“走了,媚姐在用眼神暗示我们要工作了。”

荆觅玉回到座位,静不下心。

外婆说过,荆山之玉和金砖藏在一起。但……葛山桃的金砖,只是巧合吧?

正在浑沌时,听见陈媚茹说,“北秀要开古董文物的综艺节目,碧鸦犀拿到了独家冠名权,葛总打算办一场古董慈善会。大家挖掘挖掘,有什么素材能炒作热度。”

荆觅玉去碧鸦犀开会时,听葛婧之说过这综艺。她在媒体群里也见过。群里有人提到一个相关素材。但她头疼,想不起来。

“我在群里听过一个。”一位男同事站了起来,和陈媚茹说道:“芜阴屠山,媚姐听过没?”

荆觅玉的脑袋泛起了疼。很久没有这么疼过了。她一手撑着太阳穴,另一手轻轻揉着。稍稍缓和之后,她咬着吸管喝了一口奶茶。

男同事:“这座屠山,在芜阴当地出过好多新闻。以前有野猪咬人,出了事。”

荆觅玉背脊一麻,几缕阴风从她的腰椎钻进来。

男同事:“死了一个男人,挺惨。被女朋友设计当了诱饵。”

阴风尖锐地往各个方向飞,荆觅玉全身上下都疼起来了。

男同事:“绞猪行动过后,那里慢慢发展起来。今年年初,名气响了,还要打造旅游景点呢。”

“哦?什么样的名气?”陈媚茹一手扶住荆觅玉的办公桌隔断,稍稍斜着身子,兴味地看男同事。她的影子落在荆觅玉的桌面上,形成一个淡淡的椭圆。

荆觅玉垂下头,怔怔望着这影子。

男同事:“跟古董还能强硬扯点儿关系吧。有人在屠山发现了上百座佛像石雕,沿山而凿,气势宏大。”

陈媚茹:“这是年初的新闻?”

男同事:“一月的。这事过后,屠山兴起了寻宝热,成旅游景点了。听说还挖出玉雕,有专家组跑去研究呢。”

荆觅玉的头越来越疼,椭圆的影子忽然变了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圆圈,两根尖利的獠牙从黑影伸出来,越来越长,直击她的鼻尖。

她震了震身子,转椅轮子向后滑。“啊。”

陈媚茹被吓了一跳,“怎么了?”她站直之后,影子的两跟獠牙变短,变钝。

荆觅玉一手扶住桌子,喘了喘气,抬起头勉强笑了下,“有点头晕。”

她苍白的脸色,让陈媚茹相信了她的话。“这几天是比较忙。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荆觅玉点点头,关上电脑,拿起包包,匆匆地离开。

电梯封闭的空间让她呼吸急促。她站在角落里,尝试深呼吸。电梯慢得仿佛永远走不到一楼。

医生说过,遇到这种情况,要分散注意力。

她张了张嘴,干干地发出声音:“不要去回忆,不要想起来。不要去回忆,不要想起来。不要去回忆,不要想起来。”

她边说边摇头,压抑到快要窒息。

电梯门终于开了。

她立即冲了出去。

荆觅玉站在门口拦车,瞪大眼睛望着街上来往的行人。她不敢闭眼。可就这样睁着眼睛,天空、建筑仍然黑魆魆压下来。

雨季的空车不多,她站了几分钟,打不到车。

越来越多的黑影在她面前晃动。她伸手挥赶,“走开!”

赶不走。

正在这时,手机响了。她连忙接起,“喂。”

那边的晏玉顿了一秒,“怎么了?气喘这么大。”

“刚刚跑了步。”她抹了抹脸,湿的。

“都去跑步了,那就是早下班了。在哪?我去接你。”

“万港门口。”

“很快就到。”这些日子上下班接送,他都提前过来守着。

挂上电话,荆觅玉拿纸巾擦脸。

她无意识地向上望了一下。

横挑的雨篷架有两根巨大的钢柱,向上斜立。然后越变越尖,化成了獠牙。黑影之中有鲜红的血飞出。

她飞快地逃离雨篷,在墙角颤颤地蹲下。脑子乱糟糟的,医生的话被淹没在尖锐的声音中。

“你就是杀人凶手!”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他是我儿子!你不过一条贱命。”

“你爱他?那更应该立刻去死!现在马上去死!我看着你从这里跳下去才能解恨。”

“你死都不敢,配讲什么爱情?”

“疯了吧。杀了人还幻想他临终前舍不得你?别自欺欺人了,他恨你入骨!他舍不得的是,没把你拖进地狱!”

连昔日同学都窃窃私语,男生女生都在说。

“听说孟泛玉是被荆觅玉推出去送死的。”

“啧啧,可怜啊。爱情在生死面前就是个屁。”

“喂喂,我们说这么大声,荆觅玉听到了吧?”

“听不到,她已经疯了。”

“疯了,肯定疯了。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她说是孟泛玉把她困在山洞,不让她出去。说得跟真的一样,把自己都骗过去了。”

荆觅玉捂住耳朵,拼命摇头。她一点都不想回忆这些。她强压着喉咙的尖叫,直到一双手把她扶了起来。

“蹲在这里做什么?”晏玉撑着伞,帮她擦拭被雨淋湿的脸。“也不找一个避雨的地方。”

泪水和雨水流淌在脸上,她疲惫地靠在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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