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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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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凉的雨水被大伞挡了。

滚烫的泪水却止不住。

荆觅玉额头抵住晏玉的肩膀, 无声落泪。

他感觉到了上衣的润湿, 轻轻环住她的腰。

又是同样的雨。

或许,六年前, 他应该抱抱那个瘦骨如柴的女人。

过了九点的办公楼, 好多层都已经熄了灯。有亮光的,只有加班党。

两人伫立在门口的墙角, 没有出声。

雨篷盖不到这儿。细密的雨落在伞上, 凝结出一颗颗水珠,水珠连续撞击, 缓缓顺着伞面滑落。

晏玉暖热的胸膛, 让荆觅玉泛冷的身体回了些温。

恶言恶语渐渐远去, 外婆几人的安抚声响起了, 包括医生的, “遗忘也是一种优秀的生活技能。”

所以,她把一段往事锁在记忆深处。

她知道,那人不会责怪她的忘记。他那么疼她,从不向她发脾气。就连那句:“不许说脏话。”都十分轻和。

忘记!学会忘记,才能活下去。

她必须仔细想想, 现在身处何方, 晚餐的菜色,工作的事项……等等。

她现在在北秀的公司。

晚餐有深井烧鹅, 金针菇牛肉。

刚吃完挺饱。一加班就饿。

奶盖茶真好喝。

和女同事聊天, 她说了什么呢?她说了……哦, 她说了葛山桃有金砖。

荆山之玉就是和金砖一起放着的。

对呀, 她还没有找到荆山之玉,她要好好地活着。

外婆说了,让她花一辈子的时间去寻找。

不急的,一辈子……好长好长……

那——眼前的男人是谁呢?

她再仔细想。

好像在哪里,也遇到过一个给她撑伞的男人。那时雨不大,和现在一样。

但她不记得了。

遗忘真的是优秀的生活技能吗?

荆觅玉伸手,想要轻捶脑袋,被他隔挡开来。

她抬头看他好一会,恍悟了。这是晏玉。前一秒怎么就想不起来呢。

他一手给她拨开湿发,再拭去她脸上的泪,“上车吧,凉风凉雨,别感冒了。”

荆觅玉怔了下。

他这不问缘由的态度,和其他小鸡崽一样。

孙燃几个见到她流泪,从不安慰。嘴上再多漂亮话都没用,他们有的,就是让她依靠的肩膀和怀抱。


车上荆觅玉一声不吭,泪水停在眼角。

她累,累到话都不想说。

晏玉送她到家。

她下了车,也没道别,径自往里走。

小区有许多路面停车位。

黑幕下,车灯像是两只眼珠子,进气格栅则是张开的大嘴。

四处都有异形怪影。

她目不斜视,担心不知哪里又冒出两根尖锐上勾的獠牙。尖牙上有鲜血,能把整片天空都染成红色。

她要躲开。

她步子极快,经过路灯黯淡的区域,不小心被车道减速带绊了下。

她身子前倾,眼见就要跌下去。

后方一双手及时托住了她,“真让人不放心。”

荆觅玉向下望了一眼,原来是细细的鞋跟踢到了固定螺钉。她定定看着减速带,判断不出自己是不是犯病了。她顺着腰上的那双手,视线转至晏玉,皱起眉头,“我好像生病了。”

他牵起她的手,“那就多休息,我陪你上去。”

她点点头。

记得外婆说过,生病了就不能乱跑,要留在有朋友的地方。

她有一回出去了,不知怎么的,腰上、腿上的皮肤有好几处淤青。还沾了满身泥巴,连嘴里都有。

医生说,她被人踢了几脚,被迫塞了淤泥。

外婆都哭了。哭得让她也想哭。

医生又说,幸好她没有把泥巴吞下去。

她当然知道泥巴不能吃,她又不笨。

自那之后,她再也不乱跑了。

眼前的男人是晏玉,是她的朋友。在他身边安全的。

晏玉牵着她,到了门前。

他在她的包包里掏钥匙,开锁,进屋,亮灯。

荆觅玉到熟悉的沙发,一下子爬了上去,半躺在一角。

晏玉关上门,过去抚抚她的脸。

她的妆全哭花了,眼线膏融出几道泪水的痕迹。

他说:“先洗脸,再睡觉。”

她闭着眼,“嗯。”身子却侧身缩了起来。

他看了她一会,进去房间。

他第一眼就见到了床上那只大黄鸡。早知她这么喜欢,就该买齐一系列,各种大小的。

他在梳妆台翻着。

说实话,他没了解过这些东西,各类功能也区分不出来。有几个瓶子都标有卸妆的字样。膏状、油状、水状,还有眼部、唇部区分。转眼时,他又见到有一个卸妆棉盒子。

晏玉全部拿出来,坐到沙发,拍拍她的臀,“起来认一认,这些是怎么用的。”

荆觅玉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又合上了。

“……”他扶她坐起来。

她低垂下脸。

他托起她的下巴,把镜子放到她面前,“这么丑了,不洗脸吗?”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没说话。心里累到不想动。

晏玉拿起那瓶卸妆膏,打开之后闻到一阵芬芳的柚子味道。“这个是不是直接往脸上擦的?”

她又往沙发倒下去。

晏玉望着那些瓶瓶罐罐,给曾经的某任女友Adah打了电话。

Adah略略吃惊,“你问卸妆?”

“嗯。”他应得坦然。

Adah笑起来了,黄莺出谷般的声音自话筒传来,“你向来都要求我们卸妆、洗澡,脱衣,干干净净躺在床上等你,怎么这会儿玩起新花样来了。”

晏玉反调侃道:“明天早起看看太阳,或者从西边出来了。”

Adah迟疑,“你终于沦陷了吗?”

