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时候,卓男去了邵家,还是以前的那处房子,可是卓男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跟着门口值班的卫兵办了很多手续。她心里也不是不感叹,她的家曾经就在这个院墙的里面,可是如今,她只是一个访客。
邵家还是以前的样子,跟她出国前比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连电视都还是那台24寸的老彩电。邵亦峰和邵亦涵平时都不住这里,不过偶尔回家应个卯。平时只有邵辉夫妇,亦是很忙。
卓男刚进门,就见邵亦涵迎上来,拉着她的手说:“可算是来了,老头子都念叨好几回了。”
说着看了一眼邵辉嗔怪道:“怎么就不见您这么关心过我呢,难道我就真不如卓男招人喜欢。”
邵辉笑着斜睨了一眼邵亦涵,说:“还真别说,你和你哥要赶得上卓男一半我和你妈就省心了。”
卓男被邵辉夸得很有些不好意思,拎在手上的礼物是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还是邵辉一把抢了过去,边打开边说:“我来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其实是再普通不过的东西,腊肉和豆饼,在湖北农村的普通人家处处可见,可是要在北京真去找这种原汁原味的也不容易。邵辉两口子都是湖北人,而这两样是真正的湖北特产。邵辉见了果然十分高兴,说:“还是卓男想得周到,你看你和你哥买回来的那些东西,有什么用。”
说着又看住卓男,说:“腊肉也还容易,豆饼你是怎么想到的?我有好多年没有吃过这个东西了。”豆饼在湖北家村其实很平常的一种辅食,材料也很简单,将大米磨成粉,加水调匀了,放在大铁锅里摊成极薄的饼,然后用刀切成条,太阳晒了,想吃的时候,将水煮沸了,放进去煮一煮,搁点汤料就成。
邵辉抓了一把豆饼,像是十分感叹,轻叹了一口气。问:“我听亦涵说你回北京工作了?”
“嗯,本来是在香港,但国内有个项目,可能因为我是本地人的关系,被老板派过来了。”
邵辉点了点头,好似还要再问什么。却被邵亦涵截住了话头,说:“得了,爸,您还有什么要问待会再说行不行?我得先跟卓男说说我们女孩子的悄悄话。”说着,便拉住卓男往书房的方向边走边说:“走,咱们看贺坤和我哥下棋去。”
她们俩进去的时候,那盘棋已经到了尾局了,黑白交错的棋子布满了棋盘。卓男不大懂围棋,只觉得这棋局一片焦灼。听着邵亦峰说:“这子你提还是不提,机会已经错过了,提出来也不过是困兽之斗。”
“这倒不见得,你出着太狠,后面太空,我反攻过去,你也是损敌一千,自伤八百,占不到什么便宜。”
贺坤看到邵亦涵和卓男走进来,对着她们笑了一下,说:“咦,卓男来了。亦涵你别缠着卓男没完没了,絮絮叨叨起来就没个完。”
“怎么了,现在就嫌我絮叨啊。”说着,又扭过头来对卓男道:“卓男,你可是我的娘家人,要向着我啊。”
卓男看着他们两个人笑语盈盈,眉目含情的模样,心里说不出是什么味道,只是陪着他们一起笑。邵亦峰听了贺坤的话,也抬头看了一眼卓男,也只是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看他的棋,倒是卓男有些畏缩的叫了他一声哥。
邵亦峰和贺坤的棋越下越慢,每走一步都似首要考虑良久,就在分出胜负的关键时刻,邵亦涵却突然伸手打乱了棋盘,说:“你们这样下到什么时候啊,赵阿姨叫吃饭好几次了,你们不吃,也想想我们啊。我不管,今天卓男回来了,都出去吃团圆饭去。”
邵亦峰和贺坤两个互相看了一眼,笑了笑,没有说话,但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邵亦涵乘着他们二人洗手的间隙,才悄悄对着卓男说:“卓男,贺坤向我求婚了,我还没答应他呢,他爸妈就已经开始跟我爸妈一块选日子了。”
卓男看着邵亦涵一脸幸福的甜蜜,略带着些许羞涩还有恋爱中女孩子特有的骄傲。显然,对贺坤十分满意。卓男也笑起来,对她说恭喜。
“讨厌,我还没答应他呢?”说着又拉过卓男的手,问:“卓男,你说贺坤他是真的喜欢我吗?”
邵亦涵漂亮的大眼睛里盛着一点疑惑,因为还不能完全确定,皱着眉头,显现出一副苦恼的样子,可是纵然如此,幸福还是从她的眉梢眼角显露出来。这不过是每个少女在决定自己的终身前正常的反应,等到真正尘埃落定时,这些困惑便都会不复存在。
邵亦涵见卓男不说话,又看着她问道:“卓男,帮我拿拿主意嘛。你知道的,我哥那个人,又不耐烦管我这些事情,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姐妹,这些话我也就只能跟你说说。你看,贺坤他对我是真心的吗?”
