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男上了车刚坐下,邵辉就对着她说道:“飞机上没吃饭吧?”
“嗯,没呢。”卓男点头答应着,因为太累了,她几乎是一上飞机就睡觉,其实这也是她多年的习惯了。又加之,总是飞来飞去的,连带好些空姐都认识了,渐渐的对她习惯也熟悉了起来。一般如果她在座位睡着了,也就不叫醒她了。
“我就猜你肯定没吃饭,带你去个好地方。”
卓男不知道车子开到了什么地方,只知道越走车开得越慢,大约路不太好。下了车,也不过是很平常的民居聚集地,地上有些地方还有积水,有的人接了孩子下班回来,也有人下班回来手里拎着顺带买的菜,人声喧哗,自行车来来往往,有一种平淡生活的温馨。
卓男心里虽然有点迷惑,但也没有出声询问,只是安静的跟在邵辉的后面,终于到了一处绿色大门前停了下来。那是一处很平常的房子,因为年代久了,门口的石樽子上面有雨滴滴穿的小孔。开门的主人见邵辉也不觉得诧异,只是笑眯眯的问道:“来了?”
邵辉也笑了起来,仿佛与那人很熟,径直走了进去,桌上饭菜已经摆好了,都是平常的家常小菜,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入口之后,味道美的让卓男瞪大了双眼,几乎停不了口。这些年,她走过的路,吃过菜也不少,可是这样地道的美味却觉得还是第一次。
邵辉对她的反应十分满意,笑着道:“怎么样,不错吧。”
卓男也笑着点了点头。
邵辉也拿起筷子吃了几口,说道:“这饭是这家的主人做的,是我和你爸爸当兵时的主炊事班班长,别看是自学成材,那手艺是没话说的。那个时候,我和你老爸经常缠着他给我们炒小灶。没想到现在和你一块吃他坐的饭。”邵辉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着外面叫道:“老范,这是卓明强的女儿。”
老范听了邵辉的话,这才走了进来,笑眯眯的看着卓男,好一会,才说道:“有点像,不过要比明强生得好看。”
卓男知道了他与父亲的关系,连忙站起来唤了一声叔叔。老范不擅言辞,人也很忠厚老实,对着卓男一脸的笑却不知如何是好。好半天,也只是对她和邵辉说道:“你们聊吧,我出去了。”
“老范转业以后,我和你爸一直想把他介绍到大酒店工作,可是每次他都婉言拒绝了,一直待在那个机关食常勤勤恳恳直到退休。”邵辉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轻叹了口气,才接着说道:“可能别人都觉得他这辈子没什么出息,可是他却是我十分羡慕的一个人,一辈子虽然平平淡淡,可是却过得平和美满,儿孙满堂。不像我和你爸,到头来,这一辈子都快过完了,也不知道到底为了什么。”
“尤其是你爸,他那个脾气,十足像块爆碳,虽然声色厉俱,其实心肠比谁都软。当兵那会,他照顾过我许多,是我这辈子心里面真正最感激的不多的几个人之一。所以你不要觉得我照顾过你两年,便觉得亏欠我什么。其实我一直很庆幸有这么一个机会能照顾你们。”
卓男听到邵辉说起自己的父亲,不觉停下来静静的听着。她知道他要说的肯定不是这些,于是心里定了定,平静的开口说道:“邵伯伯,您想要对我说什么就说吧,没关系。”
邵辉没料到卓男会这样说,不由得怔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常的样子,放下筷子,看着卓男道:“卓男,我希望你跟亦峰分开。他不懂事,我不希望你也跟着他胡闹。”
对于邵辉的话,卓男其实并不意外,她的面上还是安静的模样,盯着桌上的那杯茶,这茶茶香十分浓郁,其实就是平常的茉莉花茶,可是喝在嘴里,却是回味幽长。