“沦陷谈不上。”他看荆觅玉似乎要睡着了,说:“我拍这些产品给你。你给我说明一下怎么使用,什么顺序就行。”

“好的。”Adah末音弯了调子,柔声说:“听说你被一朵小白花拒绝了。要是憋得慌,跟我约约呀?”

“我从不和前女友约炮。”过去就过去了,没必要纠缠。

“好吧。”Adah倒也爽快。她看完晏玉发来的照片,给他发去一段语音。

晏玉听完,把荆觅玉再扶起来,“你这脸擦完,我就不给你洗澡了,免得真把我自己给憋伤了。圣人也不是这么当的。”

她头枕靠背,闭着眼睛,任由他在她脸上擦擦抹抹。

他给她卸完妆,抱她去浴室。

她靠在他的胸膛,喃喃着,“累。”

他放她下来,再用洗面奶给她洗了把脸。然后,他捏起她素白的皮肤,“你说你,涂那么多粉干什么?”

她大概被他捏得疼,抬眼不悦地看他。

他笑着再把她抱起,放在卧室床上。

在她额头烙下一个轻吻,他说:“睡吧,什么都别想了。”

荆觅玉在枕头上蹭了蹭,瞪大眼睛看他,“你是我的朋友吗?”

晏玉左掌贴着她的脸颊,“是。”

她握上他的左掌,低声恳求,“那你不要走。我怕我生病了,没人知道。”

“好。”

荆觅玉抱过大黄鸡,侧身把头埋在玩具的绒布里。

心累得终于睡去。


午夜三点多。四周寂静,远处的车流声清晰可闻。

荆觅玉醒来,怀中仍有大黄鸡。

暖乎乎的。她狠狠地抱,狠狠地捏。

意识回来之后,噩梦的画面在脑海中就越来越浅了。

房间里亮着那盏蛋黄的落地灯。细细立柱,罩着一个大方形灯笼。头重脚轻,傻里傻气。

她就因为觉得它傻才买的。

方形灯罩倒影在墙角,向左右墙面拉成蝙蝠形状的影子。

她坐起身,仔细地盯着。

影子没有变形,也没有獠牙伸出来。

她捂住胸口。那就是没有生病吧。

医生说,就算痊愈的患者,偶尔也会有过往阴影,只要坚强面对就没事。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她要再有事,老周又得操心好久。

她下了床。

拖鞋才踏出两声,有人闯进来。

“醒了?哪里不舒服吗?”晏玉问得语速颇快。他应该刚抽完烟,说话时嘴巴还有气雾。

荆觅玉点头,再摇头,“没什么,之前麻烦你了。”

他神色一松,勾唇蒙眸,“才三点多,你再睡睡吧。”

“我要洗个澡,再换身睡衣才舒服。”

他笑了,“嗯,去吧。”

荆觅玉在浴室的镜中观察自己。双掌捏捏嘴角,绽开一抹灿烂的微笑。

没事,真的没事。她还能笑得这么好看。

她要坚强。大家都希望她能坚强。

洗完个澡,舒服许多。影子里不再有鲜血飞溅出来。

从热气腾腾的浴室出来,荆觅玉披着干发巾,见到晏玉半躺在沙发玩手机。

茶几上有一个半开的烟盒,没剩几根烟了。空气中飘着他惯常的香烟味道。

她关心地问,“你没睡吗?”

他眸子一抬,目光在她的睡裙扫了两圈。“没有。你去睡吧,明天还上班。”

“今晚谢谢你了。”

他反问:“你和孙燃他们也这么客气吗?”

“那就不谢谢你了。”

“和我不用讲谢字。”

荆觅玉头发半湿,而且现在没有睡意。她干脆坐到沙发上,闲聊起来,“你谈了那么多女朋友,没有一个上心的吧?”

“嗯。她们也不见得对我上心。”今晚Adah的邀约,无关爱情,只是性需求。

“我偷偷告诉你,很久很久以前,我有一个特别优秀的男朋友。”荆觅玉望着他的下半脸。粗看两人不像,细看局部却又神似。

晏玉坐起身子,把手机丢到茶几。手机撞到烟盒,烟盒被弹到了茶几边缘。

他看着她,“所以?”

“你比不上他的。”她顽皮地笑,“你或许要追我到天荒地老。”

晏玉伸手要掏烟,又放下。“我不和他比。”

她嘟哝说:“那是因为你比不过。”

他手指动了两下,克制着自己。数秒过后,终究还是没忍住。他猛地抓起她的肩,把她按倒在沙发上。

她“啊”地一声,干发巾掉了,湿发散落下来。

他双臂撑在她两侧,轻轻一笑,“告诉过你,别把我当绅士。话也别乱说。”

她吃惊地望着他。

“我不喜欢计较过去,我要征服的是未来。”他俯身,啄了下她的唇,“这么优秀的男朋友,你要是不想念了,或许我对你也没那么大兴趣。”

荆觅玉惊瞪他,“你就是NTR控吧?”联想起余星河说过,晏玉戴过多少绿帽子,都面不改色。

……大概是个变态。

“不是。”晏玉咬了她一口。“我不会妄想要去超越他,成为独一无二的存在。”

她的双腿在他的身下踢着,“你压得我疼。”

“你可以永远记着他,但别把我跟他比。”晏玉稍稍抬起身子,“我和他,没有什么比不比得上的。他是他,我是我。你把我们做比较,既委屈了他,也让我不痛快。你要实在想建立一个平衡,不如换个角度,就当是一妻二夫吧。”

荆觅玉狠狠拍了拍他的肩膀,“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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