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觅玉离开。
过了三四十秒, 晏玉也要去洗手间。
秦修玉沉默地起身,紧随其后。
两道挺拔修长的身影,出了房间。
孙燃和巩玉冠看着, 沉默了数秒。
巩玉冠捧起一杯抹茶奶,打破了沉默,“孙哥,他俩认识?”
“不知道。”
巩玉冠坐到秦修玉刚刚的木凳上。“我总觉得他们有点什么。”尤其第一眼,两道火花四射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真带感。
孙燃跃上沙发, 横躺而卧。“就算有什么, 也闹不起来的。”
晏玉和秦修玉要顾及孙燃和荆觅玉的面子, 私人恩怨, 肯定也是私下了结。
譬如:手拉手, 去洗手。
晏玉和秦修玉一前一后地进了卫生间, 一左一右站在小便器前。
两人扯开拉链, 掏出东西。
秦修玉先解决完, 他拉上拉链, 转身看着晏玉,一声不吭。
这种情境, 晏玉也笑得出来, “你有围观小解的癖好?”
秦修玉低头看了小晏玉一眼。
晏玉没有遮掩,“随便看。”
秦修玉转身, 过去洗手, “我以前见过你。”
晏玉扣好拉链, 走到洗手盆。“有事说吧。”
十方有一个成员走进来,见到两个帅哥,他憨憨笑笑。
晏玉和秦修玉交换一个眼色,走了出去。
晏玉转向走廊,“以后再说。我们离开太久,她会起疑的。”
秦修玉向前一步,拦住了他。“在听到解释之前,我不放心。”他声音清冽,透出不容拒绝的力量。
晏玉讥笑地说,“我如果要算计她,你今天根本见不到她。”
“晏先生诡计多端,还是提防为上。”
晏玉沉眼看着秦修玉。
这时,荆觅玉揉着肚子,从女卫生间拐出来。
秦修玉低声,朝背对她的晏玉说,“她出来了。”
两个男人迅速收敛起敌意。
荆觅玉抬头,惊异地举起手指,先指晏玉,“你……”再向秦修玉,“你……”
晏玉一把抓下她的手指,“真巧,走吧。”他牵起她。
她苦哈哈地看着秦修玉,“抢我男朋友……太过分了……”
秦修玉冷冷地回视。
晏玉朝秦修玉扬起手,“有空再聊。”
直到晚上,晏玉和秦修玉也没聊成。不过彼此身份有了了解。
这场欢迎会,到十一点多才结束。
大家吃饱喝足。
将走时,荆觅玉起身出去倒水。秦修玉突然换到她的位置,在手机打了几个字,把屏幕给晏玉看。
晏玉瞥了一眼,点点头。
荆觅玉握着玻璃杯,望着他俩。
晏玉慵懒地靠着凳子,左手自然地垂下,右手搁在桌边,食指轻轻敲着。他眉眼带笑。
秦修玉上身前倾,左腿斜伸出去,右腿隐在桌下。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搁在桌边,和晏玉的右手挨得有些近。
画面是很美,但其中有一个是她男朋友呀。还是上过床的。
她丧着脸,走到两人边上,“你们聊什么呀?”
晏玉右手抬起,握住她的手,“男人的事。”
“……”她瞪着他,“这么快就有秘密了。”
“他秘密多着呢。”秦修玉落井下石。
她使劲瞪晏玉。
“想知道什么?晚上回家告诉你。”晏玉扫了秦修玉一眼,和她说:“我们有一整晚的时间。”
秦修玉冷漠地转过头去。
荆觅玉捶了晏玉一下。
离开回程的路上,经过北秀的旧货区。
这地方,过了十二点,鬼市开档。碧鸦犀团队淘到的两件小玩意,正是来自这里。
荆觅玉从车窗望见,有老奶奶背着巨大的袋子,在桥墩下铺摊。她眼中一惊,“停一下。”
“怎么了?”晏玉减下车速。
“停车,我下去看看。一会就好。”
晏玉刹了车。
荆觅玉下车,向老奶奶跑去。
她走近了。
老奶奶抬头说:“全部五块,全部五块。”尾音有复祝味道。
她怔了怔。
老奶奶眼皮的皱褶搭下,眼睛成了柔软的三角形。左右眉毛上方有两道弯纹,比眉毛还深。
长相不像外婆。只是身形像。
“小美女,五块一件,看看吗?”
声音也像,带点气音。
荆觅玉蹲下身。
鬼市只有路灯,比较昏暗。好几个摊主,手上拿着手电筒。老奶奶的摊上,堆的一些物品,有衣服,有玩具,铜铜铁铁。
她拿起一个溜溜球玩具,又拿起一扎子弹铅笔,掏出一百块,“老奶奶,这些我要,不用找钱了。”
她拎着袋子回到车上,晏玉问:“你是出于同情吗?”
“她身形和声音都像我外婆。我外婆的声音到了中年就有气音,外公说是肌肉力量退化。”外婆听了之后,中气十足地操起扫帚打过去。但那气音却是之后的二十几年都消不去了。
晏玉望她一眼。每回她说起外婆的时候,她就眼里含笑,卧蚕饱满。但似乎都是在半夜才说起她外婆。“你没有和父母一起生活吗?”