卓男觉得十分为难,她对邵亦涵和贺坤之间的事情并不了解,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邵亦涵其实比卓男还大两个月,可是却是满脸的娇憨,又透着几分天真无邪,看着卓男满脸的期盼,希望听到她的意见。
“我想,贺坤肯定是喜欢你的,不喜欢你怎么会向你求婚呢?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邵亦涵听了,想一想也觉得有道理,马上便十分高兴起来,笑着道:“卓男,你真好。”说着顿了一下,又说道:“我爸妈、贺坤爸妈他们倒是十分高兴,觉得两家人知根知底,彼此熟悉,他们说我和贺坤能组成家庭,很让他们放心。你不知道,两家的老头,老太太比我们还心急呢,恨不得我们明天就结婚。反而是我哥,让我再想想。”
邵亦涵说到这里,面上黯然了一下,但很快便笑了,看着卓男道:“卓男,我是真的喜欢的贺坤的,从小就喜欢,所以,就算他对我并不是真心实意,我也还是会跟她结婚的。”邵亦涵说这些话的时候,一脸决然,既不是冲动也没有不甘,想必她早已经将一切想得明白。
家宴的菜肴十分的丰富,摆了满满一桌子。邵辉的兴致也特别高,和邵亦峰、贺坤喝了一整瓶的茅台特供,还对着几个晚辈说了很多以前的事,从文革一直说到对越自卫反击战,现在说起来虽然平淡,可是当时也暗藏刀光剑影,真的是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吃完了饭,邵亦涵和贺坤一起摆弄家里养的几条银龙,看着那鱼儿来回抢食,逗得邵亦涵格格笑起来。邵亦峰在阳台上看报纸,邵辉被夫人扶进房里休息,都是闲散而自在。卓男一个人在客厅的沙发上电看视,越发觉得自己是一个外人,可是又不能告辞离开。
“怎么不过去跟亦涵一起玩?”贺坤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过来,还一把拿过卓男手里的遥控器。边换台边说:“这样的电视也看得这么入迷,跟小时候一个样,看个广告都看得津津有味。”
卓男小时候有一阵特别喜欢学电视广告里面的广告词,和同学凑在一块互相模仿,那个时候最有兴趣的电视节目便是广告和动画片。她现在都还记得好多当时的广告,比如活力28,沙市日化,燕舞,燕舞,还有一个什么杀虫剂的广告,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卓男最喜欢的广告是玉兰油最早的一个广告,一个女孩子结婚的场面,旁白词她到现在都记得十分清楚,反反复复才发现最好的原来一直在身边,她一直记得那个广告中的爱侣彼此凝视的眼神。后来,卓男一直认为,这就是最美的爱情,不论世事如何,那个人他总是会在一旁静静的、默默的关心你的喜乐,直到风景看透,还依然用一如当初真挚的心一起细水长流。
当然,贺坤没有和她一起玩过这样的游戏。只是她曾经给他讲起过,讲到高兴处,还把绘声绘色的在他面前表演一遍,逗得他哈哈大笑,捂着肚子几乎笑出泪来。笑得卓男十分不好意思,贺坤却只是说她孩子气。不过,这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卓男和贺坤随意说了几句话,邵亦涵便也凑了过来,挽住贺坤的胳膊道:“你缠着卓男说什么呢,你可别乘着我不在就欺负她阿。”
贺坤笑起来,抚了抚额头,说:“你也不看看卓男是那么容易就让人欺负得了的人吗?”
邵亦涵笑了一下,说:“也是。”又对卓男道:“卓男,咱别理他,你要什么,只管使劲敲他就是了,保管有办法让他给咱们弄了来。”
卓男不知道该怎么说,便也跟着邵亦涵和贺坤一起笑。
“贺坤,我们结婚我想请卓男做我伴娘好不好?”
卓男听到邵亦涵的话微怔了一下,心里涌上一阵酸苦,不知要如何是是好。贺坤大约也没有料到邵亦涵会有这样的提议,他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好一会才说:“这还要看看卓男愿不愿意呢?”说着,他便转头看向卓男,邵亦涵也笑着看住她。
卓男被他们两个看得一阵局促,好不容易才笑了笑,说:“只要时间上合适,我就没问题。”
邵亦涵听了卓男的话十分高兴,斜睨了贺坤一眼,道:“我就说,卓男肯定没问题。”
这时,只见邵亦峰突然从阳台上走了进来,对着卓男道:“我有事要走了,你走不走,顺便带你一段。”
卓男一听邵亦峰的话如蒙大赦,连忙站起来,道:“好啊,那就麻烦你了。”说着又对邵亦涵,说:“叔叔跟阿姨休息了,你一会替我向他们说一下,我有空再回来看他们。”
邵亦涵也没有留,只说:“嗯,没事,你有空常回来啊,你的房间我妈还给你留着呢。”
卓男点了点头便跟邵亦峰离开了。
邵亦峰取了车,并没有急着出大门,转了个弯,在一栋房子前面慢了下来。卓男从窗户里面看过去,凌宵花爬满了墙面,院子里的葡萄结满了架,青绿中泛着微紫,一串串,一簇簇,十分喜人。窗户很干净,新主人还在窗户上贴了大红的福字。
“要不要下车看看?”
卓男看见窗户里面有人影走动,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说:“算了,走吧。”
邵亦峰也没有勉强,只是发动了汽车,将车驶远了。路旁的草坪绿得正好,垂柳拂水,临风微摆,草坪中央的花坛用红色、紫色的牵牛花摆成大大的图案,鲜活而亮丽。卓男突然想到了父亲,那个脾气倔犟,性格暴躁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