“邵伯伯,我和亦峰并不是胡闹。”
“卓男,不是你不好,你和亦峰是真的不合适。你知道这次他工作调动的事情吧,其实他的行长任命应该早就下来了,可是因为与你的关系,出现了变故。陆佳予,你可能已经听说过了, 我不知道亦峰是怎么跟你说的,但是我们两家一直都把他们看成是一对。他们年轻,又在家里任性惯了,难免谁也不服谁,可是闹归闹,到最后都免不了成一家人的。因此,两家人也就没紧催着他们。可是现在因为你,亦峰要跟陆佳予翻脸。我不希望两家人因为这样的事情生出龃龉,我只有亦峰一个儿子,他和亦涵不一样,亦涵我由着她,任性就任性点吧,女孩子家嘛。但是亦峰不行,我希望他能成大事,而一个要成大事的人,应该知道如何取舍。我希望你可以成全他。”
“而且你在我家长大,外人都将你看做我们家的闺女,如亦峰亲妹妹一般。现在你们俩个人要在一起,外面的人会怎么议论邵家的家风,又会怎么看亦峰,怎么看你。”
卓男听了邵辉的话轻轻笑了一下,她笑得十分恍惚,仿佛在想着什么一般。静了好一会,她才说道:“邵伯伯,对于我来说,亦峰是不是行长或者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我也希望亦峰成大事,但是一个人成大事有很多条路,而一个人一辈子最喜欢的人只会有一个。”卓越男说着顿了一下,好一会,她才看着邵辉低声说道:“其实也是造化弄人,我喜欢的人碰巧是您的儿子。邵伯伯,我不想惹您生气,在我的内心我是真心感谢您。但是如果亦峰没有拒绝我,我就不能拒绝他。所以,我也请您能成全我。”
邵辉听着卓男的话,只觉得额头青筋突突的跳,心中说不出是愤怒又或者是惊讶还是其他的什么,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这一辈子,经历过的事情数不胜数,可是像现在这般却也是屈指可数。
“卓男,你可能还了解陆佳予吧。她并不是个普通任性的娇小姐,和亦涵的骄纵不一样,她有人脉,有头脑,也有手段,而且从来不肯善罢甘休。她的生意做得极好,别人可能以为她不过是仗着家里,但其实真正了解她的人,还是对她很服气的。现在在外面做事的人,谁没有一点背景和后台,挣点小钱容易,但是真要做出一番事业,还是要有点本事的。我年纪大了,你们年轻人所谓的感情我是搞不明白了,但是我觉得,要真心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做对自己喜欢的人最有利的事情。”
卓男从那扇绿色的大门里面走出来时,这个城市早已经灯火辉煌,远远近近五颜六色的光让这个城市好似变了模样。胡同里白天的喧嚣声也静了下来,空气里生出一种清冷的气息。家家窗户里透出温暖的晕黄的灯光,那小小的灯光仿佛母亲的手拂过卓男的心房,又仿佛触击了她不能示人的伤,让她的眼里几乎要溢出泪来,可是却又咬紧了唇,强忍着不肯让眼泪掉下来。她想起妈妈小时候带着她练功的情形,掰着她的腿一点一点要贴近身侧,每每都让疼得哇哇大哭,噙着泪水可怜巴巴的看着母亲叫:“妈妈。”可是原本温柔的母亲这时却丝毫也不肯手软,一定要觉得满意了才肯罢手。还有父亲,他的脾气虽然暴燥,每每说要揍她,却从来没有真的动过手。
卓男只觉得十分想念邵亦峰,想念他最初皱着眉头凶她的样子,对她说,卓男,你怎么这么笨。对她说,我他妈的当然是追你。想念他给她煮的面条,水放得太少,糊在一起,成了面团,虽然味道并不怎么样,可是难得的却是认真的样子,在厨房里手忙脚乱。想念他执起她的手一起看太阳从海平线慢慢升起,那金色的阳光照满了整个大地。
她拿出手机,翻出邵亦峰的号码反反复复,这个时候,他大概已经睡了吧,他知道她在想他吗?他会做梦吧,如果他也做梦的话,他的梦里会有她的吧。