她回答:“我刚出生不久,就被父母遗弃在街上。”说完,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不过,他又不是何扑玉,告诉他也无妨吧。发生关系的那天,她把他右腿仔仔细细看过,没有纹字。
“抱歉,以后不问了。”
她无声一笑。拿出溜溜球,“这东西,我外婆给我买过好几个,我玩得不好,还总是丢。”
这时,红灯亮了,晏玉侧头,静静看她。
荆觅玉眨眨眼,伸手捏了下他的鼻子,“你这么看着我,我就想起外公。”她笑,“我外公很俊俏。”
“嗯,间接的赞美。”
“可是我外公很专一。”
晏玉笑着捉住她的手心亲吻,“专一是什么定义?是不同时交往多个?还是一辈子只交往一个?”
“我是没有立场要求后者。”毕竟有过两位数男朋友。
“恋爱自由,别给自己套太深的枷锁。”
荆觅玉突然好奇,“你对未来妻子的条件里,包括了她的过往吗?”
“没有条件。”
“嗯?”
“感觉对了就行。”
“其实吧,你这样的男人,不玩多十年也定不下来。”
“难说,万一月老昏头砸了个彩蛋到我头上呢。”
她掐起他的脸。“怎么说话呢?在这种时候,就应该说,你有我就够了!”
“是是是,有你就够了。”
荆觅玉松开手,“开车,今晚睡地板吧。别指望睡我床上。”口是心非的男人,讲的话没几句真心。
晏玉和秦修玉的约谈,在星期一。
秦修玉来十方打杂的第一天,就偷懒了。他和晏玉进去张升荣的办公室。
秦修玉开门见山,“我以前见过你。”
“嗯。”晏玉也想起来了。
秦修玉看着他,“在拍卖会。”
那是去年的事了。
老周和荆觅玉追寻“何扑玉”到北秀。之后,老周拉着秦修玉去了拍卖会。
去到之后,老周逮住第三方代理问东问西。
荆山之玉这事,最执着的是荆觅玉,老周不得不陪她找。
秦修玉不想掺和,见老周半天不回来,他去了吸烟区。
走廊尽端,一根圆柱挑出两米多的半室外空间。
秦修玉以为没有人,走过圆柱才看到,弧线栏杆旁倚着一个男人。
男人侧着身,一手夹着烟,另一只手,把玩着一个棕黄的长方物件。
秦修玉眸色冷然。他在老周的过往资料里见过。这是篆刻田黄石印章,37.6克重。在两个月前的拍卖会中,被那个名叫何扑玉的竞价者,以300万的价格拍走。
男人转头过来,见到秦修玉的视线停留在他的手上,他一把握紧,把印章藏在掌中。
秦修玉目光从男人的手移到他的脸。
剑眉,桃眸,悬胆鼻,凉薄唇。是一张让人印象深刻的脸。
男人叼上烟,同时也在打量秦修玉。
秦修玉没说话,走到墙角掏出烟,利落地点燃。
他没理男人,也不再看男人。
男人抽完剩下的半根烟,把印章一抛,再接住。他扔掉烟头,离开了。
过了几天,秦修玉查到,男人来自芜阴晏家。
秦修玉和荆觅玉一起生活14年,又分别了12年。
重逢时其实很陌生。
荆觅玉死气沉沉,黯淡无光。记忆里那个追着他跑的小女孩,再也回不来了。
外婆的过世,让他成了她回忆童年的听众。外公外婆的日常,只有他和她知道。复祝的院子,复祝的歌谣,以及他们说话的口音。12年的隔阂仿佛不存在。
他和她,永远都是外公外婆的家人。
既然外婆不希望她能顺利寻找荆山之玉,那他就当没看到那枚田黄石印章。
秦修玉不再插手此事。
只是没料到,过了一年,手拿印章的男人成了荆觅玉的男朋友。
秦修玉坐在单人沙发,冷声问:“你接近她有什么目的?”
晏玉沉吟片刻,“你们找的那件东西,我找过一段时间。不过,这东西对我来说,可有可无。”
“你也找?”
“嗯。”
“你和何扑玉什么关系?”
“我也想知道。”晏玉稍稍眯起眼,似乎回忆了下往事。
“你不是何扑玉。”秦修玉明白过来,“准确地说,你是拍卖会的何扑玉,不是真正的何扑玉。”
“看来我那天玩的田黄石印章,你看得很仔细。”
秦修玉越来越冷,“你从何得知何扑玉这个名字?”
“无可奉告。”晏玉一哂。“我和你可没有合作关系。”
“她知道你是谁吗?”秦修玉知道,晏玉知道这个“她”是谁。
“她不找了,没必要告诉她。”
“你不怕我把你的事告诉她?”
晏玉弯起坏笑,“两年前你都隐瞒了,现在我为什么怕?”
“和她交往是为了这事?”
“一开始是想打探荆山之玉的消息。”晏玉无聊地从柜子抽出一张白纸,折叠起来,像是在自言自语,“有道谜题,以前解不开,心里不自在。不过——”他折了一个纸飞机,向前一扔。“现在日子舒适,不问旧事了。”
飞机打了个转,尖头朝下,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